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苦笑一声,语气和缓了些:“既是没你的事,该怎么过日子,还得是怎么过。你放宽心,他们现在都好。你就心里为孩子们祈福祝祷也罢了。” 裴迎春又立了片刻,一语不发道个万福,回转身去了。 孟起陪母亲进屋,玉钏掌上灯来,母子俩又说了会话。云珩道:“你去吧,该怎么就怎么,不用惦念我。裴姨娘有句话说的倒对,都这个时候了,不必再做面子计较,徒然伤感、儿女作态更是不必。事到如今,娘只愿你把心放正了,尽人事安天命罢了!” 这句话跟前面孟起对父亲说的一样。孟起听了,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应道:“母亲保重,儿子都知道了。”跪下给母亲叩了头,起身又抱了抱她,辞了出来。 走到院子里,心情比来时畅快了许多。仰头望去,只见半轮明月,碧玉一样悬在空中,甚是明亮。一阵风吹来,春寒侵人,木兰树上飘下来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孟起仰头看了看,想起去年木兰花开花落时,云贞也在这里,和母亲,自己,三个人言谈说笑,何等开心。如今天各一方,今生亦不知能不能再见了,心头泛起一抹伤感,不愿再想下去,轻轻摇了摇头,径自去了。 次日,李孟起辞了父亲,带着常兴和二十几个亲兵出城门,往寿州疾驰而去。 孟起这一走,因为要赶得快些,选的小路,就和李存忠一行错过了。他前脚走没两天,后脚李存忠和冯世雄就进了城。冯世雄败退回来,两万兵马连死带伤,再加上打仗失散的,带回庐州不及一半,粮草辎重也都来不及拿,全丢在了饮马川。 李孚乍听消息,直如一盆冰雪水兜头倾倒下来,整个人瞬间凉的透了,暴跳如雷,目眦欲裂,牙齿几乎咬碎,大骂冯世雄:“你个败事的混账!如何没有我将令擅自出兵?隘口兵力,乃是我半生心血绸缪而成,却被你擅自妄为,毁于一旦,没了兵马如何成事?可恨坏了我大事!”上前一脚踹翻了,抽出佩剑就要杀他。 姜蒙方和李存忠急忙上前拦劝。姜蒙方道:“虽是他罪不容赦,如今紧要关头,正是用人之际,留他一命,还要守城应敌,切不可自伤羽翼!” 李存忠也道:“事已至此,杀了他也无益。都是葛彪那厮胡作非为,却不知哪里去了。冯将军战得多处受伤……大人看在他忠心份上,饶他一命,容他戴罪立功罢!” 李孚也知二人说的有理,忍了又忍,一腔怒气无从发泄,气急败坏,挥剑“咔嚓”把桌案劈去了一角。痛心疾首道:“我本来看你忠心,持重,才把这等要事交付与你,不想竟然功亏一篑,竟是我的不是,看错了人!”捶胸顿足,悔恨无加。 那冯世雄跪在当地,先自不语,后也禁不住痛哭失声:“世雄自知没面目再见大人,没在隘口战死,就该途中自尽,只是受大人知遇之恩,有恩未报,不如请大人亲手杀了世雄,以消心头之恨!要是大人容我战死在城下,就是世雄福分了!”伏在地上痛哭。 李孚怒气未息,断喝一声:“你在这哭什么!给我滚出去!”姜蒙方忙命兵士把冯世雄带出去了。 这厢李孚跌坐在椅上,几乎落下泪来,长叹了一声:“难不成,这是老天要绝我么?” 那姜蒙方也是心里凉了半截,无可奈何,只得安慰说:“事已至此,大人还须镇定些。虽是损伤严重,还不至山穷水尽。当务之急,得商议下一步怎么办,想必一二日内孙沔军就到了,是守是撤,得有个主张。”李存忠也道:“先生说的有理。”跟着相劝了半日。李孚方才稍稍平息。 李孚道:“本来外头有两万兵马,里外呼应,就算不能一战而胜,对峙也不成问题。现如今外面没了兵,城里反多了一万,粮草物资满打满算撑不得两个月,要撤却往哪里去?” 姜蒙方道:“现在只两条路,一条是守城和谈,两个月时间,谈判两三个来回没问题。谈不拢再撤。另一条,就是现在就撤,或是去寿州和滁州汇合,或是孤军往南去。” 李孚看向李存忠:“李将军的意思呢?”存忠道:“若是现在就撤,唯一好处是能全身而退,可是放弃了庐州,就等于向朝廷示弱,和谈也就无望了。在下的意思,还是先守庐州,促成和谈。谈不成再撤,只是那样的话,家眷人等、许多物事,都只好弃了。” 李孚阴沉着脸:“现下只能谈判,守不住庐州便往寿州撤兵,和孟起军汇合一处,岂能再往他处?事已至此,总得要拼一拼!”嘴上这么说,心里颓丧,他本来看年轻的,这一下忽如老了十岁。 三人计议多时,说来说去,与宋庭谈判乃是重中之重。李孚便道:“现在少了筹码,蒋大郎的态度更加要紧,怎么才能打动他,和咱们一心,先生可有良策么?” 姜蒙方道:“昨日我和他谈过了,这人看着好说话,骨子里硬气的很,顾着蒋家人安危,公开与咱们合作是断然不行的。但他答应了,只要放了他兄弟回家,就给赵元佐写书,尽力助我们谋成此事。他还说孙沔他也见过,能递信出去。” 李孚道:“此人武艺超群,又精明的很,放了他兄弟,就制不住他了,也要提防他与城外暗通消息。” 姜蒙方应道:“大人说的没错,蒋三断不能放,凭他武艺再高,有了这个小的,不怕他不随顺。但要得手书,不让他俩见面也不成,所以我答应他,今日晚些,就把蒋三带过去和他一块,大人不必担心,我……” 说着顿了顿,下意识看了李存忠一眼,接着道:“我命人在他饮食里做了些手脚,他武功施展不来,况且常发一直在近前,不惧他怎地。” 又道:“大人不必过于忧心,城里兵马多了,守城也多些保障。咱们手上不但有蒋钰,还有城中官吏和百姓。我想过了,和谈的书里加上一条,要是孙沔一味强攻,先拿文职官不肯签投名状的,从府尹凌克让,再到下面吏丞,一家一家开刀!朝廷若是不顾,就把朝中官员的心也寒了,如此施压,咱们还是能占上风!” 李孚沉吟道:“如此关头,也只能这样了…”说毕看了看李存忠。 存忠知他意思,不觉叹了口气,道:“凌府尹也是李悃故交,拿他作法,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但事到如今,如之奈何?也只能是这个法子了。” 又问:“你们说的蒋大郎,可是金陵的那个蒋钰么,怎么,他现在城里?”原来他还不知蒋钰到此的事。 姜蒙方三言两语说了原委,道:“那蒋钰是赵德昭的后人,李将军可知道不?” 李存忠先是摇了摇头,忽而又笑了:“多年前有所风闻,难道竟是真的?” 姜蒙方道:“是真。”李存忠道:“即便是真,京城里皇亲公子多的是,朝廷怎地偏厚待他?况且又不是名正言顺的,能认他么?” 姜蒙方道:“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不知他身世,赵元佐是一定知道的……何况蒋毅交游甚广,朝中故旧还多……”如此这般,告诉了始末缘由。 李存忠点头道:“要是真如先生所说,可知好了。”想了想又道:“这次和孙沔一块来的,也是攻下饮马川的将领,名叫陆青。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此人十分了得,就是因为他,我这次没杀得了孙沔。他与金陵蒋家也有瓜葛,我曾经遇见他和蒋二郎在一处。” 李孚道:“陆青?姓陆的,这人多大年纪,可知道是哪里人么?” 李存忠:“也就二十来岁,他家在应天,与蒋家好像是姻亲关系。” 姜蒙方在旁道:“姻亲?”想了想,向李孚道:“那就是了,蒋钰岳丈就是姓陆的,宋州人氏,当年在齐王府里做过干办。后来赵廷美获罪,这个陆干办就离开了王府,先在京城做生意,和蒋毅过从甚密。后来两人成了亲家……”冷笑道:“这就愈发说明,蒋大郎不是蒋毅亲生的了,若是亲生的,绝不会不走仕途,更不会和一个区区陆家商贾结亲。” 李存忠看了姜蒙方一眼,淡淡一笑:“姜先生什么都知道,先生真是心思缜密,用心良苦。” 姜蒙方听这话不知褒贬,没言语。李存忠忽然想起他刚才说在蒋钰饮食里做手脚的话,心中一动,转向李孚道:“大人,李悃有一事不明。去岁我伯父来府上,他老人家是怎么过世的?”
第168章 (下) 【故将军沥酒泯恩仇】 李孚还在想守城和谈的事, 忽听他提起这话,微微一怔。道:“大师父是生病走的。孟起当时也在跟前,他没与你说么?”看了姜蒙方一眼,心道:“难不成下药的事被他知道了?” 姜蒙方心中却是笃定, 知道这事孟起绝不会说, 云贞是孟起一直送去应天的, 也不可能泄露此事。便道:“前时李爷请大师父, 请了几次不来,去年春天他老人家却自己来了。大师父亲口说的, 身患顽疾时日无多, 十分想念故人,要找李爷叙叙旧。谁成想来了才两日, 人就走了。” 李存忠道:“伯父在寺里待了多年,吃斋佞佛,老人家的想法变了。曾亲口与我说,习惯了寺庙清净,不愿再涉足世俗纷争, 所以之前请了几次不愿来。他还说与我, 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得个善终, 我恐怕他老人家说了什么大伙不爱听的话,得罪了大人和先生。” 他说的这番话含含糊糊,前言不搭后语,落在李孚和姜蒙方耳朵里, 意思却十分清楚。姜蒙方知道他和李孟起比别人亲近些, 微笑道:“学生并未听老人家说甚不相干的话, 与李爷怎么说的,就不知道了。大师父仙去之时, 正赶上大公子回来,他老人家当时走得甚是安详,请李将军不必挂怀。” 李存忠微微冷笑,说:“姜先生如此精明,又是大人股肱之士,还有什么事不知道么?” 姜蒙方听这话似是疑他,就不言语了。 李孚沉吟良久,他本来十分介意李悃的皇族出身,不愿在他面前自谦身份。转念又想,如今大敌当前,万众同心十分要紧,便道: “大师父来,私下的确与我说了劝我收手的话。可是咱们为了这血海深仇,谋划了大半生,如何放得下,岂是说收手就能收手的?他老人家是尊长,说些什么,我做晚辈的即便不能接受,听着也就是了,也不至于和老人家顶撞。况且来时,老人家身体已是虚弱之极,自己也说日子不多了。劝了多时,才应允我请医士看诊,医家说,大师父脉象已是格阳之象,回天无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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