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竟然答应了下来。 三天后,他告诉她:“已经逃走了,不过中了一箭。” 她面色一白,良久,她闭了闭眼,“剩下的便由天定吧……” 她抬手解衣裳,男人却冷淡地移开了眼,“不必了。” “这不是你要的回报么?” 男子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便走了。 祁王妃迷茫了一瞬,转而便丢开了,她疲惫地想,反正自己要死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二天深夜,在大当家和二当家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角落的烛台扔到帘子上,又从地上捡起拨烛芯的细棍,走到他们二人身边,对准眼睛狠狠扎下又抬起,毫不迟疑的四下,精准无比,像是练习了无数遍一般。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二人发狂一般跳起,却因为看不见跌成一团,像困兽一般把屋内的东西撞得七零八落,她退到一个角落,冷眼看着。 火已经烧起来了,外头能听到喧闹的呼喊声。 她不为所动,就这样直直地站着,看着二人撞上了滚烫的火苗,一边凄惨地哀嚎一边胡乱冲撞着想要在灼热的火海中寻到一个出口。 老七破窗跳了进来,看清屋内的景象,他扭头看到了角落里的女子,她直直地站着,火光映衬着她光洁动人却冷漠的面庞,摄人心魄。 他一直冷漠的表情终于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他走到她面前,一声不吭将她扛了起来,完全没有看地上挣扎的二人。 “老七,你在做什么?” “他们要跑!他们杀了大哥!” “都给我追!” “拿箭来!弓箭在哪里?” 他背着她狂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身后火势蔓延,越来越大,几乎烧亮了半片天空。 她问:“你要做什么?” “救你。” “为什么?” 他说:“我也不知,刚才突然就想了。”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你应该救的是你那些兄弟。” “他们不是我的兄弟,我只是流浪到了这里。”他说,“我的名字叫柳铨。”他突然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这个女子,如果他死了至少她能记住自己到底是谁。 “你已经中箭了,放我下来,你自己跑吧。”她说,“你曾经帮过我,我不想再连累你。” 见他不语,她继续道:“我本来今天就打算去死了的,你实在不必浪费力气救我,我不会感谢你只会怨恨你,如果你是打算以此打动我,就更不必做梦了。” “所以放我下来吧,你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我想死总能找到办法的。” “能活着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死了就什么都是空的。”他说,“你不想知道你的儿子有没有活下来么?我看到他中箭了,但一直在跑。” 她的力气消散了,无声抽噎。 “我带你去找。” ...... 的确如石娘子所想,朱炯吩咐将关在牢里的人先提到了自己面前,他心知肚明这个人或许与自己母妃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关系,虽然心中别扭,可是他也知道若真如自己所想,他最好什么也别插手。 光看在他保护了母妃这么多年的份上,他会赐给他荣华富贵,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得亲自看一眼这人品性如何。 只要不要太出格,母妃想留着他解闷......便留着吧。 朱炯淡淡地想,古往今来养面首的太后也不是没有,左右他相信母妃心中有数,不会妨碍到政事就行。 但刚一见到柳铨,他就改了主意,他要杀了他! 朱炯认出了他,这不是当年来传话的那个山匪么! “原来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啊!”朱炯站起,阴森森地盯着下方的男人。 朱炯的脑海中很自然地就串出了一条故事线索—— 母妃为了救自己不得不向这个男人求助,他趁火打劫要挟了母妃,为了让她断绝过往骗自己母妃已经死了,之后更是以此事要挟,逼迫母妃不得不委身于他,甚至现在还唆使母妃与他一同逃跑。 此仇不报简直耻活于世。 朱炯甚至没有吩咐侍卫动手,自己阴沉着脸走到他身边挥拳狠狠揍了两拳,重重击在他脸上,男人被侍卫压着无法闪躲,生生挨了下来,立刻吐出一口血。 “你怎么敢的——?”朱炯提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当年你做的事情自己忘了么?竟还敢现身?我告诉你,当年和那里有关的人朕已经全部都杀了!” 柳铨不语,沉默地看着他。 朱炯又一拳打在了男人的腹部。 “既知道朕是谁,知道她是谁,你还敢想着带人离开,你是真的触怒朕了。”朱炯浑身的狠戾之气犹如化为实质,“朕要把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男人终于开口了:“她想离开,她留在京城很痛苦,你若真的为她考虑就不该拦她。” 此话一出朱炯愈发愤怒,又打了男人一拳,他起身在屋子里一圈圈走着,却无法发泄心中的怒火。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 他有话想问,走到男人身边,却发现男人耷拉着脑袋。 “怎么回事?”朱炯大怒。 小太监顶着皇帝的怒火颤颤巍巍地说:“陛下,此人已经昏死过去了。”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但他很害怕自己受池鱼之殃,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炯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盯着地上的人挥挥手,“把人先带回去关起来。” ...... 夜已经深了,谢峦枝坐在桌边看书,一会便打算休息了。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是我。”朱炯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一些沙哑的感觉。 谢峦枝连忙披上外衣穿好,这才去打开门。 门外就朱炯一个人,没有任何侍从,他的面色很差,颓唐挫败之感笼罩全身,谢峦枝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 朱炯走进屋子,在软塌上坐下,向后倚靠进软垫之中,人一动不动,双眼闭上眉头紧皱。 如此不寻常的样子让谢峦枝心不由一沉,她关好门走到朱炯身边坐下,轻声问:“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朱炯睁开眼看向她,谢峦枝头发披在身后,穿着月白色的裙子,像一团融融的月光一般,她目光关切,似乎在为他担忧。 这让朱炯一直被烧灼着的痛苦不堪的心突然一下好受了许多,软软的,被滋润了甘霖一般。 他开口了,声音沉郁,“枝枝,你知道么,那个被朕抓起来的男人是那个寨子的山匪,母妃与他......” 谢峦枝说:“我知道,母妃与我说过了。” “母妃竟告诉你了。” 谢峦枝将石娘子所言的往事仔细与朱炯说了,而后又道:“他虽在山寨待过,但并不像那些匪徒一般,从不夺妇孺的性命,也不欺凌女子,而且还救了母妃的性命,守护多年,想来并非真正的恶徒,母妃对他心软,也不是不能理解的,陛下,母妃她也很不容易,你莫要介怀了。” 谢峦枝觉得这二人或许不能用世俗常理的眼光来看,不过经历过那番境遇,母妃能咬牙支撑到今日并逐渐走了出来,这位柳铨至少是有功劳的。 她小声提醒:“我担心若杀了他会令母妃愧疚伤心。” 朱炯说:“朕也怕,所以朕可以让他活,可是朕不能忍他要带母妃走,朕真的好想杀了他,可是怎么办......是母妃自己要走,她很痛苦,朕刚刚去问她了,她不愿留在京城,甚至不愿留在大兴,她只想走,哪怕是我求她她也想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甚至求朕。” 谢峦枝看到朱炯的眼角边滚落下一滴泪水,不由心神俱震。 朱炯也察觉了,他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枝枝,朕该怎么办?” 他再也无力掩饰来维持自己的尊严体面,痛苦地说:“母妃她也要走,她要抛下朕,是那个人比朕更重要么?” 此刻的朱炯看起来格外的脆弱,与往日的他完全不同,但这种唯独向她袒露的脆弱却突然击中了谢峦枝心底的某一个角落。 她突然想起了两辈子中许多不同的画面——上辈子捡起的“小哑巴”、坐在高高宝座上明明恼怒却隐忍克制放她离去的凌熙帝、冷宫内说会护着她的少年皇子......她原来认识他这么久了。 黑暗中,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朱炯的手背上,他愣住,所有的苦痛似乎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他听到谢峦枝说:“陛下,放母妃走吧,你......还有我,我会陪你,你不是一个人。” 朱炯突然想起刚才分别时母妃对他说的话:“炯儿,如果你真的喜欢阿峦,就得偶尔试着让她心疼你,如果你一味强硬,是得不到她的真心的,她是个外软内硬的女子。” ...... 在帝后大婚的这一天,摘星塔上站着一个带面纱的女人,她的眼神安心而满足,看完了所有仪式之后,她转身离去。 皇后寝殿内,粗壮的龙凤喜烛烧得正旺,殿内到处都是红彤彤的装饰,格外热烈喜庆。 帝后二人的袖摆被捆在了一处,二人并排在床上坐着。 合卺礼之后,伺候的宫女喜娘们都已经退出去了,屋子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一片静谧。 “母妃她——已经走了么?”谢峦枝轻轻地问。 朱炯点点头,“嗯,现在应该已经出渡口了。” 两人说完,屋子又恢复了静谧,望着满目的红色,谢峦枝突然生出了窘迫和羞涩,她没话找话,目光落到了捆在一起的袖子上,“这个要解开么?” 朱炯说:“不能解开的,捆在一起是为了让我们二人生死相依,解开就不吉利了。” “哦。”谢峦枝讷讷地说。 朱炯转向她,俯身笼罩住她,将她整个人靠进了自己的怀中,他自己则将头埋在了她修长的露出一抹白皙的脖子边上,用力闻了闻她的香气。 “两辈子了,朕的心愿终于实现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美好到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之感。 “你答应我的,会陪着我的对不对。” 他长长地喟叹一声,“枝枝,我只有你了。” 谢峦枝轻轻抬手,反抱住了他。
第92章 风起 三年后。 从朱炯的祖父开始, 皇宫就向西北角扩充,修了一座御花园,将旁边的清业湖和翠峰山包裹入内, 还从凿通了沟渠从湖内引水做了小溪,模仿江南园林造景,颇有一番与京城格外不同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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