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山狼直起身,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氅衣扔到施云琳的身上。他说:“出门穿着。” 施云琳顿时有一种逃过一劫的庆幸,攥着搭在身上的氅衣。待亓山狼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了,她才坐起身来,一边摸索检查着氅衣上有没有血迹,一边小声嘀嘀咕咕:“我才不穿……” 亓山狼一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又顿住,转过身。 施云琳立马睁大了眼睛,惊悚地望着他,飞快改口:“我穿,我一定穿!” 亓山狼这才走出门,带上房门。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施云琳松了口气,又立刻拧着眉,冲着房门的方向张牙舞爪地挥拳头。 可终究只能是对着空气出气。 她沮丧地低下头瘪着嘴好一会儿,又哼哼唧唧地仰躺下去,在心里嘀咕——什么时候才能回湘?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粗俗的野人! 哼唧了一会儿,她拉起氅衣,将自己的头脸埋进毛茸茸的貂裘里。氅衣上有着亓山狼身上的气息,是腥甜的血腥味道。 施云琳再嗅了嗅,又闻到了一点陌生的、有点像雨后青草的味道。 亓山狼离京,这对于施云琳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接下来两日,她轻松许多,吃了睡睡了吃,白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晚上坐在炭火旁发呆。 因为亓山太远,陛下又要主婚。施云琳和亓山狼在百祥宫前的彤瑞殿成亲。原本成婚第二日,施云琳就会跟着亓山狼回亓山。可因为突然的军情,亓山狼立刻去了翡州,施云琳便暂时住在了这里。这里是皇家的一处闲置宫殿,平时只有宫人打扫,并不住人。施云琳待在这里,也算清净自在。 又过两天,施云琳想回家了。 施云琳带着又绿,试探地走到宫门口。 门口的侍卫们面露难色,面面相觑。短暂的犹豫之后,其中一个侍卫道:“夫人,没有接到送夫人去别处的命令。” 施云琳虽然心有所料,往回走的时候,还是心里不高兴。没接到送她去别处的命令,她是货物吗需要送来送去的?她自己有腿。 施云琳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门口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施云琳再次带着又绿去了宫门口。这次,她身上披着亓山狼的氅衣。 门口的几个侍卫见湘国公主又过来了,他们刚要迎上去,看见施云琳身上的貂裘,目光不由一滞。 施云琳一句话也没说,脚步也未缓。她拢了拢身上暖和的貂裘,端着步子缓步往外走。她的身量与亓山狼相比,实在相差悬殊。亓山狼的氅衣裹在她身上,她只一张雪色的小脸露在外面,整个身子都裹在貂裘里,还要曳地一截。 门口的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施云琳马上走到面前时,向两侧退开避让。 施云琳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百祥宫。 施云琳问跟在身后的又绿:“你认识去长青巷的路吗?” 又绿点头:“认识。” “那就行了。”施云琳笑起来。已经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家人而高兴了。父亲这几日心里必然不好受,又要自责了。母亲和表姐的身体不知道好了没有。施云琳对施璟倒是放心不少,弟弟比起之前早就懂事许多。施云琳想东想西,一会儿去想不知道那些下人是不是又偷懒,一会儿又想这几日家里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马车从后面追过来,马蹄和车辕声打断了施云琳的思绪。她停下脚步回头,竖起眉来。 马车在施云琳面前停下,侍女推开车门,吴嬷嬷从马车上下来,望一眼施云琳身上的氅衣,对施云琳福了福身,恭敬道:“去给夫人备马车耽搁了些时辰,让夫人久等了。” 她伸手来扶施云琳,施云琳顺势登了车。 坐进马车,吴嬷嬷笑着说:“车上放了暖炉,暖和。夫人将裘衣脱了吧,等下了车再穿。” 施云琳垂眼望着身上鼓鼓囊囊的貂裘,指尖摸了摸毛茸茸的皮毛,才明白亓山狼那句“出门穿着”是什么意思。 施云琳摇头:“不了,穿着安全。” 吴嬷嬷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终于到了长青巷,马车刚一拐进巷,施云琳探头从小窗望出去,心早就先飞了回去。 马车在小院门前停下来,施云琳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连门也不敲,直接推开院门。 小厮和厨娘懒洋洋地坐在藤椅里晒太阳,手里抓着把瓜子儿。厨房的烟筒正往外冒烟。厨房的窗口映着母亲在灶前弯腰的身影。 看见施云琳进来,两个人愣了一下,站起身来。 “阿姐!”施璟站在厨房门口,洪亮一声喊。 付文丹从窗口望过来,一声“云琳”让施云琳顿时湿了眼眶。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庭院里的小厮和厨娘,转身朝厨房走去。 付文丹早就迎到了门口,先将手上的水渍在围裙上擦了擦,再拉住施云琳的手,反复捏握着。千言万语,都化成了这反复握捏的动作。 施云琳压着心里的愤恨,扯出一个笑来。她走进厨房,看见做了一半的饭菜,走上前去想帮忙。 付文丹笑着摇头,拉住她,道:“厨娘做的东西不好吃,我以前就喜欢下厨,所以有兴致的时候自己做。你向来不会这些,这里不用你。去和你父亲说说话吧,他这两日咳得厉害。” 施云琳没想到连父亲都病了,急忙又去看父亲。 施彦同卧在榻上,已经听见施本资源由蔻蔻群夭屋儿耳起五耳吧一整理云琳回来了。待小女儿进来,他招了招手,让施云琳过来坐。 “父亲,听说您病了。” 施彦同没回答,而是问:“让你告诉亓山狼的事情,你可告诉了?” 施云琳一愣,心虚道:“没来得及……”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 是之前施云琳被人假借亓山狼的名义骗走的事情。那边亓山狼有自己的眼线知道施云琳被送去了军营。可当时厨娘故意提醒了施彦同来接的人不是亓山狼。是谁要提醒施彦同?这事情后面有没有弯弯绕绕,施彦同查不到也不能去查。只能将事情告知亓山狼。 付文丹已经走了进来,施璟和沈檀溪跟在后面,端着午饭。 一家人重新聚在一起吃饭。施云琳询问了家人的身体,家人也询问了她在百祥宫的事情。 但没有人问亓山狼对她好不好。本就不是她喜欢的人,又是这样的情况下出嫁,那能好吗?问不出口。 施璟犹豫了很久,放下手里的碗。他望着施云琳,刚要开口,施彦同咳嗽了一声。 施璟立刻闭了嘴,端起碗来往嘴里猛扒饭。 施云琳将一家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她笑笑,吃一口母亲做的面条,说:“我挺好的。” 一家人的动作同时顿住。 施云琳弯着眼睛望向付文丹,“母亲再给我做些薄饼吧。” 付文丹点头说好,“你喜欢吃,我就再做些。” “嗯,喜欢。”施云琳笑着去夹桌上的菜,状若随意地说:“不仅我觉得好吃,亓山狼也觉得好吃呢。” 他们不敢提起亓山狼,那她主动提及,就像一个女儿在父母面前随意提及自己的新婚夫君那般自然。 接下来的日子,施云琳时常回家。又从百祥宫带了许多吃的用的过去,后来被施彦同劝阻才不再带。 施彦同再三叮嘱施云琳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甚至不让她过来得太频繁。 “等我回了亓山,自然就来得少了……”施云琳闷闷不乐地低下头。 施彦同别开眼,倒是没忍心再劝阻。 一眨眼,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亓的冬,也越来越冷。天地之间银装素裹。 太子妃的生辰宴,施云琳没去。亓山狼与齐嘉致交恶,她不去庆贺理所应当。可逃过了太子妃的生辰宴,逃不过明慈公主的赏梅宴。 对于和京中贵勋接触这件事儿,施云琳心里是抵触的。她自知身份,免不了要被排挤和挖苦。她听不得那些人高高在上拿出怜悯的样子谈论湘的亡国。 “明慈公主是什么样的性子?”施云琳询问又绿。 “端庄得体,看重规矩礼仪。”又绿想了想,再补充,“最厌恶不守规矩和不守时的人。” “这里离宫很远,那明日可要早些出发才行。”施云琳这一晚早早梳洗打算早睡,睡前叮嘱又绿明日卯时就要喊醒她,早点出门。 沐浴之后,施云琳烘干了头发,比寻常早了一个多时辰上榻。 厚实的床幔放下,隔绝了床榻外的灯火烛光。温暖静谧的床榻里,施云琳蜷身侧躺在锦被里,柔软的长发铺了一枕,黑暗也藏不住似缎的柔泽。 施云琳睡得正酣。身体被翻过来也一无所觉。被烫到的瞬间,施云琳一下子惊醒。她愕然睁开眼睛,对上一双苍白色的眸子。
第14章 014 施云琳好似做了一场翻来覆去的噩梦,晃动整夜的床幔是这场噩梦的伴奏。 两扇床幔之间不知何时露出一道缝隙,将床幔外的灯火漏进床榻,错落叠进来的光影,蒙着施云琳泪漉的脸颊。后来床褥也被染湿,整个床榻里弥着潮旖。 施云琳趴在枕上,阖着眼睛轻轻地啜,闭上的眼角氤着泪,眼泪在眼角与鼻梁之间慢慢蓄了一小汪。她搭在枕前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亓山狼的手腕,她纤细的指轻轻地颤了一下,立刻蜷起来。 她小时候喜欢玩布娃娃,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成了亓山狼的布娃娃,被随意摆布玩弄。 她想家。 她想回家。 不是长青巷,而是故土。 床榻里的闷热,让被子早就被堆到了角落。亓山狼将施云琳身子捞进怀里,她乖顺地偎着他的胸膛,雪色与麦色相贴相抵。 施云琳隐隐听见远处的一道鸡鸣,她眼睫轻颤疲惫地将眼睛扯出一条缝,从床幔间的缝隙往外瞧,窗外已发白。 快天亮了。 今日进宫赴宴必然要迟到了,施云琳呢喃般呜呜自语了两声,含含糊糊混着委屈。 亓山狼刚要睡着,听见了她的呜哼,他睁开眼睛望向卧在他怀里的人,也没听清她呢喃了些什么,只以为她冷,扯过角落里的被子,胡乱往她身上一盖。 他瞳仁里的苍白色已消,眼睛隐隐还残着些疼痛感。他的眼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变幻,近来与施云琳接触时倒是频发,久违的疼痛感让亓山狼压了压眼角。 又绿卯时过来,立在门外犹豫了半天没敢进。她已经从小厮口中得知亓山狼昨夜回来了,再望一眼被亓山狼随手扔在房门外的长刀,又绿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 不敢进不敢进。 她在院子里徘徊了好一阵子,在去不去喊醒施云琳这事上犹豫不决。两刻钟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去喊人,小心翼翼绕着那把长刀,走到门前,轻轻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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