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都相见了,窦宪赶着蒋铭几个叫哥哥,有说有笑,屋里登时热闹起来。 陆青自从他进门,就觉得面熟,寻思了半日。窦宪也说:“这位陆大哥,倒像从前在哪儿见过似的。” 陆青蓦然想起那时夜市上的事来,心说:这不是那小姑娘的哥哥,将只雀儿摆在手掌上的那个人么。便问:“七月初时候,窦兄弟是不是也在城里,逛过夜市的?”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只会说话的雀儿?” 窦宪也想起来了:“对对,那时我也看见你了!”当时他看陆青气度与他人不同,着意看过两眼的。说起前事,都笑起来,益发觉得亲近了。 云贞问:“连生,你刚才去哪儿了?”窦宪笑嘻嘻:“没去哪儿,就在跟前玩玩。”桂枝和玉竹正往桌上摆设碗碟,听见这话都笑了。桂枝道:“我们两个刚去琼翠楼买吃的,看见表少爷,正在果子店门口,跟人比赛砍甘蔗哩!” 众人不解。允中道:“做什么砍甘蔗?” 窦宪:“我待着没意思,出去逛逛,碰见他们家门口卖甘蔗,人们打赌砍甘蔗,谁砍的利索,好赢店里的果子。” 说着比划怎么玩:原来是把甘蔗立在地上,从上往下劈开,谁劈的越深,谁就算赢。 窦宪道:“连着几次,我从上到下,一刀砍到底!那些家伙比不过我,都不跟我玩了。” 玉竹笑道:“砍了一地的碎甘蔗,没法儿吃了,我说家里来客人,几匹马栓在门口还没喂呢,表少爷就叫天福儿收拾,抱来给客人们喂马。” 果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回来,报说把碎甘蔗都撂在门口了,马在吃。 陆青奇道:“这马也吃甘蔗么?”李劲笑道:“甘蔗也是草木,又好吃,它怎么不吃?”蒋铭道:“咱家这马到这儿也有口福了,从来没吃过甘蔗,这下算是开了荤了!”说的都笑了。 当下菜饭果碟端上桌儿,云贞窦宪在主位坐了,蒋铭陆青对席,允中和李劲打横。 窦宪笑道:“该我坐下面,怎么能叫客人坐下面。”蒋铭道:“这里就我们几个,快随便坐吧,讲究起来太麻烦。”钱妈妈烫了一壶酒,笑着说:“不为饮酒,今儿天冷,你们吃几杯暖暖身子。”还熬了一锅红米粥,薄厚正好,香气四溢,允中喝了两碗。 窦宪问过了众人来历,邀他们去兖州家里做客。说道:“今天能跟几位哥哥相识,实在是太难得了!离得这么远,要不是你们送姐姐回家,我就想见也见不着,想请,也没处请去!等过两天,我要和姐姐一块儿回家,要是没甚要紧事,哥哥们一同去,到我家山庄转转,咱们好生聚一聚。可好么?” 蒋铭笑道:“我们这么多人,一下都去了,岂不惊扰了伯父伯母,实在是不便打搅。” 窦宪急道:“怎么是打搅,我爹爹最爱热闹了,尤其喜欢和我一般年纪的来家,你们要是去了,不知得多高兴呢!不信,你问我贞姐姐!” 又说凤栖山如何如何好景色,如何如何好玩:“看这天气,说不定过几日就下雪,山上雪景,漫山遍野都是白,可好看了!” 蒋铭见他意诚,心动了。又不舍得与云贞分别,自思道:“虽然彼此会意,有些话还须表白才行,反正出也出来了,索性就去兖州走一遭,好寻机会与她说。” 不知云贞的意思。将眼睛看她,四目交汇,云贞微微一笑,低了眉,用调羹轻轻去调碗里的粥。 允中在旁笑道:“二哥,窦大哥这么说,不如咱们去吧,我好想去看看。这趟出门是送云姐姐回家,那边也是云姐姐的家,咱们去,也算是同一趟差事不是?” 蒋铭向窦宪笑说道:“那么,我们就去叨扰几日,只是给窦兄弟添麻烦了!”窦宪十分欢喜:“太好了!”转头又邀陆青:“陆大哥也一起去!” 陆青本来不愿跟他们分开,现在又与窦宪投契,满心想去,却摇了摇头:“不行,我是去不了的,这次出来时间长了,明儿得先回家才行。” 窦宪道:“那陆大哥明日回家,见见老人就回来,我们在这儿等你两天,一块儿走!” 陆青苦笑道:“我回了家,就去不了了。我娘管我可严了,这次回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让出来呢!” 窦宪想了想:“那么陆大哥就别回家,先去我家玩几天,等回来了再回家,岂不好呢!” 陆青连连摇头:“这可不敢,要是知道我回来了,不回家,又去别处玩了,那还了得么?万万不行。” 众人听他说的都是实情,只得罢了。窦宪道:“那么就等过些日子,陆大哥有空了再来吧。咱两家离得不算太远。” 吃毕了饭,商量明天如何行事:蒋铭和李劲去张均家拜访送书信。窦宪和云贞要去檀云观接周坚白和钱老爹,允中和陆青无事,跟着一块儿去。后天大伙儿在周家聚齐,一同出发去兖州。 如此这般计议好了,俱各欢喜,唯独陆青不能同去,心中怏怏。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蒋铭四人告辞,牵着三匹马,一路走到城西陆家铺子来。行至门首,天色已黄昏了,何九正在外头看着伙计下隔板,见着他们几个,欢喜道:“刚刚老爷还说,都这时候了,今日二哥儿是不能来到了,谁想竟到了。” 陆青听这话大喜,问:“二叔在这里么?”何九道:“在!才刚进里头去了,二哥儿快进去吧。”招呼伙计牵马,接行李。 原来陆廷玺从县里上来,正在铺子里住着。当下相见了,行毕了礼数,廷玺自是欢喜,问了金陵亲家府上安好,又问路上情形。陆青也问家中情况,得知陆玄数日前已回县里,家中大小平安。嫂子菊芳生了个女儿,就快满月了。如此这般,陆青听说一切如常,也就放心了。 廷玺问起这几日安排,蒋铭说了要陪云贞去兖州姨丈家的事。陆青望着叔父,欲言又止。 廷玺疑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干嘛吞吞吐吐的。” 陆青道:“本来我是要回家的,见了二叔,就不忙着回了。我,我想跟蒋二哥他们一块,去兖州玩几天。”说毕,眼巴巴看着叔父。 廷玺沉吟一下:“兖州太远了吧,你这趟出门,时间可够长,你娘在家着实惦记,再去兖州,来去还不得一个月?还是别去了。” 陆青低头不言语。蒋铭笑对廷玺道:“也不是很远,说是兖州,其实是宋州和兖州交接地方,乘车骑马,只要三四天路程,我们到了那儿,不过玩两三天,差不多十天功夫,也就回来了。”允中笑道:“伯父放心,回来时,我们几个还是一起,把二哥送回到这儿,我们再走。” 廷玺笑道:“我倒不是担心,你们弟兄在一起,我有什么担心的。小二头一回出门这么久,他娘一定想他了,还是回家吧,别跑了。”几人都不言语了。 晚间歇息时,陆青说道:“明天你们出去办事,我就不去了。白天我再跟二叔说说,后天好跟你们一起走。” 允中道:“能行么?”陆青:“差不多行。”蒋铭道:“这样也好,我看伯父倒是比陆大哥好说话。”陆青笑道:“是,我好好跟二叔说,没个不准的。”
第42章 (下) 【蒋允中施银小丐】 第二天吃过早饭, 陆青留在铺子里。蒋铭、允中和李劲出门,半路分手,各自去了。 允中来到周家。窦宪雇了一辆车,同着云贞, 三人坐车往南门外檀云观来。 云贞问:“太公素来不在观里住的, 这次陪老爹打醮, 住了这么多天, 是不是老爹身子,有什么不好么?” 窦宪叹了口气:“是, 听太公的说话, 怕是熬不过年去呢,这次打醮祈福, 也是为了圆满老爹的心愿。”走了一会儿,又说:“现在外头看着还好,拄着拐杖也能慢慢走路,只是内里不行了。我是看不出来,等姐姐见了, 自己看吧。” 云贞默然半晌:“昨天听钱妈妈说, 太公不跟咱们去山庄了, 就知道老爹的病不是面上那样儿,只是没想到,竟这么重。” 允中听着他俩说话,心里不觉难过起来, 眼睛发酸, 就欲滴下泪来, 强自忍住了。 虽是晴天,冬日阳光不甚明亮。出城走不多远, 就见一条岔路往半山坡上去了,坡下几十户山村人家,村子后面便是檀云观。 观门口住了车,允中下来,一眼瞧见墙根儿处有几个乞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有的蹲有的坐,乞乞缩缩抄着两手,在那里晒太阳。内中有个小厮,只七八岁模样,小脸花里胡哨,拖着鼻涕,一双眼睛滴溜乱转。 小乞丐看见允中瞧他,眼睛一亮,紧忙站起,手里掂着黑磁破碗,一阵风似的跑上前来。另有一个中年乞丐跟在他后头,两手拄着一杆拐杖,一条腿缩落着盘在拐杖上,一拄一点,气喘吁吁,奋力杵将来。 小丐到了近前,弯腰打躬,惨笑着道:“小爷可怜可怜吧,我阿爹三天都没吃饭了!” 允中忙从身上摸出一块碎银,放在小厮碗里。父子俩一看,喜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千恩万谢,喜滋滋回头去了。 别的乞丐见了,也跑过来讨要。允中又往衣里寻银子,窦宪拦道:“够了够了!快走吧。”摸出几个钱来扔给乞丐,都轰散了。回身接云贞下车,三人进观里来。 檀云观不大,却也殿阁庄肃,房舍整齐,一派静穆景象。窦宪带路,领两人直走到后头寮房。周坚白和张老爹已然收拾停当等在那里。周通序也在观中闭关清修,只一个道童护关,旁人一概不见。 太公见到云贞和允中,满面欢喜:“贞儿回来了!”众人见礼,允中欲要下拜,坚白不许,说:“在我这里,就听我老人家的,免了这些麻烦吧!” 允中知道他性情,恭敬不如从命,作个揖罢了。又要给钱老爹行礼,老爹慌忙拦阻,连说:“万万使不得,劳动了哥儿姐儿,老仆已是生受不起了!” 坚白道:“你们既来了,就去大殿参拜了三清法座,咱们就回家去。”三个依言去了,拜罢回来。云贞和允中陪着坚白,窦宪搀扶了老爹,另有观里一个小道童提着包袱行李,送出门来。 窦宪和云贞搀扶两老上车,允中再看向墙角,又多了几个乞丐,先时那小乞儿和他爹也在其间。众丐见了他们,陆续又跑过来,口里说着吉利话,向允中讨钱。 允中没奈何,伸手去顺袋里找钱,窦宪蹙眉喝道:“怎么又来了!想干什么啊这是?”拿出几十个钱散出去,一手将允中拉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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