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建是个有心的,怕窦灵儿独自走了,拨了几个土兵在李家伺候,灵儿若出门,就让人随从护卫。 陆青看了信,心中陡然一宽。自从蒋钰没了,他一直笑不出来,这才露出些笑容来。把信给窦宪看了,说道:“这下我就放心了。” 窦宪也是欢喜,笑道:“我就说一定没事的,二哥总是担心。这下可好了,只等大获全胜,回去一起庆贺!” 又过十来天,滁州方向传来捷报。原来滁州城十分坚固,易守难攻,全因州城前面是两座山,山势极为险峻,两山夹口处设着一道关,叫做清流关。那日李瑞霖离开寿州,到金陵会同刘彦辉,俩人一起到扬州,与扬州守备黄海宁汇合,率领万余兵马往滁州来,驻兵在清流关前。 王益祥带兵在内,只是坚守。官军叫阵不出,攻打又施展不开,一时束手无策。一日,李瑞霖和黄海宁商议,让他只管在关前骂战,自己却选了五百精兵,效法当年赵匡胤,登山过涧,趁夜从后进入了关里,把叛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打破关口之后两军混战,王益祥当时战死。 大军一鼓作气,冲到了滁州城下。那李季隆年轻气盛,按捺不住出城迎敌,李瑞霖率军冲杀,当天就把城门破了。程元启不肯投降,拔剑自刎而亡。李季隆逃走不知去向,常达为了掩护李季隆,把守山口,身中百十只箭镞,射得如同刺猬也似,其状十分惨烈。 落后进城搜检,各人都有下落,只汤都监的小妾王氏和他十岁的儿子不知哪里去了,审问知情的,都说早就不见了这俩人,有人传说是被王益祥杀害了,也有说藏匿起来的,总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众人得知消息,尽皆欢喜。唯独汤丽娘半日没言语。 窦宪明白丽娘心思,安慰说:“你别担心,没消息便是好消息,听说王益祥一直在城外守关,你家小弟毕竟是他亲外甥,不至于下手害他。要是这会儿找着了,顶着附逆的罪名,难免要被朝廷降罪处置,反而是找不着的好。” 丽娘落泪道:“不管怎么样,总是我们汤家一点骨血。王益祥这么多年,也算是勤勤恳恳,谁能料到,他存心如此之深!王氏是他嫡亲妹子,竟然当做棋子摆布。现在人不见了,也不知以后朝廷如何处分,我父亲的冤情何时能够得雪。” 窦宪劝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现在军中平叛,又立了大功,官家的心也是肉长的,能不体念么?伯父的冤情一定很快就能澄清。至于小弟,依我说,你们家这几年在金陵,王益祥结交朋友也多,说不定在哪里躲避了。等仗打完回去找继明哥,央及通判大人,慢慢寻访,一定能找到小兄弟下落。” 丽娘听了这几句,脸色不悦道:“我与武继明早没关系了,我俩和离都快一年了,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见也不想见他,还求他做什么?我到时求求倪府尹和王知县也罢了。等我家的罪名除了,他们念在旧识分上,不会看着不管。” 窦宪一怔,他从陆青那里听说,丽娘和武继明闹别扭,暂时分开了。谁知陆青又是从马怀德那里听说的,俩人都不知道汤武二人离婚的事。讶异问道:“怎么,你俩真的分开了?却是为着什么?” 丽娘望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就是为着那件事么,你亲眼见了的。不是你说的?既是选错了人,就分了也没要紧。我回头细想,你说的是,他既改不了,我还这么年轻,难不成一辈子迁就着他?那样啾啾唧唧的日子,我也不耐烦过,就与他分开了。” 窦宪一伸舌头,心道:“那天我随口说的话,本来是看她有轻生的意思,说来劝慰的,没想到真的离了。要是让武继明知道,是我破了他的婚姻,还不得与我拼命?”心里这么想,脸上就讪讪的。 丽娘看出他心思,想了一想,含笑道:“你别多想,这又跟你没关系。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呢!那天我真的有那心,投湖死了算了,却又自己想通了,我好好一个人,年纪轻轻,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若死了,他更好风流去了,只苦了我父母亲人罢了。现在过去这么长时间,家里又出来这么大事,原本对他那点牵念之情也都息了,还提他来做什么!等战事了了,只指望孙大人念在我杀敌立功份上,呈表为我家申诉冤情。只要冤情洗清,寻访庶弟就容易了,不须再找通判的门路。” 窦宪心里仍是不舒服,笑了笑道:“你说的也是。” 却说这一日,孙沔再次到城下,找李孟起劝降,告诉他滁州已然收复,现在只有寿州一座孤城。说道:“你孤立无援,无路可走,这么守下去又有何益?不如早些开城降了,官家看在一城百姓面上,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也未可知。” 那李孟起只听着,一语不发,转身下城去了。 次日凌晨,天色将明未明,城里出来一队人马,为首梁寅率领,要冲出去。早被探报发现,喝喊起来。官军拦住厮杀,折了许多人马,梁寅看突围无望,又退回了城中。陆青带兵一直追到护城河边,城上放箭阻住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75章 (上) 【往志难酬慨诺轻】 李孟起听闻滁州已被官军收复。心里不信, 分派梁寅率兵出城,突围出去往滁州联络王益祥。却被官军阻住截杀,折了许多兵马,后来孟起在城头调派弓箭手接应, 梁寅方才退回城中。回来府衙坐着, 苦无良策, 相对无语。 到晚天色暗了, 孟起回自己家中来。自去年秋天搬取家眷到寿州,他忙于各种事务, 常在外歇宿。夫妻两个见面也是难得的, 一起吃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故此秦氏一见丈夫回来,便命珊瑚把儿子李湛找来, 又让奶娘抱来小女涵儿给孟起看。 李孟起摸了摸儿子头,又逗弄一会儿女儿,少刻饭菜摆好,一家人坐下来吃饭。秦氏微笑着给丈夫布菜,孟起见她体态安然, 好像没事人一样, 便也笑了, 转脸问儿子道:“湛儿,你这几天功课做的怎么样?” 李湛看了父亲一眼,摇摇头没言语。秦氏代儿子答道:“先生自那日回去,还没过来呢。” 孟起才想起全家热孝之中, “哦”了一声, 没说什么。忽听李湛说道:“爹爹!湛儿要跟常兴学武艺, 长大了,好给祖父报仇!” 孟起心里一颤, 禁不住放下了筷子。默然片刻,伸手抚了抚儿子脸颊,微笑道:“好孩子,你只管好好念书就行了,别的事爹爹会安排的,不用你管。” 湛儿看了父亲一眼,抿着嘴不做声。孟起又道:“吃饭吧。现在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吃饭!” 吃毕了饭,孩子们去了。屋里只剩下夫妻两个。孟起问:“湛儿说的话,是你教他的么?” 秦氏淡淡一笑:“不是。我没教过他这些,孩子大了,他在老爷身边带大,祖孙俩感情深厚,你看哭的眼睛恁红红的,这两日才好些了。” 孟起不语,叹了口气道:“以后,还是不要跟他说这些了。” 秦氏望着丈夫,欲言又止。轻声问:“现在外面情形如何?是不是……已是山穷水尽了?” 孟起看了看妻子,没言语。秦氏又是淡淡一笑,轻轻抿了抿嘴唇,忽然眼中落下泪来,含泪笑了一笑,说:“没关系,人活一世,终有一死,母亲如今已经解脱了,我也很想她,想见她了。” 李孟起心中一痛,过来拥住妻子,道:“你不要难过。现下突围,还有一线生机。只是,到时忙乱,顾此失彼,我怕没法子带你一起走,如何是好?” 秦氏听说,顿了一下,忽然抬手擦干眼角泪水,正视着丈夫坚定说道:“哥!要是你能逃出去,就早日出去吧,出去以后好好活着,另外成家生子,千万不要以我为念!” 孟起听她叫出从前小时的称呼,愈发难过,眼底就泛上泪来,一时哽住不能言语。秦氏依偎在他怀中,又道:“你不要难过,我死不足惜,只是,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眼泪止不住纷纷落下来。 李孟起把泪水压了下去,柔声道:“慕儿,你别往窄处想,还有些时日,让我想想办法,会有法子的。”秦氏忙收了泪,道:“我知道……” 孟起嘴上这么说,其实也是无奈,只是严守城门,思谋突围之策。不想没过几天,军中有个副将叫做牛二的,原在寿州团练军里,曾因犯了军法要处死,李存忠看他一身本领,求情作保,收在了麾下。如今看李存忠走了,贺思文又不管事,这牛二便命手下人趁夜往城外偷偷射箭书,打算里应外合献城投降。却被城头守将发觉了,人证俱获,拿住一盘查,拔萝卜带泥,攀扯出一众四五十人。 报知了李孟起。孟起大怒,命将诸人绑在城门内广场上,全部斩杀!召集众将观看,说道:“如今情势危困,谁人有偷生之念,我不恼他!但我李孟起平生最恨是背恩忘义、卖主求荣之辈!再有哪个效法,这便是榜样!”一时杀得尸横满街,血流遍地,偌大场上黑压压站着兵士,寂无人声,只听得春风吹着旗帜猎猎作响。 孟起回到府衙,命人召集亲信副将二十几人,梁寅和贺思文也来了,都在厅上坐着。孟起道:“大家说说,如今这样,官军战又不战,咱们是突围,还是誓死守城,或是你们愿意降了?今日畅所欲言,大伙儿都说句实话。不管说什么,我今日概不追究!” 在座这些人,有的是跟着李孟起从庐州过来的,也有本城贺思文的旧部。也有几个是从牢城营召集来有本事的配军,还有两个是江湖逃亡遇赦不免的死囚,都是些面冷心硬,咬钉嚼铁的汉子,死心塌地跟着造反的。当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内中一个便道:“事已至此,我等就是降了,也是难逃一死。如今只听大公子吩咐便了!” 孟起看向贺思文:“贺大人怎么说?” 贺思文这两天病好的差不多了,笑道:“我受老大人知遇之恩,早就说以死报效,现如今他老人家先走了一步,有什么安排,大公子请说吧。” 梁寅道:“现下这般,终有一日城里物料耗尽,城破是迟早的事,只有想法子突围出去,才有活路。” 孟起沉吟良久,说道:“我也是这么想,就是看弟兄们意思,你们都是我信得过的。如今生死在前,愿意的,同我突围出去,不愿意的,且留在城里受降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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