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子急了,抻脖叫道:“我算了一辈子卦,没听说不准的,你是哪个,凭甚恁地说我!你往长山镇打听打听,人人都说我卜卦最准,叫我做郭铁口!你既来卜卦,就是为了探测天意,有所警诫。本该诚心正意,如今……如今却辱骂人,当真岂有此理!还要砸我招牌儿,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 武继明道:“嘿!看不出你真有胆儿,教训起小爷来了!我欺人太甚?我就欺你怎地!你还不知我是谁哩!” 这武继明虽是纨绔性儿,平常也不至耍横欺负人,只因妻子在旁边看着,格外要逞威风,喝令小厮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招牌给我拆了!” 却见汤丽娘在旁边“噗嗤儿”一声笑了,伸手拉丈夫手臂,笑说道:“继明算了吧,这位先生说的也有道理。咱们不过玩玩儿,你要是信他,就不该怪他,要是不信,也犯不上跟他置气。” 这时两旁闲人也有认识武继明的,告诉郭铁口说,眼前不是别个,乃是通判府里小衙内。 郭铁口听说,心里不免发慌,口里却仍旧犟着:“衙内又怎的?这金陵是王法之地,就是通判相公来了,也没有无缘无故砸人卦摊儿的道理!” 武继明听了妻子的话,缓和下来,笑说道:“有道理没道理的,赶上小爷今儿高兴,懒得跟你计较,这么着吧!你再给我卜上一卦,要是卜的好,便饶了你,要是还敢胡说八道,今儿非砸了你摊子不可!” 谁知这姓郭的是个杠头,见围观人多,高声道:“看人下卦辞儿,岂是郭某所为?卜卦问吉凶,是问鬼神的事儿,好就算,不好就不算,这鬼神也是能戏耍的?方才卜过一卦,我是断断不能再卜了,再卜也不灵验了!” 正乱着,允中从圈儿外叫了声:“继明哥!” 武继明才要发作,忽然看见他俩,喜道:“你俩怎么来了?”撇下郭铁口,笑呵呵走过来相见,又给妻子引见二人。 汤丽娘听说是蒋铭,微微怔了一下,脸上略有些发红,笑了一笑,大大方方敛衽道了个万福,蒋铭和允中连忙作揖:“嫂嫂万安”。
第100章 (下) 【行善慈乡间筑路】 从前汤家向蒋家提亲遭拒, 武继明是知道的,所以最开始听说相亲的是汤丽娘,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及至见面,看丽娘风姿秀丽, 光彩照人, 喜得心花也开了, 反觉蒋铭错过了好姻缘, 自己落了便宜。 此时见妻子落落大方,觉着面上有光, 满心欢喜。甚是自得。 当下见毕了礼, 允中笑问:“继明哥在这儿做什么呢?” 武继明笑道:“没事,玩呢!”指那郭铁口道:“刚才到了, 听这家伙吹牛,说他神算,寻思打一卦耍子,谁料这厮不通,瞎说乱道, 全是糊弄人的!” 原来武继明和汤丽娘成亲之后, 卿卿我我, 郎情妾意,直似蜜里调油一般。这一日,忽然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是在奉先寺,便来故地重游。遇见摆卦摊儿的, 那武继明玩乐的心思, 要哄丽娘高兴, 就拉着她卜了一卦。 先生问:“客官要问什么?”继明随口说:“问婚姻。” 先生打了卦,眯起眼睛, 捋着山羊胡子,思忖说道:“此一卦名为睽,离上兑下,上火下泽,相违而不相济。客官若问婚姻事,却有些不大好,主先成后破,夫妇前时恩爱,后生嫌隙,其中多有第三人介入,致使夫妻相疑反目,终致家破。戒慎!戒慎!” 武继明一听,气得鼻子都歪了:一则因这话不吉利,二则汤丽娘在跟前,伤了他脸面……如此吵闹起来,要把卦摊儿砸了。 蒋铭听闻了缘故,笑道:“继明兄你可真是!人都说发财奔赌场,倒霉才奔卦摊儿,你好好儿的日子,算的什么卦?算的好便好了,算的不好,岂不是扫了自己的兴?亏得嫂夫人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不的,你这不是找不自在么?” 说的继明呵呵笑,便道:“蒋兄说的也是。”向那算命先生道:“今儿算你走运,我遇见好朋友,没工夫跟你计较,且绕过你这一遭!” 说着就要走开,郭铁口叫道:“客官还没给卦金呢,怎地说走就走?” 武继明眉毛一扬:“嘿——”,瞪眼睛道:“我把你这厮不长眼的,饶了你打,还敢要卦金?”当下又要发作。丽娘拉他胳膊拦住,嗔怪喊了声:“继明!” 那边店伙计也扯郭铁口:“你怎恁地一根筋儿,还不闭嘴,讨打呢?”郭铁口就不言语了,兀自攒簇着眉毛,不高兴。 丽娘给身后丫头使个眼色,那丫头取出一块碎银子,走到近前,把银子往郭铁口眼前晃了一晃,说:“你可看清楚了,这是我们家少爷赏你的!”说毕,一撂手,把银子掇在桌上。 这厢武继明问:“你哥俩怎么在这,来拜佛的?”蒋铭笑道:“哪儿呀,有点别的事儿,顺路过来转转。” 武继明:“我就说么!自来不听你信神信佛。怎么,你办完事了没?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儿,咱们好久没在一块坐了。要不明后天的,找几个人,坐一坐?” 蒋铭道:“我差事还没完呢,过两天还得去乡下。等一总都完了,再聚不迟。到时候我找你,我做东!” 武继明笑道:“那不用,告你说,我最近结交几个新朋友,都是有意思的人,他们听说咱俩相与,也想结识你呢!过几天我表哥也上来,到时我寻地方,叫上萧纯上,咱们大伙儿,好好吃两杯!” 蒋铭笑应了。两下拱手相别,武继明同着妻子,丫头小厮跟着,往奉先寺里头去了。 允中道:“二哥,咱们也回吧”,牵过马来。蒋铭道:“等等,不忙。”看着武继明一行走进去了,把缰绳撂给允中。走到卦桌前问:“先生真的铁口神算?” 那郭铁口忙站起身来,执手做了个揖:“学生卜卦测字风鉴,都来得,尤其卜卦灵验,乡里送学生这么一个绰号,客官见笑了。”端详一下蒋铭,眼里一亮:“客官看相么?” 蒋铭摆手道:“看相不必了,请先生卜一卦,我问亲事。” 郭铁口便道:“学生遵命。”如此这般,掂着个卦筒,晃了几晃,口里念念有词……哗啦啦丢出签来,二人看去,只见阴阳错杂,离下坎上,是个既济卦。 蒋铭不由得喜上眉梢:“敢问先生,这卦可是上吉之象?” 先生笑道:“恭喜客官!水火既济,主事成圆满。您这亲事一定成的,就算目下有些不妥,亦不成阻碍。” 顿了一顿,还要说什么,忽想起方才武继明要砸卦摊儿的事,就闭了嘴,把这卦辞后头不太好的几句收住了,没说。 允中欢喜道:“必是下次去茅山,就能见到云姐姐了!”蒋铭喜动颜色,也不说话,从顺袋里摸出一块碎银,也不管多少,谢了先生。二人上马扬鞭而去。 且说这日,蒋铭和允中一起,带了一个小厮,车马下乡,到润州老宅来。进院门,李妈妈笑吟吟迎上来:“想着哥儿今儿该回来了”,招呼进了屋。老太太同女儿去厨下做饭。 蒋铭二人洗漱,不一会儿,李劲从工地回来了。蒋铭问他施工情况。李劲笑说道:“都好着呢,这几天二爷不在,可是便宜我了,薛大赶着跟我论交情,昨儿还给我送了一瓶酒,两只烧鸭子!” 蒋铭笑道:“他这是在贿赂你了,跟你说了什么私密话不?”李劲笑道:“他怎么敢?咋恁没眼色的。昨儿还跟我说,上回二爷说他抽份子的话,委屈他了。央我在二爷跟前说几句好话,说他万万不敢背地里做甚欺哄主家的事。” 蒋铭哼笑一声:“他不敢?这贼精,倒是有眼色,要不也不能说我委屈他了,忘了刚开始那会儿,他还想来泼的,压咱们一头呢!既跟你论交情,你就劝劝他,有聪明也收着点儿,别都使尽了,免得到后不好收刹!” 李劲笑道:“我怎么没说他?说他也只是乐,我看他干活儿还行,谅他也不敢过分耍滑儿。他那个心思,这不是快收工了,只怕扣他工钱,不的,能从他手里漏出东西来?”都笑了。 蒋铭问:“现在怎么样,桥那边都好了么?”李劲道:“都弄好了,前后我盯着的,就等二爷去看。这两天压路,还得十天八天的,压完了这遍,再铺一层砂石也就得了。” 看了看蒋铭,笑道:“薛大跟我念叨,想求二爷先结算工钱,不知怎么处,是不是先给他支些?”蒋铭又哼了一声:“我就说么,咋给你送烧鸭子,活儿还没完,紧着要钱来了。明儿我过去看,他要再提,你让他自己跟我说!” 少顷饭菜端上来,几人吃罢了,喝茶说话。允中问李妈妈身体可好。李妈妈笑说:“都好呢!多承哥儿惦记着。”李劲在旁道:“前天晚上落了小雨,天凉了,娘说,又觉得手指骨有些疼。今天觉着怎么样?还疼么?” 李妈妈笑道:“今天还好。前儿也不是疼,就是骨节儿这里渗得慌,我怕又跟去年冬天似的,干不了活儿,可不急人么!”原来李妈妈这几年害关节不好,一到秋冬就发风湿痛。 蒋铭凑过来,拉过李妈妈的手看了看,见有两处关节略有些发红的意思,便道:“这是里面有寒湿气,秋冬属阴,节气相应,就发作了。” 李妈妈笑说:“可不是呢,一到天冷就厉害。以前倒也不碍事,就从去年冬天起,手上脚上,这儿、这儿,都肿起来,痛的走路也不灵便,我就怕今年冬天又发,干不了活儿,不成个废人了?” 李劲道:“那会儿找医生看了,吃了几副药不怎见效。还是天气暖和了,才好了。”允中道:“去年冬天,二哥回家说起妈妈这个病,大哥说,这是风寒湿邪阻痹经络,气血不通,所以疼。要治这个病,非得下乌头不可,才能去了根儿,可是乌头寻常医生不会用,得找个靠谱的先生来看看。” 蒋铭笑说道:“这事好办。妈妈不用急,等过些天,把修路的事完了,我去寻个好大夫来,一定把妈妈这病治好了。”李妈妈笑容满脸:“那敢是好了,多谢哥儿记挂着。” 正说着,李劲的姐夫陈文带着小儿子从外面回来,还没吃饭,重新摆上桌儿来。众人说话,不知不觉天黑了,一宿晚景,不在话下。 次日早上,蒋铭、李劲、允中三人骑着马,来到工地上。路上十几个汉子已在那里干活,拿着铁锹镐头平整路面,另有几个赶着两头牛,两头驴骡,拉着三架石碾子压路,都光着膀子,身上晒得黑黢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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