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了那天的来往,吴道官待陆青十分亲近,嘱他道:“既是这样,待会儿完了事,小哥与曾小官人留下玩一会儿罢。”说毕陪管营到大殿上行礼叩坛,焚香诵经去了。 曾建奇道:“二哥怎么认识他,好像熟识的很。”陆青笑道:“我刚来时候碰见的,”就将来时在于大户家设坛驱邪的事告诉了一遍,曾建听的直乐:“这好热闹,我怎么没瞧着!” 原来这玄明观的掌观道长名叫吴化淳,道号清虚,早年曾与周通序一起访师问道,二人也算是师兄弟,各人走的路子却颇为不同:道家炼丹功夫有内丹和外丹之分,周通序只修习内丹之术,讲究以身为丹房,心肾为炉鼎,精气神为材料,修的是那“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的功夫。吴化淳却痴迷于外丹之术,成日琢磨如何熬炼丹砂铅汞,制作丹药服食,以图延年益寿。上回周通序来了没见着他,就是去川蜀找寻硫磺去了。 因吴化淳忙于炼丹,直似着了魔一般,俗事尽皆抛开,偌大一个道观,只交给大弟子吴宗元总揽事务。吴宗元自幼学道,头脑十分聪慧,他的心思却也不在修行上,如今三十出头年纪,道行没学多少,却在人情交往上无师自通,有眼色,会说话,行事活泛,不及两三年,与左近有头有脸的都熟络了,那些当官做吏的,高门大户人家,没有个不知道他的。玄明观本是个依山傍水的宝地,前来祈福保禳,做法避灾的人络绎不绝,加上吴宗元四方交好,观中香火日益旺盛。 且说吴道官做毕法事,请管营三人来到方丈敞厅上待茶。说了几句闲话,管营便道:“大节下的,你这里事多,我就不扰你了。” 曾建道:“舅舅先回吧,等下我和二哥还去镇里会几个朋友去,马也不用留,舅舅带回营里去便好”。 吴宗元一路送出山门,看着一队人马去了,同曾建陆青往回走,吩咐小道士:“你陪着两位小官人观里逛逛去。”向曾建道:“我还要去分拨些事务,你俩先转转,等下这里吃了晚饭再去。” 曾建笑道:“道长且忙去吧,我们俩玩呢,又没个正经勾当,不须您陪。这小师兄也不用陪。”陆青笑问道:“这左近有什么好玩的么?” 吴宗元道:“观里就是这样,二哥没来过,看个新鲜罢了。往后有闲,去山里走走,这山上没有金牛寨景色好,却也有些好去处,林子里野物不少。还有洞穴,没事探一探,也甚有趣。” 曾建道:“我听人说,你这边山也有个名,叫做石洞山,老早住过神仙,后来神仙飞升走了,留下仙洞,可是真的么?”吴道官儿笑道:“都这么传说,不过是个山洞,并没甚稀奇。” 正说着,忽然一个小道童跑过来,报道:“师父,那于大官人等不得,只要见师父呢”,吴宗元不悦道:“没看我忙着呢,叫他等会儿!你又来多嘴!” 童儿不敢说话,退后,却见斜刺里一个人抄小路匆匆走来,喊道:“道长慢走……”到了跟前拜倒在地:“道长慈悲,救命则个。”吴道官赶忙一把扯起来,诧异道:“大官人怎地来了,不是说好了,过几日我去的。” 来人勉强笑了下:“这不出事了,要请道长救命来,等不得了。”看见陆青在旁,愣了一下,疑道:“这位小哥……”吴宗元道:“这位是陆二哥,你忘了?那日与我一起去过你府上的。” 原来此人正是于大。于大便向陆青拱了拱手:“陆二哥见笑了”,道官儿说:“倒是出了什么事?值得你慌成这等,咱们屋里说去。”带领来到厅房。 陆曾二人一来因认识于大,二来刚说完他家驱邪的事,好奇,跟着过来了,于大只当他们与吴道官儿是一起的,也不避讳,当下说出了一番缘故。 原来去年春天,于大新纳了个小妾王氏。这王氏也是牛头镇上生人,早年嫁去了外地,因她男人没了,回乡与老爹一处过活。妇人生的有些姿色,就被镇上一个姓郭,外号叫做郭麻子的富户看上了。 那郭麻子是个贪财好色的主儿,只因家中大老婆甚是凶悍,不敢纳小,也不敢包占□□,只在外面偷食。三番五次去王家聒噪,王家贫苦,王氏起初以为郭麻子能娶她,又图赚几个钱使,暗地与他有过两次入港。后看郭麻子只是蹭油水的,怕坏了名声,就把他拒之门外,断了来往。后来王氏嫁给了于大,就把这一节抹去了。 不料冬月时,王氏到观音庙烧香,两个遇见了。郭麻子色胆包天,看于大不在旁边,近前亲近,诉说旧情,却被于大赶来撞见,喝了一声,麻子见势不好,拿腿就跑,于大气不过,追出半里来地,顺手摸了一块石头砸过去,正砸在郭麻子脚踝上。麻子逃回家中,脚脖子肿的碗口粗,瘸了十多天,怀恨在心。 当时正赶冬节将至,街上人多,一时此事闹的沸沸扬扬,镇上人都知道了,传说笑话。于大的老婆本来就是个推倒葡萄架的,如何不闹,登时醋海翻波,借口王氏跟郭麻子有首尾,又打又骂,只要赶出去。于大心里也有些疑影,但因王氏怀了孩子,图她生养,舍不得,从中百般调停……却不想王氏本来身子就弱,经过这一番挫折,又遭大娘□□,憋屈烦恼,把个四个月身孕掉了。大年夜里,家里琐事龃龉,又吃大娘打了几下,含忍不过,索性一根裙带搭在梁上,上吊死了。 于大没奈何,自认晦气,大年初一找地方保甲报了案,仵作查验过,一口薄棺盛殓了,着人抬到城隍庙旁边化人场,正要烧化,忽然那王氏的老爹跑来,呼天抢地,死活拦住不让烧,声言女儿死因不明,一张状纸告在巡检那里,告于大夫妇凌虐致死女儿,一尸两命。 原来牛头镇距离府县衙门远,凡事都是一个巡检官姓胡的总揽,小案子由他处置了,大案才往州衙上报。胡巡检当即命人把棺材停在城隍庙,将于家家人拘住了,也栓在庙里,发票要拿于大,提送州衙打官司。于大一听要他见官,慌的腿肚子发软,在家躲了一天,今儿跑来找吴道官。 因说道:“我打听清楚了,是郭麻子撺掇王老儿告的,又给胡巡检使了银子,叫仵作把上吊自尽改成了脖颈勒痕,现今王老儿咬着不放,合伙儿要撮弄我,去了公堂,好人也剥一层皮,不成我这条命要搭进去么?” 吴道官儿叹道:“大官人,我是个出家人!要是闹邪祟遭天灾,说不得给你禳解禳解,如今你是世间恩怨,讲究随顺因果,我能有什么法子?况且是刮喇人命的案子,你可是找错人了!” 于大苦着脸陪笑,求说道:“道长快别恁说,谁不知您法力无边!出家人慈悲为怀。只烦道长引一条道路,在巡检处说个人情,不要叫我见官。那郭麻子使了多少银子,我情愿出多些与他,只要消了这案子,买个太平日子罢了。” 吴宗元笑道:“你倒是心直口直,这话怎好明说的?巡检大小也是个长官,就贪钱,他也要脸面的。”于大陪笑道:“不是咱在这里说么,我请道长办事,怎能不把话说明白。还请道长千万费心,周旋则个。” 道官儿捻一捻颌下胡须:“胡巡检我倒认识,只是我一个出家人,怎好给你干这事儿?一个镇上的,你打听打听,能与巡检通门路的人也多,你还是找旁人去。” 于大急道:“我但凡能找别的人,也不来麻烦道长了…”一劲儿苦求,吴宗元被他缠不过,看看曾陆两个,问:“你二位认识胡巡检不?”俩人都说不认识。 道官儿向于大道:“即是这等,我告诉你一个法儿,这胡巡检,原是守御营杨都监门下出身,都监抬举他,先做了县丞,后来才升了巡检,你还是从都监那里找个门路,不过说一声,天大的事儿都了了!” 于大苦着脸道:“我是个小百姓,巡检都说不上话,何况都监!不怕道长笑话,一见了当官的,我这腿肚子转筋,路也不会走了。一个镇子上,只知有个姓李的在守御军里做教头,这人却又是个耿介头,我与他又没交情,他怎肯管这些事!” 吴宗元笑道:“李教头不行,那临淮码头上谢三爷,你不知道?他是都监的心腹人,人又活泛,你但肯舍出几两银子,找他管保能成。”
第122章 (下) 【谢管事谎作人情】 于大就瘪了嘴, 半晌方道:“谢三爷我知道,前几天他还打发人寻我,说镇上要办灯会,让我出份子, 叫我……躲了。如今又去找他……” 吴道官一下子笑了:“这你也能躲过去?那谢三是什么人!依我说, 趁这机会, 你豁出些银钱, 跟他搭上线,又把案子消了, 岂不两全其美?” 于大没奈何:“找谢三, 也得有人引见,不然指着前事恐怕他又拿捏我, 还是劳烦道长,您与他相熟,引我去说一声。” 吴宗元笑道:“我走一趟不值什么,可是如何走得开?”看向曾陆二人道:“谢三是牢城营里出来的,曾小官人一定认识, 只不知与他熟不熟?” 曾陆互相看看, 都笑了。陆青道:“你说谢胖子么, 前儿我们还在他那里吃酒哩。” 于大闻言欢喜,拱手道:“这可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哥权当做个善事,替我疏通疏通。” 吴宗元也在旁撺掇, 两个就应了。曾建还想在观里玩一会儿, 吴应元道:“您二位好人做到家, 此刻就去吧,看他急得这个样儿, 要玩,什么时候不行!”于是曾陆两个同着于大,一起往牛头镇上来。 一径来到码头上酒楼,谢三正在楼下雅座间独自吃酒。讶异道:“你二位怎么来了,今儿不是说去打醮的么?快请坐!”又看见于大跟在后面,假做不认识,故作姿态问:“这位客官是?” 曾建笑道:“这是于大官人,陆二哥的老相识,刚在观里遇见,他有事相求三哥,所以我们一起过来了”。 于大忙上前作揖,陪笑道:“谢三爷,小人于彦特来参见!”谢三做出一副吃惊状:“哎吆原来是于大官人,你大驾可是难得见,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于大点头哈腰:“三爷这等说,就把小人惶恐死了,那日三爷的人来,赶巧我不在家,不得见,还请三爷恕罪则个。” 陆青在旁笑呵呵道:“他个大活人,不在家也是常事。谢三哥大人大量,何必计较?今儿大官人还有事要请三哥帮忙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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