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不了……三哥你害我呢。”靖安王连连摆手,向后退。他再看向施云琳的目光里噙着满满的惋惜。“走吧,走吧!咱们可别做窃听者了。” 靖安王拉着兄长就要走。 靖辰王回头望了一眼,将手中刚折的红梅轻放在石灯上的堆雪中。 百花园内,丽人们还沉浸在曲子里。 明慈公主道:“好的曲子配好的琴技,只是最后曲调转低,听着凄清许多。不过曲尽人散,今日赏梅宴也尽了,也算应景。” 施云琳轻轻眨了下眼睛,压下眼里的湿意,再抬眸时已经是清澈明朗的眸子。她起身,微笑着:“献丑了,没能扫兴就好。” 这首曲子尾声本不该这样凄清,只是音律通人心。施云琳弹着弹着,不由想起教她抚琴之人,心里已经窝了一汪泪,怎能不从琴弦流露悲戚。 樊紫莹道:“是我蠢笨了,这曲子以前从未听过。” 另外也有几人附和从未听过,询问谱曲人。 施云琳道:“兄长做的曲子。” 太子妃忽然变了脸色,盯着施云琳,问道:“不知道是湘国哪位皇子竟这般有才学?” “长兄。” 太子妃脸色更冷。她盯着施云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般:“施砚年不仅能上阵场还能谱曲弄乐,还真是有本事呢!” 微顿,太子妃冷笑了一声,道:“听说被围剿而亡?可怜云琳如本宫一样没有兄长了。” 今日本已和洽的宴会突然就再次陷入了安静。 太子妃旧事重提,将弑兄之仇点破。施砚年在战场上杀了太子妃的兄长,迫使她不得不远嫁和亲至亓。当初听闻施砚年的死,太子妃一点也不解气只觉得遗憾,遗憾不能亲手将其凌迟。 伊书珍与施云琳之间横着死仇,永远不可能相安无事。 一个小宫婢从外面进来,向众人屈膝行礼,再走到施云琳面前禀话:“大将军到了乾德园,让夫人这边结束之后去那里寻他。” 有人笑着打趣:“果真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纵使是大将军这样的人也要亲自接送呢。” 一直话不多的明慈公主道:“今日这宴也该结束了。去罢,别让大将军久等。” 这赏梅宴在室外,待了大半日,纵使施云琳穿着厚袄也冷了。她与众辞别,跟着引路小宫女往乾德园去。 太子妃眼中浮现一抹异色。她没有想到亓山狼会亲自来接施云琳。这里和乾德园的距离可不远,恐怕这边大些声音说笑,那边都能听见音。 太子妃赶忙给身边的宫婢使眼色中止计划,纵小宫女小跑着去办,也已经迟了。 百花园与乾德园之间隔着一条长长的窄道。这条路原也不窄,只是两旁栽种了茂盛的花草,将这条路挤得越来越窄。如今寒冬时节百花羞,道路两旁只有或枯或绿的丛枝。 走至一半,施云琳忽然听见了犬吠。原也没当回事,只以为宫里哪位主子养的小宠。可是下一刻,一条棕色的大狗从草木后冲出来,朝施云琳扑过去。 “哪里的疯狗快走开!”引路小宫女虚张声势地伸手驱赶,同时扯着施云琳往乾德园快走。 大狗冲着小宫婢露出长牙,小宫女吓得腿一哆嗦,直接跌倒在地。施云琳被拽得踉跄了一下,才刚站稳,那只大狗已经朝她扑了过来。 施云琳一边后退,一边伸手去挡扑过来的恶犬。 恶犬一口咬在施云琳的胳膊上。施云琳一边甩,一边慌张后退。 瞧见施云琳被咬,摔倒的小宫女吓坏了,连声唤人大喊救命。 施云琳也吓坏了。她以前也养过一只小狗,向来喜欢可爱懂事的猫猫狗狗,可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凶的狗。恶犬已经扑到她的身上,恶臭的口水刺鼻。 她不敢用另一只手去打,单凭被咬住的胳膊如何甩,也不能将缠上来的恶犬甩开。 她慌张地往后退,眼里因恐惧而噙着泪,不知宫人什么时候才能来帮她将恶犬打走。 后背忽然被抵住,施云琳来不及回头看,被咬住的胳膊忽然一空。 亓山狼伸手握住疯狗的脖子,用力一拧。恶犬顿时松口。施云琳清晰地听见狗脖子被拧断的声音。 亓山狼单手提着挣扎的恶犬,再用力一掷,力大无穷,恶犬摔在地上,狗头重磕在青石路上,鲜血与脑浆四溅。 施云琳看着满地的红白之物,心口狂跳地向后退了小半步。 亓山狼转过身拉过施云琳被咬的手臂。施云琳这才回过神去看自己的伤势。幸好她惧寒今日穿了厚实的袄,恶犬咬穿了她黄白游的小袄子,里面的棉絮乱飞。 亓山狼撸起她的袖子,检查她的小臂。 看着自己光滑无伤的小臂,施云琳重重松了口气,刚刚惊魂一幕里,她整个人陷在恐惧里,连有没有被咬到也不清楚。施云琳眼里迅速蓄上逃过一劫的热泪。她可听说被疯狗咬过人会发疯而死。 也是这个时候,宫人才拿着打狗的棍棒赶到。 亓山狼捡起被风吹到他脸上的施云琳棉衣的棉絮,他看着施云琳发抖的手,将她撸上去的袖子放下。 他蹲下来,捏开死狗的眼皮。这狗,明显不是突然发狂,而是被人灌了疯药。 亓山狼提着死狗往百花园走,鲜血不停往下滴,淌了一路。 百花园里,丽人们正在收拾准备离宫,忽见亓山狼提着一只不停滴血的死狗出现在门口。 有人惊慌了一声,立刻去捂嘴。还有人跌坐回椅子里。 太子妃目光躲闪。 亓山狼提着死狗穿过柔弱女郎们,直接将流血的恶犬扔到首座公主席桌上。 威严如明慈公主亦吓得哆嗦一下。 女郎们尖叫花容失色,亓山狼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亓山狼不能立刻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也不需要他去查。今日赏梅宴既是明慈公主做东,就该她负责调查,该她给个交代。 亓山狼大步走向施云琳,伸手去牵她,临走近,绕到施云琳另一侧,用没染血的手去牵她。 施云琳悄悄望了一眼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 亓山狼吹了个口哨,大黑马踏过修剪整齐的草木奔过来。宫人们急急慌乱躲避。 亓山狼带着施云琳上了马。他又忽然回望百花园,问:“被欺负了?” 施云琳赶忙摇头:“没有。” 亓山狼收回视线,没再开口,如来时那般,骑马带施云琳回百祥宫。 他的马总是很快,有凉风割着施云琳的脸颊。她每次坐他的马总是下意识闭上眼睛。 今日路程过半,施云琳慢慢睁开眼睛。 如刀子一样的凉风吹在眼睛上,却是温柔的。两侧向后倒退的风景是她从未见过的快。快得因新奇而成了另一种震撼的美。 亓山狼左手握着马缰,另一只染血的右手垂在身侧。施云琳迟疑了一下,去握亓山狼的手腕,将他右手拉过来,然后用帕子一点点去擦他手上的血污。有些血迹干了,擦不掉。 亓山狼瞥了一眼,左手松开马缰,从马侧拿出水囊,牙齿咬去塞子,将水往右手上胡乱一倒。 看着飞溅的水,施云琳愣了一下,才继续去蹭。 大黑马跑了个畅快,在百祥宫前不情不愿地停下来。 亓山狼先将施云琳从马背放下去,才下马。 施云琳听见马车声。一回头见百祥宫的马车回来了。 今早亓山狼派马车去接人,施云琳还曾气恼过。此时不由好奇亓山狼派车去接谁? 马车停下来,在施云琳好奇的目光里,车里的人推开门。 施云琳忽然尖叫了一声。 一旁的亓山狼竟是被吓了一下,侧首看她,看见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
第17章 017 逃亡这一路,经历太多生离死别,施云琳从未想过会再见到也青。 也青见到施云琳的那一刻嘴角扯得老高笑着,眼里却拼命淌眼泪,片刻功夫一张小圆脸已经湿透。她跳下马车朝施云琳跑来。 施云琳亦提裙而奔。眼看着也青越来越近,温暖的午时阳光逐渐照亮也青的脸颊。一瞬间,一起长大的朝暮、走散时以为她会遇害的悲伤,一股脑涌上心头,甜与苦交织。 马车停得不算远,奔赴的时间却那么漫长。终于抓住彼此的手臂,心里一下子踏实安定。 “殿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啊啊呜……”也青张着嘴嚎啕大哭。一团孩子气的脸庞哭起来却是那般粗的嗓子,甚是唬人。 亓山狼听得皱眉,转身就走,远离这里的吵闹。 施云琳却被也青的哭声逗笑了。能再听见她撒泼一样吱哇乱叫的哭声可真好。 她上下打量着也青,点头:“没缺胳膊少腿,挺好!” “嗯!”也青哭着蹦跳了两下,认真道:“还活蹦乱跳呢!” 马车里的柳嬷嬷靠在车边擦了擦眼泪,无奈笑道:“哭了一路,不是说好了提前把眼泪流干等见着公主时就不哭了吗?” “哦对!”也青猛一吸鼻子,拼命把眼泪往回憋。 看见柳嬷嬷,施云琳眼里的惊喜更浓。柳嬷嬷不是她身边的人,却是跟了母亲大半辈子的人。 “柳嬷嬷!”施云琳快步过去,伸手亲扶。 柳嬷嬷下了马车,反复抚着施云琳的手不松。“还能见到公主,也不枉这一路奔波了!” 也青在一旁连连点头,哭着说:“公主,我们能活着见到您,实在是太命大了!” 施云琳笑着说:“咱们进去说话。” 她走在最中间,一手握着柳嬷嬷,一手握着也青,牢牢地握着。施云琳抬眼望了一眼正浓的暖阳,心里恍然原来这就是失而复得的滋味。这大半年不停地失去,原来也能重获。 “你们怎么寻到这儿的?”施云琳询问。她很好奇,她们两个怎么会被亓山狼派马车接过来。 柳嬷嬷解释:“我们一路往北追,到粟城的时候被守城的侍卫抓住。原本我们也不想说身份,怕生麻烦就说自己是湘国的难民逃亡过来的。” 也青委屈地说:“走哪都被赶被骂被欺负!” 柳嬷嬷看了也青一眼,笑着说:“后来被欺负得狠了,也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也青掐着腰大骂,自道了身份,声称我们是皇后公主面前的大红人,你们这些守城的侍卫可别给脸不要脸。” 也青心虚,声音低下去:“公主教的……不能太窝囊,要有骨气!” 施云琳从她们轻松的语气里,却听出了心酸,猜得出来彼时她们身陷险境时的绝望。 施云琳压了压喉间的哽咽,问:“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被抓起来蹲大牢了呀!” “再后来,守卫将我们带到马车上,昏天暗地也不知道赶了多少天的路,就到了亓京。我们也不知道那些守卫的意思,几次打听,他们也都不应话。倒是从路人的口中得知公主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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