众人你言我语,讲的天花乱坠。蔡小六拍案道:“这明摆着是邪祟了!现下怎么着?”乡人道:“听说他家从玄明观请了吴道官儿,今日要做法。不知能不能成。” 陆青从未听说过如此怪事,好奇心大盛,问:“那个道官儿什么时候来?”张千和小六也道:“咱们能去看看不?这事儿还真他娘的作怪!” 乡人齐道:“怎么不能!客官要去,过会儿咱们一起去!”陆青道:“要去就早些去,去的迟了,怕道官儿做完了法事,咱看不着,岂不可惜。” 乡人道:“客官放心。有人在外头盯着呢,道官儿要去于家,得从前面路口过,一会儿听喊,咱们出去就不迟。”陆青明白了:“原来你们都跟这儿等着看热闹的!”众人哄笑:“可不是!从来也没看过这样稀罕事,怎好错过!” 一人笑说道:“我这心里,还真有点儿害怕,不知吴道官儿法力怎样,万一两个斗起法来,飞沙走石的,伤着咱们可怎办?” 蔡小六摇摇头:“那不会。听说鬼祟也怕阳气壮的人,咱们一帮大男人,恁气壮的,邪魔见了也怕三分。” 陆青笑道:“说不定咱们去了,不用道官儿做法,那邪祟就不攻自破了呢。” 众人都笑了,纷纷附和:“客官说的有理。”张千也道:“想是那老头将死,阳气败了,才被冲犯上。再说,道官儿是他家请的,就是刮喇到人,也是他家人,伤不着咱们。” 一个乡人道:“这话说的是。这方圆几十里,往年死过多少人,怎么邪祟偏偏冲犯他家?想来必是有缘故的。”又有人说:“能有什么缘故?还不是做过欺心害理的事,趁时候,冤亲债主找上门来了呗。” 陆青三个便问缘故。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嘿嘿地笑,一人道:“这于大官人肚里鬼胎,谁不知道?昨儿他去上坟烧纸,也避不了人。咱何必给他瞒着,这三位客官又不是本地的,说说何妨?”众人都笑:“可不是!” 小六叫伙计上茶,便有人说道:“客官不知,这个于家,本来是兄弟三个,于大官人是老大,还有个老二,是跟大官人一个娘生的,长到十来岁得病死了。剩下大官人和他第三个兄弟,这个小三,却是小妾养的,生下来先天不足,脑子不好使,左近都叫他于三傻,没事儿都耍戏他。后来他娘没了。家里人嫌是个傻子,就叫下屋里住着,跟仆人一起干活,傻子倒知道干活,不惜力气,也不伤犯人,打他骂他,也知道哭两声儿,只要给口吃的,他就乐了。五年前,不知怎地,傻子忽然发了疯,跟他哥他爹喊打喊杀,两三个小厮捆不住,闹了好几天,那天抄着一杆打草叉子,追着他哥哥嫂子满街跑,喊着要扎死两个狗男女,他老爹看不过,撂过瓦片打破了傻子脑袋瓜子,傻子挨了没两天,就死了。” 陆青听了,忽觉心下惨然,一时说不出话。蔡小六恨道:“必是他哥娶了婆娘,那妇人刻薄,百般欺辱,傻子心里闷了一口气,才疯了。”因他对自家嫂子不满,所以想到此。一个乡人道:“倒也不是,他家嫂子刚来时,对这小叔还客气的,给小厮送吃送喝,后来见老头和大官儿都不把当人看,她一个外人,能怎地?也就随下去了。” 正议论纷纷,阁子外头有人喊叫:“来了来了!道官儿过来了,大伙儿快出来!”只见门前街口处,转过一乘几人抬的大轿,轿旁跟着个道童,往东边路上去了。众人都道:“快跟上!”呼啦一下,登时都走了。 陆青三个付过了饭钱,出了门,远远见着一簇人走在轿子后头,也跟着下去了。 不一时到了一个大门前,两边都是高墙,门也关的严严实实,不叫外人进去。一群人聚在门口,于家小厮出来驱赶,这些人怎么肯去?有几个爬到院墙上,被家人拿了长杆戳打,只得下来了。 众人看不见里头,急得撮牙跺脚,正没抓挠处,忽见门口两棵高大柳树,两人合抱不过的,灵机一动:到树上去看! 于是个个争先,纷纷的都攀到树上,陆青和张千也爬上去了,找个视线好的枝杈待着,院子里看的清清楚楚。唯独蔡小六不会爬树,只在下面仰望,干瞪着两眼,气得要死。落后院墙上没人赶了,不会爬树的都搬了石头垫脚,扒在墙头上张看,蔡小六也自上去了。
第88章 (下) 【周道长逞法驱邪】 只见前厅天井处摆了一张香案, 陈设各样法器,燃着香,烟气缭绕。地中间站着一个道人,中等身材, 生的长眉疏目, 阔口方腮。头戴九阳雷巾, 身穿天青色二十八宿大袖鹤氅, 腰系黄丝绦,手持一柄松纹古定剑, 口里念着咒语, 脚下踏罡步斗,飘然而行。 说来奇怪, 众人起初都听院子深处有人不停喝喊叫骂,约莫只一盏茶功夫,就听骂声渐渐低了,乃至没了声响,只有吴道官儿仍在那里念念有词。 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男子, 衣巾齐整, 有人悄声道:“这个就是于大官儿了。”那于大对着道人拜伏在地, 说道:“天师真乃法力高强,屋里已是安宁了!” 道官住了脚步,也不说话,拿过纸笔来, 就在桌案上书了一道符箓, 顷刻挥就, 交与于大:“大官人速速去镇在内室门头,七日之后, 自见分晓。”于大双手接过:“多谢天师!”起身捧着去了。 此刻不论树上还是墙头,众人都看的呆住,鸦雀无声。陆青轻声吁了一口气,悄说道:“我的娘,这见神见鬼的,唬的我不敢喘气儿!”张千道:“可不是,我也……” 话犹未了,忽听院子里一片哄乱,有人厉声尖啸,叫道:“好个混账羔子,折腾的你老子苦!”紧接着听见摔东西声,哎吆声,跑路声……于大抱头鼠窜跑到前头来,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法师救命——” 他身后一个须发蓬乱、瘦骨嶙峋的老汉,脸色黑黢黢的,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手上举着一把拂尘,踮着一只脚,撵着冲了出来。 顷刻间,老头已来到道士面前,打个照面,将左手一扬,纸屑纷飞,扑在道官脸上,原来是那张符箓扯得粉碎了。老头扬起拂尘杆子便打,道士没料到这一节,仓促间举剑应敌,却把剑刃使偏了,被老头一杆子打过来,踉跄险些摔倒,“啊呀”了一声回身便跑。 一气跑到仪门处,汇合了童儿,往外就走。那老头也不追赶,立住哼了一声,骂骂咧咧,转身回屋去了。于大和两旁家人都唬的面白如纸,于大追上来叫道:“大师留步,这可如何是好?” 道官儿一行走,一行摇头说道:“这厮好生厉害!小道技不如人,惭愧惭愧!告辞告辞!” 于大扯住道:“大师哪里去?”道官儿:“大官人扯我怎地?快去另请高明罢!” 于大带着哭腔道:“叫我哪里找寻?”道官儿:“若是寻不着,就只好多多拜忏,自求多福。”说罢领着童儿,叫开了门,也不乘轿子,只撒开两腿,云飞般去了。 这帮看热闹的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半晌,悄没声一个个溜了下来。脚踏平地上,谁也不敢高声,咂嘴咂舌,都道:“这是什么东西,真邪乎,怎生是好?”须臾,各自散了。 陆青三人本来兴致勃勃,还想在镇上逛逛,这下心思全无,回客栈来。一路上回想方才,都不自在。陆青道:“可煞作怪!我怎么老觉着,像有什么东西在后头跟着似的。”张千也道:“是呢!我也是不得劲,后项上毛毛儿的。”蔡小六喝道:“别瞎想!又没作甚亏心事,怕个什么?自己吓自己!” 到了客栈商量,张千想启程往州衙门去,陆青也想走。蔡小六道:“忙什么,现在走,到那儿也天黑了。不如在这待着,我还想看看于大这事什么结果哩。” 张千道:“看今儿情形,恐怕一时半会儿没个了局。咱们怎么等的起?” 陆青道:“不如先吃几杯去,压压惊。” 三人到临街饭堂,叫了几样下酒菜蔬果碟,温一壶好酒。边吃边聊。 正吃着,忽听一个清脆声音叫道:“陆二爷!你怎么在这儿?”陆青抬头一看,只见门外进来三个人,为首一个男子,四十岁开外,头戴逍遥巾,身穿青布道袍。眉目清逸,三缕髭须,举手投足翩然仪态。随行两个年轻女子,一个身穿蜜合色衫子,杏黄裙,头上带着帷帽半遮着面孔,另一个穿浅青衫子,水色裙,丫鬟打扮。这两人陆青都认识,正是云贞和桂枝。 原来那天周通序带着云桂二人离开应天,往南而来。因天气正好,又不急着赶路,雇车雇轿,有时也步行,真正是游山玩水,不计时日。路过符离县时,通序遇到个相熟朋友,那人老母亲病了,相求周通序一行住下看诊,直到老太太病好了,三人才又动身,故此耽搁了不少日子,今天才来到这里。 话说牛头镇西北方向,有山叫做石洞山,山上有座道观,名叫玄明观,观主清虚道长乃是周通序早年学道的师弟。通序看顺路,去观里访他,不想却扑了个空,道童告说,清虚云游去了,掌观大弟子吴宗元给人做法事去了,也不在。 周通序没在山上耽搁,来镇上住店,碰巧来在陆青几个落脚的地方。一进门,桂枝就瞧见了陆青,上前说话。 陆青从县里出来时,路上碰见蒋铭,匆匆忙忙,蒋铭也没顾上说云家的事,忽然在这里看见云贞,十分惊讶。云贞向舅舅引见,周通序早听太公说过了,知道是陆家二郎,一见他就觉喜欢,先叫他贤侄,后来索性就叫名字了。陆青称通序大叔,甚是亲热。 陆青帮着拿行李,又陪着一起去看房间。落后出来吃饭,和蔡张打过招呼,陆青就跟通序三人另一桌坐了,各叙境况。 仓促之间不能尽言。陆青只说,因哥哥误伤了人命,自己代兄受过,刺配来了濠州。云贞只说,家中有些变故,要和舅舅往南探听消息。他二人异乡相遇,欢喜之余,都想起去年金陵回家路上,少年人无忧无虑,何等意气风发。而今不过半年光景,俱都遭际不幸,面上不说,心下都不免唏嘘。 周通序问:“你们去府衙,不是从西向直接过去么,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陆青笑道:“有个相识的朋友住在这里,去年到过真源县,有封书信要递给他,偏又不巧,他去东京办差了,所以耽搁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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