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进一家店铺里去,陆青看时,正是前几日,俩人陪着管营家眷做首饰头面的那间倾银店。进门来,只见倾银柜前站着一个人跟伙计说话,却是潘娇儿的相好、都监府虞候刘奎。 曾建笑呵呵招呼道:“怎这么巧的,虞候也在这里!”刘奎略一怔,脸上显出几分尴尬,说道:“小官人来了。”又对陆青抱拳叫了声:“陆二哥。” 曾建笑道:“虞候公干?我前时陪着舅母过来打做首饰,叫有功夫来取,我都给忘了!刚路过想起来,进来看看,也不知做好了没。” 伙计陪笑答道:“小官人记差了。府上做的活计,前日管营老爷已经派人取回去了。” 曾建一皱眉,斥道:“什么我记差了!你不知道,还有别的哩!你快点,把刘爷的事办好了,去把银匠给我找来,我跟他说!” 刘奎笑了笑:“我的事已经完了,你们说话吧。小官人,改日再会!”说着掂起柜上一个包裹,又向陆青点了点头,匆匆出门去了。 曾建看着刘奎走远,回过头来。伙计道:“小官人稍坐,我去叫银匠。”曾建喝道:“待着!我不找银匠,我找你!” 伙计吓了一跳:“找我?不知小官人有甚事,但请吩咐。”曾建道:“你跟我说,刘奎刚来干什么了?”伙计犹疑道:“这……刘爷是来倾银子的,没有别的事”。 曾建问:“他怎么个倾银法儿?”伙计陪笑道:“就是倾银子,没啥别的法儿。”支支吾吾,不肯说。 曾建近前,低声道:“你给我说实话,告诉你,我这趟来,是奉命办差事、查案子来的。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拿去都监府,开堂审问,到时我看你说不说!”说毕,从身上取出一块碎银子,掇在柜上。 伙计眼睛一亮,陪笑道:“小官人莫要吓小人,小人好小胆儿,这可不敢收!”曾建哼了一声:“少废话!给你就收着,快说!” 伙计看了看左右,伸手把银子拿了,藏在袖中,低声道:“我说了,小官人可别说是我说的,刘爷前日拿了几锭大银,吩咐小店把倾成小锭子,刚才来,取回去了。” 曾建问:“他原来那银子什么样儿?” 伙计道:“原来是大锭子,一个差不多五十两,边角都錾凿掉了,是个秃元宝样儿”。 曾建又问:“那秃锭子上面,可有什么标记不?”伙计道:“应该是有的,可是錾凿的厉害,密密的麻子坑,瞧不出来了。” 曾建道:“你好好想想,是个什么字样儿,想出来,我有重赏!”凑近了笑道:“要是想不出来,我带你换个地儿想想去?” 伙计忙陪笑,两手合十道:“小官人明鉴,小人句句都是实话。银锭子上的字小人真没看出来,再说小的也不识得几个字,怎么敢乱说?” 曾建盯着他半晌:“回头要想起什么来,告诉我!要是知道不说,往后查出来,我可不饶你!”又道:“今天问你的事,不许跟别人说。” 伙计一咧嘴:“我的爷!小的命薄薄儿的,还敢对人说!” 二人从店里出来,陆青问:“怎么?刘奎这银子有鬼么?” 曾建道:“二哥不知道,那天我跟刘奎打架,他掉出两锭银子,我打眼看了一下,当时没顾上,后来想起来,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儿。他那银子,錾凿的乱七八糟,明摆着是怕人认出来。不知怎的,我疑心就是去年秋天我丢的那一批饷银。” 陆青一惊:“怪不得,你问小厮那话……”想了想,又道:“必是你心头总想这事儿,才会疑心,不过,好端端的银子錾凿成那样,确也奇怪。刚才刘奎见着咱俩,脸上不自在,走的那么匆忙,好像什么事瞒着人似的。” 曾建道:“你看也是吧!他办差回来,身上忽然多了这许多银子,就是怪事儿!又着急分成小锭子,显见是来路不明。” 陆青点头道:“是,你说的有理。可是银子倾过了,要查也没影儿,找不到证据,也是枉然。” 曾建咬了咬牙,憾然道:“为了这一批饷银,落到如今这地位,不拿住这劫银子的贼,我实在不甘心!” 陆青道:“哥莫急,现在有了蛛丝马迹,总比从前一点影儿没有强,回头咱们再商量,要是刘奎真有干系,不怕查不出来。” 曾建:“说的是。从今天起,好好盯着刘奎,我就不信他一丝马脚不露。不知为什么,我总觉着,这贼就藏在不远处,早晚把他找出来!”一路说话,走到李家去不提。 却说陆玄在牢城营里又留了两日,与陆青道:“看见你在这儿挺好,我也放心了。家里老人还等消息,生意也不能离开太久,明日我回去了。” 陆青点头:“大哥到家,跟娘和叔父婶娘说,我惦记着三位老人家。” 陆玄:“嗯。你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别惹事。等来年空闲了,我再来看你。” 陆青道:“我没事儿,哥忙,家里事情走不开,来不来都没关系。” 兄弟俩说了一夜话。第二天,曾建和陆青送陆玄往码头来,看着他与来庆登舟启程。摇手告别,望着客船远远地去了,陆青不免心里酸酸的。 转回身来,曾建道:“都到这里了,咱们找刘奎聊聊去!”陆青道:“好”,笑问道:“去哪儿找?还是去姓潘的妇人那里?” 曾建讪笑道:“你又笑话我做什么,去那儿找也行,就是不在,潘姐儿一定也知道他在哪,可要刘奎真的有鬼,看咱这么急着找他,怕不打草惊蛇?不如先去他酒楼里坐坐去。” 陆青笑道:“说的是,还是你想的周到。”便走到酒楼来,大早上还没客人,俩人进门晃悠了一圈,坐下吃茶,问伙计:“你家刘爷在么?” 伙计一听满面惶恐,打躬说道:“报二位官爷,从昨儿起,俺们这酒楼归谢三爷管了。刘奎的事,小的们通不知道。” 曾建和陆青诧异。曾建问:“怎么刘奎不管这儿了,他做什么营生去了?” 伙计吞吞吐吐,半晌说道:“这些事小的都不知道,客官既是三爷的好朋友,只管问谢三爷。” 曾建怒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非得去问他?我现在只问你,知道些什么,你敢不说?” 那伙计吓得打个半跪,脸儿都白了:“官爷饶恕,小的真不知道什么!” 陆青劝道:“哥着什么急,又没大事儿,回头见着谢胖子,问他便了。”曾建悻悻道:“没事是没事,小子说话半吐半咽,让人生气!”便道:“咱回去吧!” 出了酒楼,陆青道:“怎么着,真个回去?”曾建道:“回去怎行?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儿不论如何得打听明白,刘奎到底去哪儿了。” 陆青道:“这时候去找谢胖子,刚伙计说,八成在妇人那里,怕不合适吧?”曾建道:“管他合适不合适,权当不知道,胖子在更好,正好问问他!” 一面说着,忽然起疑道:“那潘姐儿是刘奎的搭档,谢胖子怎么会在她那里?” 陆青挠挠头,笑了:“这我就更不知道了。” 正自疑惑,忽见谢胖子迎面而来。曾建招呼道:“谢三哥,哪里去?”谢胖一看是他俩,顿时展开笑容,拱手道:“哎呦呦,这是什么风儿,把您二位吹来这里?” 曾建笑着还礼:“我俩刚去码头,送陆大哥启程回家去了。” 谢三连声欷吁:“原来那日是陆大爷来了,你看我,这几天事多,也没顾上请杯酒,失忽有罪!” 陆青笑道:“管事说的见外了,”又问:“刘虞候怎地没见,有空儿大伙坐坐,吃一杯!” 谢胖顿时住了笑,正色道:“刘奎出事了,您二位没听说么?” 曾建道:“不知道呀,出了什么事?” 谢胖道:“那厮忒也放肆,胡作妄为,犯在都监老爷手里,昨儿老爷下令,把他一顿军棍打杀了!” 曾陆大吃一惊:“他犯了什么事?惹得都监下这样重手?”谢胖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贪污柜上银钱,贪的太狠了!” 往近前凑了凑,低声道:“实话告诉你俩,不止为此,这厮胆大包天,和都监府上一个宠妾私通,都监才容不得他。只为了脸面,不好说这缘故。” 曾建一呆:“看不出这厮胆大,竟做下这等不法的事。” 谢胖干笑了两声:“可是哩!‘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事儿说起来话长,我现有差事去办,等空闲了,容我做个小东,请小官人和陆二哥吃个酒,咱们慢慢再说。”说毕举手告辞,匆匆去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言语不得。一起往潘娇儿这里来,八老迎进屋子。坐下待茶。等了半晌,妇人方才款款走下楼来。道了万福,笑说道:“两位贵客,少见。” 曾建看她新装扮过,瞅陆青的眼神儿飘飘忽忽,带看带不看的,笑道:“怎样?今儿我带陆二哥来了。你怎么说?” 潘娇儿脸一红,含羞看了看陆青,没言语。陆青皱眉,瞪了曾建一眼:“你开什么玩笑,快说正事!” 曾建咧了咧嘴,向妇人道:“我们来,是想问问刘奎的事。前日见他,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叫都监打杀了?” 潘娇儿不听这话则已,一听怫然不悦。道:“这是你们官府的事,怎么问我?俺们一个院儿里人,又不曾长远卖给那厮,他做下歹事,与俺们什么相干?凡他的事儿,奴一丝儿也不知,二位官人要是来找乐子的,奴自当奉陪,若是来问案的,却是找错人了!”顶的二人哑口无言。 曾建顿了一顿,冷笑道:“你急的什么?我是刚听说刘奎死了,出乎意料,顺路过来问问,什么要紧事!你跟刘奎混在一块儿,谁不知道?他的事,与你相干不相干,也不是我管的,何必跟我撇清?你不说,还问不着明白人儿了么?” 他说话的当儿,陆青已从袖中取出一块银子来,放在桌上。 潘娇儿听了曾建这一番话,又见陆青拿银子。神色缓和下来,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勉强笑道:“官人这是做什么,也忒把人看扁了,难不成俺院儿里人,眼睛里只认得钱么?” 曾建转笑容说道:“也怨不得你怕。刚我俩碰见谢胖子,才知道这事儿,也是吓了一跳。谢胖说,刘奎是因为贪污柜上银钱,又与都监的小老婆通奸,才叫打死了,可是真的么?” 潘娇儿往门口走了两步,看看跟前无人,回转来,骂道:“哪有这些事,当官的要弄死个底下人,还愁找不着说法儿?刘奎出去一个多月,才回来几天,就发出这多事来。又是贪污,又是奸情,官人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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