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道:“那怎么行!必是我请,这事你可不能跟我抢。只要拜托帮我约着押司,还有,我也不知哪家酒楼可意,你替我选了罢”,说之再三,约好了。 到了后日,陆家兄弟俩,加上曾建,来庆儿跟着,先到李教头家中吃茶,过一会儿崔押司来到。与陆玄相见了,一行人来到街上,到了一座门面不大的酒楼。进了门,就要上二楼雅间,伙计拦阻道:“客官莫怪。这会儿不巧,雅间现有客人在呢。” 李瑞霖一怔,斥道:“胡说!我前日就订下了,说今日来,怎么让别人占了?再说这么早,什么人来?叫你掌柜的过来答话!” 只见掌柜的赶来,忙不迭打躬作揖:“教头恕罪,没想您来这么早,上头是码头谢三爷,陪着都监府里贵客在,我说了您订桌儿,三爷吩咐,您若来了,说一声,您一定给面儿不计较。也是小的罪过,先说的,他们用不了多时,我想八成您到了,他们也去了,谁知您到的早,他却去的迟……” 教头皱了皱眉:“谢三陪的什么客,这等摆谱!那人……可是庐州来的?” 掌柜道:“是外地客人,小人没见过,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谢三爷是给都监老爷办事的人,小人怎么敢多嘴?”又哈腰陪笑道:“不如几位在大堂先坐,围屏摆张桌儿,可好么?” 李教头停了片刻,向陆玄道:“这还真是不巧,陆大哥说怎么着?要不咱换个地方?” 陆玄笑说道:“大家都是好朋友,不必计较恁多,教头怎么安排都成。”李瑞霖点头:“那就依掌柜的,在楼下吧!” 众人才坐下,忽见一人从楼上匆匆下来,正是谢文轩。一眼看见了,满面笑容,举手招呼道:“教头恕罪,小人奉都监相公钧旨,送个客,顺便打个尖儿,一会儿就好赶路了,冲撞了教头,勿怪勿怪!” 李瑞霖一笑:“不妨事。是庐州来的那位吧?管事快上去陪着罢。” 谢三低声道:“正是呢!多谢教头包涵。那我先上去了,改日再来奉陪。” 说着,又对桌上诸人拱了拱手,上楼去了。这厢重又落座,吩咐伙计摆酒菜上来:酿豆腐,梅白鱼,咸水鹅……都是当地菜品,色味丰美,十分道地。 陆玄安席,依次给崔押司、李教头、曾建递了酒,郑重道了谢意。接着陆青又敬酒。说起当年卢九和孙孔目来濠州的事,众人结交经过,都觉感慨。 陆玄叹道:“那时李兄到真源县访卢九哥,我正巧在客店,遇着了,谁曾想,竟有这么深的缘分!今日有幸又结识崔先生和曾兄弟,都是义气中人,倒像一家子骨肉,不隔心的。我在生意场上打转这多年,没交下一个这样朋友。今天相聚,真是欢喜的紧。” 李瑞霖笑道:“当时我到县里,一见二哥面,就觉投缘。上次去京里办差,还想着啥时候顺路,再去真源看看诸位好朋友,不想回到家,二哥已在这里了!就是当时错过了,不曾出上力,幸好押司哥哥在。” 崔押司道:“这就是俗话说的,‘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一样性情的人,转来转去,就转到一块儿了。” 陆玄点头道:“押司说的正是,前天没见押司,还担心押司公务繁忙,请不到,过两天我就要回了。要是见不着,岂不遗憾!想我在生意场上,都是以利相交,各人忙着计算经纪账,哪里顾得上推心置腹,结交朋友呢!” 押司忙道:“陆兄谦逊了,话也不是这等说,不管做什么营业,为人都是最当先的,孙孔目说,陆兄为人仗义爽快,是他至交,今日一见,不是虚言。再者,你们兄弟之间情分,我也是羡慕的紧哩。” 说着,提议同陆玄和陆青吃了一杯,笑道:“前日也是凑巧了,平常都没什么事,那天赶上我当班,有人来报人命案子,太爷派我领几个人去查看,错失了与陆兄相会。” 大伙一听是人命案子,禁不住都问:“什么命案?押司说来听听。” 崔押司道:“是有个撑船的艄公,沿河发现两具尸首,离这儿也就十来里远,都是男尸,其中一个是秃头的沙弥,另一个是长着头发的俗家人。捞上来着,没人认得。跟前寺庙也都问过了,都不是。昨儿有个人说,那个沙弥,好像是东岭山上宝华寺里的……” 曾建道:“这不应该,东岭山是在南边,离这么远,下游地方,怎么尸首还能漂到上边来了?”押司笑道:“可说是呢,那人也是乱猜,不作准。” 李瑞霖问:“尸身有伤么,是被人杀的,还是溺死的?” 押司道:“有刀伤,仵作查验过,说死的时间不长。” 瑞霖道:“那就不奇怪了!不管人是哪里的,必是在附近杀了,抛尸在水里。” 曾建道:“也不知是谋财害命,还是仇杀?” 押司道:“这可说不准,他一个出家人,能有什么钱财,多半是仇杀,或是别的什么缘故,不是旁人行凶,就只这俩人起了争执,斗殴致死,也有可能。” 陆玄叹道:“可怜两条性命,背井离乡,就这么交代了,连个姓名也不知道。” 陆青问:“看这样子,能破案不?” 押司笑道:“这谁知道!如今破案子,都要看缘法,有缘法了,说不定来个知情的就破了,没缘法,成了无头案子,往哪里寻去?” 正说到此,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只见谢三引着两个人下楼来。都是二十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走在前面的一个,头戴缨子帽儿,身穿锦绣衣袍,目下无尘,神情倨傲。陆青一见,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这人就是东岭山上与他抢夺乌金鹿的李季隆。再看后面跟着的,正是那个叫常达的随从。落后又有两个长随跟着下来。 谢三走着,往这边看,点头示意,算是打个招呼。那李季隆也看过来,见到陆青,吃了一惊,却转过脸假做不认识。顷刻间,一簇人出门去了。 李教头看他们眼神异样,向曾建道:“他怎么恁地看咱,莫不曾兄弟认得他么?” 曾建摇了摇头:“我也奇怪呢,我不认得他,看样子倒好像他认得我们,难不成以前见过的,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只听陆青冷笑了一声,道:“这俩人我认识。” 众人诧异,都看他。陆青道:“去年秋天,我从金陵往家走,路上遇见过的,还和他们打过一架。” 遂将路过乔家集,在东岭山上打猎,争夺乌金鹿的事情说了:“这小子下黑手,还想要杀人哩,斗得你死我活,都见血了。后来遇到别的朋友分解开,算是没结仇,可是心里都没放下。刚才他明明认出我了,假装没看出来。这人心胸小的很,要是理会起来,还不定怎样呢。” 曾建笑道:“我说看面色不善,那目中无人的样儿,难不成再要打一架,分个胜负?”陆青也笑起来:“那也说不定。” 李瑞霖道:“没想朴臣还有这个经历!那乌金鹿性子机敏,最难捕猎,人说谁猎到了,就能出将入相,贵不可言。这么好彩头,谁肯轻易放过?他与你相争,也在情理之中。怎么样?既交过手,这人武艺如何?” 押司在旁笑道:“那还用说,一定是二哥手下败将了!” 陆青笑道:“这个李季隆,功夫真不怎么样。可他手下那个,就是刚在他身后的,那人叫常达,身手端的了得,我当时也没赢得了他,还想什么时候再交个手,分个高下哩。” 陆玄从没听弟弟提过此事,不由埋怨道:“越说越来劲了,你出门在外,怎么又惹事,一头鹿罢了,让让他又能怎的,平白与人结仇,不值当的。” 陆青道:“大哥你不知,不是让一让的事儿,本来就是他不讲道理,咱就好说话,也不能平白无故叫他欺负了。” 陆玄没话说,瞪了他一眼。陆青陪笑道:“大哥不用担心,我知道分寸的。”陆玄道:“我不担心,担心有什么用?反正也管不了你。”众人都笑了。 曾建向李瑞霖道:“这两个人什么来历,教头哥哥知道不?” 李瑞霖道:“听说是庐州防御使李孚的公子,来拜访杨都监的,我还是刚听二哥说,才知道他叫李季隆。这事说起来话长……”如此这般,道出一番原委。
第114章 (下) 【见端倪按迹查踪】 原来去年, 杨能派人送家小回老家滁州,随行装载了不少财物。走到半路,遇到一伙儿劫匪,把两条船都劫了, 东西全拿走不说, 人也险些叫劫匪掳了去。事有凑巧, 正遇着李孚治下一名副将带兵路过, 将劫匪杀散,把人救了回来, 财物也追回大半。听说是官眷, 李孚派军兵一路护送,杨能家眷平安回到了滁州。 家人向杨能报告此事, 杨能感激不尽,更是欢喜万分:他早想与李孚结交,只是没机会,这下天赐良机。于是就在月前,杨能派刘奎往滁州办差, 同时备下书信礼物, 命他顺路到庐州拜见李孚, 谢他相助之情。李孚亦是欢喜,收下了拜礼,又派儿子李季隆回拜——李季隆就是这么来的濠州。 曾建道:“就是说,刘奎这次回来, 是跟李季隆他们一道来的么?” 李瑞霖道:“那倒不是, 刘奎去了庐州之后, 又去滁州给杨家送信,才返回来。李季隆与他前后脚儿到的, 却不是一路。” 陆青道:“原来李季隆是李孚的儿子,我说小子狂得没边儿呢,原来是当衙内当惯了!” 忽然想起李孚是李孟起的父亲,云贞的姑父,那李季隆就是云贞的表兄弟了,心中疑惑:“怎么那时在山上遇见,他们互不相识呢?或者是自己什么地方搞错了?” 众人继续吃酒叙话,猜枚行令,玩了多时。一个个都有醉意了,却仍是兴犹未尽,李教头道:“难得今日弟兄们相聚,到我家里吃茶,大家醒醒酒。” 一众从酒楼走出来,路上说说笑笑。过街口时,曾建忽然停下了脚步,道:“几位兄长先去,我想起点儿事,去去就来!” 陆青奇道:“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么,非赶这时候?”曾建笑嘻嘻说:“没啥,小事儿,你们先去吧。” 陆玄担心曾建喝多了,便说陆青:“你陪小官人去一趟吧,快去快回!” 俩人拐弯儿到另条街上,陆青道:“到底什么事?你见神见鬼的!”曾建边走边道:“我刚看见一个人,你随我来,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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