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起道:“兄弟你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看在你姐姐份上,决不会伤着你的。可你要是乱来,我可保不齐他们几个手上失了准头。” 指着允中身旁道:“常兴你是知道的,可知这个人是谁么?他叫常发,还有我三弟身边的常达,你在东岭山上也会过了,他们都是当年南唐在闽地军中后人,这是三个,另还有一个叫做常荣的…”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声色转厉道:“那时你们去石臼山救萧崇敬,可曾见过常荣么?就是在我二弟秦仲怀身边的,和他一起死在石匠洼了!他们四人也是手足兄弟,所以要是你乱动,保不准他们也要为常荣报仇雪恨!” 又顿了顿,愤怒说道:“窦连生!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在凤栖山我曾说过,谁若杀我兄弟,我必断其手足!秦仲怀乃是我嫡亲的兄弟,被蒋铭和陆青杀害了,算起来,你们凤栖山人人有份!” 转向蒋钰道:“方才含光兄说,咱们两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兄弟仲怀死在你兄弟蒋铭手里,这就是你们蒋家欠我李氏一条命,这一桩冤仇过去不到三年,含光兄不会赖作不知情吧!” 蒋钰、允中和窦宪听闻这些话,俱都吃了一惊。蒋钰道:“原来那秦仲怀…” 孟起接口道:“正是!秦仲怀是我嫡亲兄弟,自幼养在秦助家,才改了姓秦。石匠洼一战,他本来已经逃走,却是蒋铭不依不饶,射杀了他!我是看在相与份上,放了蒋铭一马,不然,就凭你们蒋家,岂能护住他!” 蒋钰此刻才知李孟起早知真相了,不由得心中后怕,想:“就凭他在暗处,要害二弟也容易的,说放了蒋铭一马不是虚言。” 沉吟片刻说道:“人虽是我二弟杀的,他也不曾做错什么。你们劫持辽使,想必就是为了联合外邦造反,危害社稷,岂不是人人得而诛之?” 李孟起仰头哈哈大笑,笑声里却带着苍凉意味,道:“什么叫做危害社稷?危害的又是谁家社稷?我等不曾打家劫舍,不曾欺凌孤儿寡妇,又不曾弑君杀兄,凭什么人人得而诛之?” 忽然不耐,断然道:“我与你打这口舌官司又有何用?既是蒋兄不肯写书状,就请同我进城,再作商议罢!”命常发:“你把三少爷送去城里,路上好生守护,要是他少了一根寒毛,我拿你试问!” 常发应喏,不由分说拉着允中走去。允中回头叫道:“哥!你不要管我,快回金陵去,护好爹娘安全!” 蒋钰看李孟起这样声色,知道他下了狠心,自己若动手,不但允中性命堪忧,只怕窦宪也有危险。只得向允中道:“好三弟,你且去着,哥回头一定带你平安回家。” 如此,可叹蒋含光一身本领,只因兄弟被人所制,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允中去了。
第166章 (下) 【父子谋计庐州城】 这厢李孟起命常兴道:“放开少庄主。” 窦宪得了自由, 揉了揉臂膊,知道三言两语不济事,打又打不过,何况又有允中在他手里。只得冲孟起笑了笑:“多谢李大哥。” 向蒋钰道:“含光大哥, 我这就去金陵, 告诉一声你和允中的下落, 免得家里老大人惦念。” 李孟起听闻这话, 不觉失笑道:“依我说,你也不必去金陵了, 不如先与去找陆青。他现下领兵离开寿州, 已经往这边来了!” 蒋钰淡然一笑,道:“李兄消息还真是灵通。”又说窦宪:“不劳连生兄弟费心。你听我的话, 还是快回凤栖山去,免得窦庄主和夫人悬念。” 窦宪无可奈何,向他俩俱各拱了拱手:“那么小弟告辞了。”刚要转身,忽然那知客僧从边上爬了过来:“小爷别走,”扯住窦宪衣角哭告道:“我只为留下你得罪了军爷, 你快帮我讨个情, 留小僧一条贱命吧!” 窦宪道:“行行, 你别拉扯我,”向李孟起笑说道:“李大哥,他是个没用的人,杀了也是无益, 不如看在小弟面上, 放了他吧。” 孟起看也没看那僧, 笑说道:“既是这么说,我就给兄弟个面子, 饶他一条狗命罢了。”向兵卒示意,兵卒喝了声:“滚吧!”那僧乍得了大赦,忙的不及谢恩,连滚带爬一溜跑了。 却说傍晚时分,蒋钰随同李孟起进了庐州城。李孟起仍是客客气气,蒋钰亦是从从容容,按理说二人算是仇敌了,走在一处却像老朋友一般,也是一桩奇异的事。 城门守军看是大公子回来了,打开大门迎入,一众走入里来。半路遇见常发,迎面报说道:“蒋三爷人已安置好了。老爷有命,请大公子回来去府衙相见。” 李孟起便命常兴陪着蒋钰去下处,吩咐好生安置。向蒋钰道:“蒋兄暂请安住,回头便教令弟过来相聚。”举手相别而去。 原来李孚举事后,将城中官吏尽皆控制,各处府宅都有兵卒看守,虽说还教诸人当值理事,如何能够?一个个儿称病待在家中。州府衙门就被李孚当做了临时议事场所,亲近兵士严加守卫。 孟起来至厅上,只见父亲李孚与幕僚姜蒙方坐在那里说话。李孚等不及他见礼毕,招呼坐下,命人斟茶。问道:“听说你把蒋大郎和他兄弟都带回来了。就是说,那传闻是真的了?” 孟起应道:“正是!”把随身带来的青釭剑拿过,双手递给李孚:“父亲请看这口剑,削铁如泥,端底是件宝物。” 李孚接过来,抽剑出鞘瞧了瞧,又递给姜蒙方:“先生看看,”姜蒙方仔细端详一番,说道:“这把剑应是宫中之物,大公子从蒋家取来的么?” 李孟起:“是,蒋钰亲口承认,这口剑是赵元佐给他的,另外还有这个,”说着从身上取出一纸信札,展开来放在桌上。 李孚和姜蒙方二人看去。见纸上写的,却是一首七律。姜蒙方念道:“…一时轩冕奇珠角,四海风烟老玉头…万里江天一揽收!”便笑了,说:“这诗分明是昔日王孙口吻了,是蒋含光写的么?” 孟起点头:“正是。这是在蒋家别院找到的,和青釭剑在一个盒子里放着。我们去时,幸亏城门查的不严,才得乔装混进城里。可是金陵宵禁,蒋家防护的更紧,夜里也有人巡看。只好去了别院,不想误打误撞,在蒋钰下处找到了这些。虽算不上实证,也差不多了。传闻十有八九是真,蒋含光应该就是当年武功郡王的后人,他生的样貌,也和逊斋里赵匡胤的画像有七八分相似,父亲一见便知。” 李孚和姜蒙方互相看了看。姜蒙方颔首道:“这就是了!那时蒋毅在京时添了长子,我刚进齐王府里做事,听到一丝传闻说,他这个儿子是赵德昭死的那晚,郡王府上一个姬妾去到他家生下来的。当时德昭才殁,朝廷里风声鹤唳,传闻很快就压下去了。后来十几年过去,又有人传说这事,说蒋毅的大儿子,模样生的和赵家人十分相像。那蒋弘之当时做官做的正红火,忽然丁忧回了润州,后来除服,朝廷再召他也不上京了。他本来是个宦心极重的,又正当盛年,如何甘心只做个富家翁?想必就是这个缘故了!” 说着,把那诗笺拿起来又看了看,接着道:“再后来,赵元佐复位,听说专程去金陵,只为了见蒋弘之。我在秦府得知的消息,这些年蒋家和赵元佐过从甚密,想来全因这个蒋钰就是当年武功郡王的遗腹子。现下咱们有这个人在手里,事情就好办多了!” 向孟起道:“听说这蒋含光文武双全,身手十分了得,大公子怎么拿得他来?” 孟起笑说道:“传闻不虚,要拿他如何拿得下?多亏我在凤栖山见过他两个兄弟,彼此甚是相熟。他家老二蒋铭去岁恩科中了探花,放着翰林院的差事不做,去石州守边了。只有第三个,叫作蒋铨蒋允中的在家,我设法把他骗出来捉了,再给蒋钰送消息,那蒋钰受蒋家养育大恩,别人不管,兄弟他必是要管的。如此这般,才把他引诱出来。今天在普化寺让他俩见了一面。让常发先把小的带进城里,不怕大的不跟我走!现下两个都在城里了。” 李孚将手一拍桌案:“太好了!这便是老天护佑,此人如能为我所用,咱们大事可成了!”问孟起:“你这一路试探过没,他自己知不知道身世来历,其人志量如何?” 孟起道:“试探过两次,这人精明的很,我看必是知道身世,只假做不知道,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他合作恐怕不那么容易,我听他言语中很怕连累蒋家,这也是常理,他有妻有子,岂能不顾的?还有,姜先生说的是,蒋钰功夫十分了得,那时竟空手把青釭剑从常兴手里夺去了!” 李孚不由愕然道:“有这么厉害?” 孟起应道:“是,这人性子刚烈的很,相处时还应注意分寸,轻易不要惹恼了他。不过,只要有他兄弟在,他就不得不随顺咱们,通过他与赵元佐来往几封书信,应是不成问题。” 姜蒙方冷笑道:“怕怎么,就算他有通天本事,带着个大活人,谅他插翅飞不出去。到时候,把从前旧事,当下利害都与他说了,再怎么烈性也是个凡人,不信他不动心。” 李孚凝神想了想,将手握拳往案上一顿,说道:“心动固然好,不动也不管他,只要他能写书子给朝廷就行了。听说真宗赵恒在兄弟情分上,倒有些像他伯父,甚是看重赵元佐,就算不理会蒋家,总会听一听赵元佐的话。到时只要能应了咱们江淮几州割据,缓得一时,再谋大事就不难了。” 孟起应道:“这是目下最好的结果了,咱们先当自保,将来事便可缓缓图之。今早听军报说,孙沔已经带两三万兵马舍了寿州往庐州而来,只怕不日便到。” 李孚“嗯”了一声,沉声道:“丁元寿前夜败回来了,据他说,孙沔带了几员将领,率兵不足两万,还有溧水去的千余人,这两日应该就到了。” 姜蒙方想了想,皱眉道:“既是孙沔离开了寿州,李悃如何还不来?为今之计,大公子应当速去寿州,催促李悃过来。李悃在京多年,结交的甚人都有,后来与觉空也见过好几面,都瞒着咱们。我只怕他心意不坚。来了庐州,就在大人眼皮底下还好说,要他独个在那边守寿州,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孟起思忖道:“姜先生说的也是,梁寅现在那边,但怕有事他顶不过李悃。我明日便回寿州去吧!”本来他因觉空的死一直对姜蒙方耿耿于怀,然事情到了此时,也就顾不上计较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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