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开工的时候国库充盈,修了几年之后战事起了, 之后便停了下来,之后再复工, 又是修修停停,直到朱炯登基接手过来, 才把后面的收尾给完成了, 现成捡了个便宜。 入了夏之后, 天气越来越热, 谢峦枝便搬到了这里避暑, 白日里她最喜欢待的是一处叫青雾阁的地方,是一座不大但十分精巧的小阁楼,建在水边, 周围被大树掩映, 十分凉快。 她将侍从们全部打发出去, 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躺凉椅上,手边便是个冰碗。 朱炯踏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美人身披薄纱慵懒而卧的景象, 喉头不由动了动。 谢峦枝没有起身,扭头看他一眼,随意地说:“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 朱炯就没有她这样舒服了, 他每日一大早便要去处理政事,还要听那些大臣争执吵架, 烦不胜烦,现在天热,皇帝也不缺冰鉴用,但半日下来,也往往会被闷出了一身的汗,袍服都浸透了。 朱炯在她身边坐下,抬起她吃剩的冰碗仰头一扫而空,终于压下一些燥热之感。 “还记得那桩案子么?” “哪桩?”谢峦枝原本晕乎乎的,迟钝了片刻才想起什么,坐起身好奇地问,“是那个盗金案?” “正是。”朱炯说,“大臣们正吵着,朕懒得听,就先回来了。” 谢峦枝说:“也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再听也没什么意思。”她轻笑,眼波流转,“说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我刚随陛下回京呢,才任职不久,陛下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朱炯低低笑了一声,手掌抚上谢峦枝圆润的肩头,“朕还记得当时你穿着官服站在底下混在那群大臣里面惹眼极了,朕一上朝就忍不住看你一眼,又怕被人发现了,只好逼自己直挺挺对着前头。” 谢峦枝窃笑,“陛下正襟危坐,看着深不可测,我还道天子果然就是天子,往那里一坐光气势就压过了周围人,紧张极了,生怕办事不利被你斥责,原来却是装模作样——” 朱炯无奈地说:“朕的确是装模作样,所以最后不就自讨苦头吃了。” 他们此刻所说的盗案件是后来一件颇为轰动的案子。 桥西县有一个当铺,老板姓陈,家资颇丰,老婆死了之后又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后妻,并无子嗣。有一天他兄弟报官说陈老板失踪了,县衙派人去寻却没有寻到,两个月后陈老板的尸体在河道里被渔夫发现。 案子成了一桩命案,还是当地大户,县老爷一下子上了心,下令严查,甚至从隔壁府县求来了帮手,这一使力还真的从当铺大掌柜的家里搜出不少金器,十分可疑。 陈老板的弟弟一见便哭了,哀嚎不止:“这——这都是我大哥的东西呀,我从前就看到过他与我那嫂嫂眉来眼去勾搭成双的,我跟我哥哥说,他还不相信,训斥了我一顿,哪里想到今日就被这对奸夫□□害死了,定是那贱人从我大哥那里偷给这奸夫的!大哥,你死得好惨啊!” 大掌柜姓金,是个四十出头的身材高大的汉子,在当铺干了二十多年。他一听这话便立时叫冤,说自己与老板娘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瓜葛。 县太爷问他这金器从何而来,他吭哧半天说不上话,最后才承认说是一日喝多了酒在野外瞎转悠,遇到一座被雨水冲刷的墓葬,这些东西是被冲刷出来的,露了一个角被他看到了,心中起了贪念便偷偷捡回了家。 县太爷又问这墓葬在何处,金掌柜却说那天喝多了酒记不清具体位置了,只知道在鸡公山那一带。 一边有物证有人证,一边没有任何证据,查了一圈以后,官府最终判定金掌柜就是真凶,报了上去,判他斩首,与他通奸的陈家娘子绞刑。 案子到这里本来就了结了,但金掌柜的儿子不服,坚持自己父亲是清白的,要替父申冤。 谢峦枝努力回忆着上辈子这个案子的相关,这一想想起不少细节,心中有些慨叹,“说起来那个替父申冤的金家儿子也真是令人佩服,若非他坚持,他父亲便要顶着污名死不瞑目了。他一个人咬牙坚持,甚至一路乞讨来京城敲鸣冤鼓,连钉板都滚了,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这般的勇气和对亲人的信心,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真是一片孝心啊。” 对于这个案子谢峦枝记得还是挺清楚的,当时她刚回京入朝没多久,这件案子因为金家子告御状的缘故闹得声势很大,是当时京城的一桩奇闻,最后是送到了朱炯面前,由朱炯亲自下令由刑部再审。 而关于如何查明真相这件事上,官员们也出现了分歧,归根结底这个案子的关键点在物证上,如果能找到金掌柜所说的墓葬,寻到那一批金器的来源,自然就能证明金掌柜说的是实话,可是鸡公山那么大,全部细细搜一遍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有人反对觉得浪费财力物力,而且于朝廷尊严法度有害——例如“若一直寻不到呢?便一直无休无止找下去么?最后无法收场可怎么办?因为很有可能这就是他瞎编的。而且若这个案子如此办了,今后的犯人岂不是都能效仿,空口胡诌一句让官府兴师动众去查。” 赞同的则认为既然金家子告了御状,而且滚过顶板,那朝廷于情于理应当给一个能够服众的说法,必须得拿出铁证来,把鸡公山整个翻一遍,虽然要耗费很长时间,但却是最没有争议的办法了。 当时初入朝堂的谢峦枝站到了后面这一边,还写过折子给朱炯。 朱炯最终拍板,把鸡公山仔细搜查一遍,银钱由朝廷出,一年为限,寻不到则的确是金掌柜说了谎话,维持原先的判决。 不过搜山之举开始还没多久,案件就出现了转机,当铺的副掌柜承受不住心理压力上吊自尽了,临死前写下认罪书,承认事情其实是自己所为,他与掌柜的发生争执一怒之下把人杀了,本来以为把尸体偷偷藏起来便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又牵连了两条人命,愿以死谢罪。 最后朱炯下令为金掌柜和陈家娘子二人洗去杀人罪名,主审案件的地方官员革去官位,相干人等也各有惩处。 这桩案子因为曲折离奇而为京城人民津津乐道,称作盗金案。 谢峦枝问朱炯:“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陛下有没有什么打算,那个金家子太可怜了。” 朱炯道:“话虽如此,现在无凭无据也不能去捉拿真凶,只能顺其自然等他和上辈子一样露处原形。” 谢峦枝轻叹一声,“说的有理,那陛下的决定依旧和上辈子一样么?” “一样。”朱炯说,“过几日等他们争论得差不多了朕再下令去搜山,过场还是得走一走的。”他拉过谢峦枝的手,“不说这些烦心的了,替朕擦擦身,快捂出痱子了。” 谢峦枝唤人端来清水和巾帕,扭头一看,炯已经自行宽衣解带脱得光光的了,将衣裳扔了满地,自己四肢舒展,躺倒在软塌里,线条利落的脊背微微起伏,包裹着有力的硬邦邦的肌肉。 谢峦枝面上有些烫,虽然成婚三年了,但如此直接不加掩饰的举动依旧让她有些心跳加速。 谢峦枝拧了巾帕,仔细地替他擦拭起来,冰凉的帕子贴在身上,朱炯发出舒服的长长喟叹声。 擦过一遍,谢峦枝正想起身,朱炯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角,懒洋洋道:“皇后娘娘,还没完工可不能偷懒。” 谢峦枝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翻了个身大咧咧仰面朝上,目光灼灼看她。 这人!谢峦枝把帕子往他身上一砸,没好气道:“陛下你自己辛苦去吧。” 朱炯也不生气,嘿嘿笑了出来,用力一拉便把谢峦枝拉到了自己怀里。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朱炯才终于放过她,搂着她并排躺在软榻上,一边说话还一边抚弄他喜欢的细腰,简直爱不释手。 朱炯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带着热气响起,“枝枝啊,朕很快就会对北棘用兵。” “这么快?”谢峦枝一惊,抬眼看他,目光写满了担忧。 上辈子大兴与北棘的战事并没有这么早,而是再过几年。 她很快反应过来原因,“是了,我忘了,再过几个月北棘的老王会突然暴毙,剩下几个儿子争位。” “是的,上辈子北棘人消息捂得严实,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来不及准备了,等冬天过去,北棘这次内乱也已经过去了。”朱炯说,“这次嘛——既然已经得了先机又怎可放过?天予不取反受其害,若是放过这次将他们彻底摧毁的机会,我会气死的。” 谢峦枝低低地说:“……我有些害怕。” 朱炯把她搂得更用力了些,口中道:“不怕,这次我们占了先机,不会有事的,朕会将北棘人打败,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而且北棘人的奸细不是抓住了么?那个侍郎,朕已经处死他了。” 谢峦枝问:“虽然他与北棘有勾结,可是通过辎重的种类数量频率来如此准确地推理军队的方向,怎么想都有些牵强,或许……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她想起上辈子那些凶恶的敌人,心中发寒,“真的只有他一个么,上辈子那个隐藏起来的奸细就是他么?” 朱炯沉吟片刻道:“的确可能还有其他人,但我们不能因此束手束脚,朕向你保证,所有的细节朕都会小心,而且这次我们掌握先机,朕不会像上次冒险分兵了,会稳扎稳打,即使想要偷袭也叫他们有来无回。” “万一派刺客呢?”谢峦枝急急地问。 “朕身边有的是护卫,都是忠心耿耿身手高超的死士,若这样也能叫人得手,那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只能说是天欲亡我。” 朱炯低笑一声,“枝枝,你是在为我担心么?” 谢峦枝不语,往他怀中用力挤了挤。 朱炯此刻心中的满足几乎快要溢出来了,他心口缺的那一块似乎终于被填满了,就是这样,枝枝会越来越爱他,终有一日为他神魂颠倒,如他喜爱她这般。 活了两辈子,老天爷终究还是眷顾了他的。
第93章 春枝绽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过了几日,朱炯如上辈子一般下令彻盗金案,又过了一个月, 刑部呈报,说案发地上报上来真凶认罪自尽了。 朱炯如上辈子一般在刑部的奏章上批了同样的话——“准奏,务必严查失职大小官员,另抚恤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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