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廷玺回到真源县家中,陆玄过来问候叔父,廷玺把信让他拿去给陆母看。陆婶在旁有心要看信,当着陆玄没好开口。待陆玄走了,看着老头脸色,试探问道:“二郎在那里都好不,是去打仗了么?” 廷玺嗯道:“去了石州了,没说要去打仗,说边关太平着呢!”陆婶停了一会儿,口里咕哝道:“不知权儿现在怎么样了。” 老头闻言变了脸色:“谁知他怎么样,那个畜生,你管他呢!”陆婶不敢再说,过会儿叹了口气,自语说:“孩子们好生活着就好。”廷玺没应声,只做没听见一样。 次日,杏儿把陆玄的儿子带过西院来,陆廷玺在院子里逗孙子玩。忽然卢九来了,送了两尾鱼来。向廷玺做了揖,笑呵呵问:“陆叔好!” 廷玺笑回:“怎么今日得空,衙门里没当班么?”卢九:“今儿一大早的班,刚完。昨儿打了几尾鱼,想陆叔了,来看看您老人家。” 廷玺笑说道:“多谢你常想着我。”请到厅上坐了,待茶,说几句家常闲话。卢九道:“二郎前阵子回来,好不风光。我们大伙也趁机会聚了一聚,都为他高兴。” 廷玺闻言就乐了,俩人说了一会儿陆青的事。卢九又道:“听二郎说,三郎也在太原呢,要是回来就好了,一家人团聚。” 陆廷玺一听收了笑容,没言语。卢九讪讪,转话题道:“实不相瞒,我今儿来,是有点事找陆叔。我家有个熟人亲戚,想做绸缎绵纱生意,想请陆叔去见个面,向您老请教请教……” 廷玺才又笑了,说:“既是这事,还是找你陆大哥去吧,我都是老朽了,这两年不管事情,只在家里哄孙子,市面行情怎么样,都不知道了。” 卢九陪笑说:“哪里的话,要说生意上老道,咱们全县,谁能比得过陆叔?大哥也是您老人家带出来的,况且我说的这个人,早年认识陆叔,想见您,一是向您请教,二是想与您叙叙旧。” 陆廷玺奇道:“哦?那是谁呀?”笑说:“你可别忽悠我,给我灌迷魂汤。”卢九笑道:“我怎么敢呢?叔去了就知道了。他现在就在客栈里,叔给小侄一个面子,有空去见一面,可好不?” 左说右说,陆廷玺答应了,跟着卢九走来。 通常县外来人都住在东南客栈,这次却是东北方向。七拐八拐到了,是一家近年新开的客栈。卢九领着来到房里,一进门,只见床边站起一个人来,却是文权。 陆廷玺一路上琢磨是谁,万万没料到竟是文权,乍见之下怔住了。那边文权见他父亲进来,看了一眼,不敢对视,只把头一低,往前屈膝跪下,磕下头去,叫了声:“爹!” 陆廷玺转身就走,却被卢九拦住,打躬作揖说道:“陆叔!是小侄的不是了,您既然来了,就听三郎说句话吧!” 文权膝行两步到了身旁,又叫:“爹!”话犹未了,肩上早着了廷玺一脚,登时踹翻在地。廷玺骂道:“你个畜生,谁是你爹?”跟着上前连踢了几脚。 文权早滚倒在地上,两手抱着头,一声不吭任老头踢打。卢九左右拦不住,看廷玺下脚甚重,只得扯着老头衣襟单膝跪下了:“陆叔息怒,都是小侄的不是,您老人家别气坏了身子。” 廷玺这才止住,忙把卢九扶起来,转身又看文权:“你个畜生!你想干什么,你是看我不死,要我性命的么?” 文权爬起身来,跪伏在老头面前,哭着道:“爹,不孝儿子回来了。” 廷玺还要痛骂,忽然一阵心酸,眼中簇地流下泪来。卢九见这情形,忙搬过一张椅子,扶着陆廷玺坐下了,劝说道:“陆叔您消消气,坐下慢慢说,都是一家人,三郎是回来向您老人家请罪的,父子之间,什么话不能慢慢说呢!”说毕走出去,把房门掩上。 廷玺沉默了半晌,看着文权,咬牙恨道:“你这个畜生!全家人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有脸回来?” 文权见问,连着磕了两个头,哭着说:“儿子不孝,儿子知道犯了弥天的大罪,合该死在外面,不该回来碍爹娘的眼。只是……只是儿子实在是想念爹娘。那日在太原见到二郎……儿子夜夜不能安睡,心里想着,只要能见爹娘一面,就是给爹立刻打死了,也无怨言。”说到这里哽住了,只是叩头。 陆廷玺听了这话,想起从前的事,桩桩件件,不由得怒从心起,点头发狠:“好好,你说的好!今天我就结果了你这畜生,省的家里人心烦,个个儿牵三挂四的不快活!” 哆哆嗦嗦站起身来,转了一圈,看见墙角竖着一把扫地的笤帚,抓起来就打,文权也不闪避,只是痛哭。 卢九听见声响,又开门进来相劝,说道:“陆叔,三郎年纪轻,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这几年在外也吃了不少苦。现下他要悔改,人都说,父母之心高天厚土,什么不能容得?陆叔看在父子分上,饶恕他吧。” 陆廷玺听毕这话,触动心怀,不由长叹一声,两行老泪流下来。把笤帚扔了,踉跄坐在椅上。 文权痛哭道:“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在外也受了老天惩罚,经过九死一生,从此悔过,再也不敢胡为了,此番回来,只因想念爹娘,若不回来,儿子就没法活下去了……” 当下跪着,把当年怎么去了太原,如何流落乞讨,后来被胡老爹雪地里搭救,如何娶了胡氏,后来丈人死了,见到了陆青……以及前番回到应天,赁了房子居住等事情都说了。 哭道:“孩儿知道不能回家,只想离爹娘近些,就算不能早晚侍奉,心里也安宁。儿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想起爹娘养育大恩不能报答,也不算是个人了,斗胆回来见爹娘,只求能给儿子一个悔过的机会。” 陆廷玺先是叹气流泪,后又冷笑,说:“你这背恩忘义的东西,当初做下恶事,扔下爹娘家小,只顾自己跑了,我险些被你气死!你既然在外头成了家,又改了姓,过的好好的,还回来干什么?” 文权叩头哭着说:“儿子犯了大错,辱没了家门,所以才没敢说姓陆。爹娘养育之恩如何敢忘?事到如今,儿子也是悔之莫及,只求回来见爹娘一面,即使被爹爹责罚打死了也罢……”伏在地上只是哭。” 就这么着,父子俩相对半日。末了廷玺道:“回家的事你别想了,陆家家私更不许你妄想。看在你还有一点良心,我许你见你娘一面。等我死时候,叫人告诉你一声,许你给我戴孝、送丧!” 文权听得心也碎了,叫了声:“爹!”哭得抬不起头。陆廷玺擦干眼泪,站起看了文权一眼,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卢九将廷玺送出客栈大门,转回来房里,只见文权还在地上坐着发呆。扶起安慰道:“老人家心里憋着火,这多年了,怎么不得发作一回?你先忍耐,过些日子慢慢回转老人家心意。” 文权哭得浑身虚软,半日才缓过来。道:“谢谢九哥周全我,我真是后悔,当初没听你话,倘若那时悬崖勒马,何至于到此地步。”说毕又流下泪来。 卢九道:“这些话不用说了。自打二郎回来,陆叔这几个月气色好多了。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你,你回来还是高兴的。” 下午接来陆婶,就在客栈里相见,娘两个抱头痛哭一场。陆婶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冤家,当初我和你爹收留你,一家人何等好了?不料做下这事,把天捅了个窟窿!搞得家散人没,你那媳妇早去了,孩子也没了,弄成这样…” 文权流泪道:“那时不走也不行了,险些不曾死在路上……”痛诉一番,陆婶也问他在太原的事,遇到哪些磨难:“听说你在那边成家,我又不好问二郎,也不敢问你爹,快给我说说,你媳妇是哪里人,为人怎么样,还有孩子,现在多大了?” 文权一一都说了,道:“媳妇是好的,这次回来也是她劝我,只是路上颠簸,把个三月的胎掉了,这些日子找人诊治,身子才养好了些。孩子已是两岁多,都好,什么时候娘到宋州,带来给娘看……” 如此这般,母子二人哭一会儿说一会儿,直说到天色都暗了。陆婶方收了泪,道:“你爹现下还过不去这个坎儿,再说你惹的祸太大了,东院你大娘和大哥都看着呢,你爹怎么好说饶你?且先在外面住着,耐心等着吧。”文权应了:“我知道,回来看见爹娘,我心也安了,爹娘千万保重。” 次日要回宋州去。早上卢九来了,文权拿出十两银子:“多谢九哥为我操心。这几年没能给老爹拜年去,此是我孝敬老人家的。” 卢九道:“行了,我们之间还弄这做什么,我要拿这钱成什么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你现在安家正需用钱,快收起来!”无论如何不收。文权只得罢了:“九哥,咱们山高水长,你的恩情,容兄弟慢慢报答。” 卢九笑了,拍拍文权肩膀道:“没事!人生一辈子,谁也保不准走错几步路,如今你回来就好,咱们凡事且往前看!”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11章 (上) 【问因缘盼因缘遂意】 却说卢九向文权说道:“凡事须往前看, 你现在成了家,有了孩子,就当是再世为人,从头开始也罢!”笑问:“还想见谁, 想不想见小六、冯立、四侉子他们?” 文权勉强笑了:“不用了, 谢谢九哥, 我这幅样子怎么好见他们?以后再说吧。”踌躇片刻, 又道:“九哥,我还有个事, 请你帮忙。” 卢九:“什么事你说!”文权却又不说了, 卢九追问再三,文权才道:“当初案子完结, 不知那赵氏,后来葬在哪里了?” 卢九一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赵盼盼,皱起眉埋怨道:“你还想她干什么?这妇人……离间骨肉亲情,死不足惜!要不是她, 陆家何至于此, 你叫她害的还不够么!” 文权低头不做声, 后又道:“还是怪我自己。是我自己该死,丧德败行,做差了事。末了她为此丢了性命,我想祭一祭亡灵, 不然心里总觉着……过不去。” 卢九跺脚“嗨”了一声, 叹道:“看来你还对她有情, 不是我不告诉你,当时在地藏庵停了一个多月, 案子一结,就把尸首化了,往乱坟岗子丢了,谁理会?如今哪里找去!” 文权听着,不觉眼泪已经盈眶,说道:“九哥,你莫怪我。人死为大,我想祭一祭她,这一桩冤孽终归要了断,不然我这心里挂着,总不是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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