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建摇头道:“这事累及人多了,不光是我,就为拿不住贼,多少官吏受罚,谁敢怠慢?如今影儿也摸不着,可见藏的深了,不知拖到几时才能破案。” 李教头笑道:“不管过多少时,这么大案,不会不了了之的,早晚露出来。”向陆青道:“二哥来时到府衙交接人事,可曾见过崔怀远押司么?” 陆青道:“见了!我来时带了孙先生给押司的信。小弟到牢城营,亏了押司哥哥帮忙照应,各处关节打点,后来又遇到都头,一路顺利,并没吃什么亏。” 教头笑道:“牢城营办事,朋友不可缺的,银钱也得有,估摸这一遭,二哥应是破费不少!”陆青嘿嘿笑了。教头又问:“二哥没吃亏,受伤又是怎么回事?” 陆青笑笑说:“这事说起来惭愧,也是小弟时运不好,来了没几天,不知怎地跟人敌对上了。前日与人打斗,打死了人,遭了管营相公刑罚。”就把郑三张旺逼勒钱财,草料场有人加害,后来张旺寻衅决斗,偷袭不成,被自己打死等事备悉讲了一遍。 话说决斗那日,陆青第一次致人死命,心中激荡,夜间难以入眠,脑海里一遍一遍,总闪过张旺死前情形。又想起离开凤栖山那日路上一战,蒋铭杀死常荣和秦仲怀的场景。自思道:“蒋二哥说的不差,性命相博之际,岂可容情?今天若不杀了张旺,他定然就要杀我,况且,我先有饶他的意了,奈何他还要害我,取他性命实是不得已,这就怨不得我了……”如此翻来覆去,想了又想,久久不能平复。后来人们议论此事,个个儿都赞他,渐渐才觉心中坦然。 教头听他说罢,脸色凝重下来:“郑三这人我知道,来牢城营两年多了,见过一面。却不知他本领如何,听人说,他倚仗都监的威势,有时还去镇上吃喝嫖赌,强拿硬要,也没人敢理论他。这人跟咱们不是一路的。张旺那厮是后来的,我不知道,如今死在你手下,郑三失了一条臂膀,如何肯善罢甘休?二哥这仇恨算是结下了,如何是好?” 陆青道:“这个小弟知道。要论武力,不管他来明的,还是来暗的,都不怕他。怕只怕他背后在都监老爷跟前告黑状,谗言诬陷,现在小弟是囚徒身份,没奈何身不由己。” 曾建也道:“正是这话,要跟教头哥哥商议呢,曾建现下也是囚徒,帮不上什么,就是管营老爷,也是归属杨都监统辖,要是上头有命,只是束手,难保得二哥平安。” 教头思忖片刻,道:“张旺这件事,郑三做的不正道,又失了手,谅他不会与杨都监说。再者我听说,他的那个姑母,只是杨能的小妾,早就人老珠黄失了宠,去年随正室夫人回滁州老家去了,都监等闲也想不起来。郑三面上做大,其实和杨都监的关系,并非他说的那般亲近,都监不过利用他罢了。他市井泼皮,还是下黑手的可能更多,二哥从今往后得多加小心,只怕他暗中加害。” 陆青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哥哥提点”。 教头沉吟道:“都监那边,现下我办了两件差事,讨得欢喜,倒是可以给二哥说几句话,只是……”犹疑了一下,“只是有些担心,郑三现在正盯着,要是忽然叫了你去,他必定要加小人言语,到时怕都监不把你放在军中,却派去别处,做些见不得大天的勾当,反倒不美了。所以……还是容我再想想罢。” 陆青先前听曾建说过这话了,便道:“哥不用想了。现在又不打仗,就是去了军中,也轮不到我做正经差事。不如还是在这里,人事都熟悉了,家里人来看我,也好找寻,小弟的心思,还是想安稳些,将来寻机会回家去,骨肉团聚。郑三那边,我小心着便是。” 教头点头笑道:“你这么说,我心里有数了,反正这事不急,且容从长计议。” 三人喝茶,说了半日话。曾建起身道:“今日李大哥来,弟兄们高兴,不吃一杯怎么行?二哥你陪哥哥坐着,等我去置办些酒菜。”招呼侯子一同去了。 曾建从马房出来,走没多远,忽见王节级和郑三迎面而来,身后跟着两个军士,几个囚徒,掇着两个抬盒,一坛子酒。众人看见曾建,都打招呼,郑三肥脸上也露出笑来,高声道:“小官人往哪里去?” 曾建道:“没什么事,出去走走。”节级笑道:“既没甚事,就别去了,今日李教头来,我才刚知道,他和陆二竟是老相识!三官刚教人置买了些酒菜,咱们弟兄,陪教头乐呵乐呵,一块吃几杯!” 原来王节级是与李瑞霖一起来的。教头来找陆青,节级就去了郑三那里。那郑三因折了张旺,这两日满肚子郁闷,只愁想不出个法子整治陆青。见王节级来,将前事告诉一遍,恨恨道:“没想张旺这等不济事,我这口恶气不出,实在不痛快!” 王节级厌烦郑三平时拿大,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听说这事,心底倒有几丝快意。淡然道:“依我说,还是算了罢。那张旺不济事,死就死了,陆二既然本事大,不如寻个机会,你与他缓和了,拉拢在身边,不是比张旺还强?” 郑三恨不得活吞了陆青,哪肯与他缓和。却转念一想:“既是摆布不了,不如先假做低个头,让小子卸了防备之心,再算计他就容易了。今日有王节级和李教头在,正是机会,也不至折了我的身份。” 便道:“还是节级有主张,要是陆二愿意归我使用,岂不好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趁着教头在,节级又是长官,与我一同去,也见我的诚意。”如此这般,着人抬了酒菜蔬果,来马房找教头和陆青。 曾建听说这般,不好推脱,没奈何只得跟着回来。到凉棚里,众人厮会。王节级引见,李瑞霖与郑三相互拱了拱手,打个招呼。那陆青脸上平平的,只当郑三是空气一般,不作理会。 节级在旁笑道:“听说前日,三官和陆兄弟闹些不愉快,俗话说的好,‘不打不成相识’,你两个都是好汉,何必没来由的结下疙瘩。今日陆兄弟给我个薄面,大伙坐一处吃杯酒,以往的事,就掀过去吧。陆兄弟意下如何?” 陆青没料到节级直截了当,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不语。郑三在旁扬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大喇喇叹息了一声:“咳!我是个粗人,心宽体阔,凡事不曾多想。前日为一点子小事,赌钱做耍,不晓得陆二哥是这般英雄人物,无礼了!还请陆兄弟大人大量,多担待些。”说着拱了拱手,又道:“这坛子荷花酒,是上个月头,都监府上讨来的,一直都没舍得吃,今日特特拿来,请王节级和教头哥哥一起尝个新鲜,也当是我给陆兄弟赔礼压惊!” 陆青听他这话,明里暗里还是压着自己,心中不耐,却碍着王节级和李教头,不好与他翻脸,曾建有心缓和,从旁笑道:“三爷说的是!教头哥哥难得来一次,刚我也正是出去买酒,要与他吃一杯哩,赶上节级也来,岂不更好了!” 一边说,一边给陆青丢了个眼色。陆青会意,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不端不正,冲着王节级也拱一拱手,口里说道:“王长官说的是,陆二生受了。”挨着李教头坐下了。 随行军士摆布酒菜杯箸上桌,郑三安席,给节级和教头都递过了杯,二人饮了。郑三又斟了杯酒来递陆青:“陆二哥,请了这杯!” 陆青心说:“我吃他什么酒!”便道:“陆二身上不自在,不当饮酒。”也没称呼,也不接酒杯,郑三晾的一时下不来台,脸红了,就要发作。 李瑞霖见此,忙打圆场笑道:“三官且担待些,陆二哥身上有伤,未曾痊可,不能饮酒,这杯酒,便由我代他吃了吧!” 王节级也道:“教头说的是。身子是大事,我看陆兄弟恁地豪杰,酒量必是不小,等他大好了,我与你再来找他吃酒,如何?” 郑三就坡下驴,呵呵干笑了两声:“那可知好了!到时候教头也得来,还有曾小哥,在座几位,一个也不能少,咱大伙,到时大伙吃个不醉不归!”众人都笑了,如此含混过去。陆青耷拉着面孔,不问不说话,只顾举箸吃菜吃饭,正眼也不瞧郑三。 王节级道:“教头不知,你前日不在,都监老爷找人办差,只嫌没个像教头这般有本事的,寻不见合适的,着急上火发脾气,身边人都落不是。陆二哥本领恁地高强,何不荐去都监府上伺候,老爷一定青目相看。”
第94章 (下) 【郑三血溅天王殿】 陆青一听这话, 忽然站起身来,向王节级做了个揖,说道:“多谢节级好意,小可心领了。若是都监老爷使用, 小的自不敢辞。只是小人不通时务, 不会办事, 到时候怕坏了事, 冲撞了老爷,罪责不小, 再连累了节级, 更不是耍处!” 王节级听这话,心中便有些不悦, 才待要说,一旁郑三笑道:“节级说的固然有理,陆兄弟说的也不差。我看这事儿,还是等陆兄弟养好了伤,慢慢计议不迟。” 举起杯来, 向众人笑道:“教头哥哥和陆兄弟, 都是恁般好汉, 今儿能与二位一桌吃酒,郑某真是高兴。只可惜,这破地方没甚耍子,连个弹琴唱曲儿的也找不着。等过一阵子陆兄弟大好了, 郑某请几位到镇上码头乐乐去!” 除了陆青, 那几个都陪笑说:“那敢是好了, 就等三官消息。” 如此这般,众人有一句没一句吃了一会儿。陆青始终不乐, 装聋作哑,席面上颇为尴尬。落后王节级说道:“各位慢用,我去管营相公那里还有事,先告辞了。”李教头也说:“今日都有事。陆二哥身上又不自在,不如改日咱们再聚吧”。一时就散了。 往回走路上,郑三恨恨说道:“这小厮恁地可恶,装傻充愣,一点儿面子不给,咱们好意请他吃酒,只当是喂了狗!” 节级道:“说的是,这小厮忒不识抬举,早晚给他吃些教训。今儿只看教头面上,罢了,你理他呢。”郑三道:“那会儿节级还说,要荐去府里当差,你也不看,贼小厮傻头呆脑,没个眼色,不会说话,要是真去了,得罪了老爷,怕不给你惹祸?狗才还拿大,不领你情!” 王节级知道郑三恐怕陆青有出头机会,攀高越过了他,肚里微微冷笑,却点头道:“三官说的是。我就顺口那么一说,谁当真来!不过,陆二一身好本事,真要收服了,倒是老爷一条臂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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