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周身的气质太危险,危险到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五官与独孤辽也有五分相似,本是极为英俊优越的骨相。 在对上独孤遥目光的瞬间,年轻人压低视线,冷冷勾起唇,仿佛盯着猎物的狼。 独孤遥终于意识到,为什么那日在焚水河畔,乌雅身后的那个亲卫如此面熟。 三皇子,独孤逐。 她微微挑眉,毫无惧意回望。 行至城门下,独孤遥收缰下马,半跪在皇帝和独孤辽面前。 “儿臣朝元,参见父皇,参见皇兄,父皇万寿绵延,皇兄长乐未央。” 她一跪,皇帝身后的文武百官也跟着“呼啦”跪了下去,只有独孤逐站着没动。他笑着开口:“数年不见,九儿都这么大了。” 即使是笑,独孤逐嘴角绷出的弧度都看着危险无比,与其说是寒暄,倒不如说是在观察。 他才开口,身前的独孤辽立刻神色一凛,眼中浮现出防备之意。 “可不是么。”独孤遥笑意盈盈,“三皇兄离京去封地时,臣妹才几岁?七八岁?一晃这么久了。” 也无怪乎当初独孤遥没有认出他。 独孤逐出身高贵,性格骄纵,生母去世后与皇帝大吵一架,自请去了封地,此后鲜少回京。 虽然不曾回京,但先皇后母族势力盘根错节,这些年明里暗里,独孤逐不少搅动庙堂风云,在朝中势力不可小觑。 如今更是登堂入室地回到京城,恐怕后面少不得明争暗斗。 “逐儿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老皇帝摩挲着如意,悠悠开口,“帝都的贵女中,看看有无合适的。” “是。”独孤遥笑着应下,“三哥可有心仪的女子?九儿也好为三哥牵线。” “倒是真有一个。” 独孤逐皮笑肉不笑: “九儿麾下的指挥使荣仪,巾帼不让须眉,飒爽英姿教人过目不忘,孤喜欢极了。” 独孤遥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她顿了一瞬,目光闪烁,旋即又恢复了方才言笑晏晏的从容: “是么?三哥喜欢,那……” “——开玩笑而已。”独孤逐突然“哈哈”大笑,打断独孤遥,“看把小九儿紧张的!” 独孤遥愣了愣,接着也笑起来:“三哥开玩笑,九儿可是认真要寻嫂子的!” 有了这个不轻不重的插曲,直到回宫的接风宴上,独孤遥都有些心事重重,酒过三巡就称醉告退。 她没回宫,在御花园里慢慢逛。果然,不一会儿,独孤辽也带人追了出来,身上还带着宴饮的酒气:“遥遥。” 半年不见,独孤辽又清减几分,气质却沉稳许多,更显得像是一国之君了。 “我在北疆看见三哥了。”独孤遥迎上前,开门见山,“当时荣仪和钦察的乌雅公主起冲突,他在亲卫队里。” 独孤辽蹙眉,“确定是他?” 独孤遥点头。独孤辽忖度片刻,迟疑道:“他是不是……和封陵有往来?” 他抬起头,与妹妹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父皇想要用三哥牵制住你我。”独孤辽说,“你推了赐婚,又与萧悲迟联姻,眼见就要压制不住,父皇怎能不防。” 独孤遥沉了沉气。“父皇图什么?” 她是真的不懂。储君已经定下,为什么还要引虎入山,手足相残? “说到底,父皇才是皇帝,我们都是臣子。” 独孤辽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才继续道,“老庄讲究无为而治,父皇想要驾驭臣子,心甘情愿帮他守天下。”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而淡描轻写,可声音还是低了下去。 看着独孤辽眉眼中不易察觉的失落,不知道为什么,独孤遥突然想起萧悲迟。 萧悲迟也是君主,而且是手腕更加凌厉的君主。 如今他宠溺阿衍,可说到底,阿衍是封疆的遗腹子。 以后,萧悲迟和阿衍也会走到这一步吗? 父子猜忌,兄弟阋墙,阿衍会是什么下场,她不敢想。 独孤辽拍了她一把,“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独孤遥笑笑,“我在想三哥,如果他真的和封陵联手,局势将会很难控制。” 这个道理,独孤辽何尝不懂呢。他抿了抿唇,“父皇……唉。” “……说起来,你的那个未婚夫,萧悲迟。”独孤辽岔开话头,笑着望向独孤遥,“我还不曾见过。如何?可比帝都的这些男子好看?” 说起萧悲迟,独孤遥有点脸红。她别过头,小声道:“好看。” 独孤辽哈哈大笑,自家妹妹的眼光有多挑,他是知道的,既然独孤遥说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 便追问道:“成婚后,你跟他住在北疆?” 独孤遥拈花的手指顿了一下,转瞬即逝地,独孤辽没注意到。 她笑起来,“只能这样了,他是可汗,总不能来中原当驸马。” 指尖停在最秾丽的一朵牡丹上,朱砂染出来似的正红,沾着昨夜落下的雨珠,美艳得能滴出水来。 莹白的手指捏住花枝,丹蔻稍加用力,雨水淋漓,她将那朵花摘了下来。 独孤遥抬起眼:“不过,在走之前,得先帮哥哥把皇位坐稳。” === 独孤逐回京,名义上是要娶王妃,场面总是要摆的。 皇帝沉迷修道,后宫相当凋零,为数不多几个妃嫔,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是而,张罗着给独孤逐选妃的担子,就落到了独孤遥身上。 名帖雪片儿似的从宫里飞出来,隔三差五,就要请那些显贵家的女儿进宫赏花。 赏花是假,挑人是真,一时间御花园莺歌燕舞,人比花娇,好不热闹。 可独孤逐连着选了数日,御花园的花都要开败了,却是一个看上的都没有。 并非这些贵女怠慢独孤逐,相反,那些比狐狸还要精的老臣,早就看出皇子夺嫡的端倪。 太子独孤辽战功赫赫,大权在握,又有妹妹朝元帝姬辅佐,明面上看着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权势过盛就是杀人刀,楼起楼塌,都在天子一句话。 独孤逐则不同。他虽然离京数年,这些年却依旧在朝廷位置稳固,足见根基之深厚。加之他手腕比太子还要狠戾三分,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各家贵女们都懂这个道理,使劲浑身解数争奇斗艳,挤破头都想凑到独孤逐面前去。 反而是独孤逐兴致缺缺,每天点卯似的来花园逛一圈,就找借口脱身,没在这些女子身上落下过半分目光。 一轮下来,今日是最后一批贵女入宫,出身相貌都是最出挑的。 独孤遥已经听闻了他这几日的光辉事迹,眼见到了最后一日,特地来御花园看看是怎么回事。 宫规森严,臣子进宫的时间是有定数的。独孤遥到御花园时,贵女们已经到齐了,正三三两两说着小话。 见独孤遥来了,纷纷回过身半跪行礼: “参见朝元帝姬。” 独孤遥扫过这些女孩儿,心中大致有数,便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早朝还没散?” 内侍宦官说尚未。独孤逐去上朝,这催不得,独孤遥派了个小宦官去御门外头候着,有消息就来报。 不一会儿,太监唱诺,独孤逐与独孤辽两个人面如寒霜,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独孤遥装作没看出来,笑着迎上前,“皇兄才下早朝就过来,臣妹特地让膳房备了几样点心。” 看见独孤遥,独孤辽脸上的寒意稍退几分,“你呢?用过膳了吗?” 独孤遥说用过了。独孤逐看了兄妹两人一眼,没说话,迳直走到那些不敢出声的贵女面前,端着臂。 他身量高挑,即使被十余个盛装打扮的贵女围得水泄不通,云髻和金钗也遮不住那张英俊的面皮。 如今,这张脸上写满了冷淡和不耐烦,差一点就要拂袖走人了。 独孤辽看到了,也放下手中的牛乳糕,悄悄在独孤遥耳边道:“瞧见没有?前几日也是这个态度,这哪是选妃,分明是应付。” 独孤遥了然,“心不在焉,说明在外面有人了。” 她话才放落,独孤逐突然推开那些女子,迳直走到一个身着鹅黄宫装的少女面前。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是谁家的?” 独孤逐长得很好看,即使是容色狠戾,也让人脸红心跳。 鹅黄宫装的少女下意识后退一步,两颊绯红,低头嗫嚅道: “回,回殿下,臣女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女儿张采岚。” 独孤遥饶有兴趣地挑眉。 都察院左都御史,监察百官,至关重要。张御史重财轻义,当年独孤遥花了不少好处才笼络到手,算是太子的人。 也因着这一层原因,和周围那些贵女相比,张采岚打扮得额外花枝招展,御赐的流光锦,被张家毫不怜惜地拿来给她裁衣作裙。 方才进御花园,独孤遥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高傲,张扬,趾高气昂,一副被宠坏的样子。 “张采岚。”独孤逐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你是不是有个庶妹?” 错愕在张采岚那张充满期待的脸上一闪而过。 “有过。”张采岚勉强笑道,“四年前京城闹瘟疫,舍妹已经去世了。” “这样啊。”独孤逐突然笑起来,吓得张采岚后退一步:“殿下?” 独孤逐没理她,而是转过身,对独孤辽道:“皇兄,此女甚好,臣弟想将她纳入王府。” 张采岚眼睛一亮。 “至于位分——”他笑起来,眼中噙着冷冷的笑意,望向独孤遥,“不如做个暖床,如何?” 他话音一落,场面霎时静了。 张采岚更是支撑不住,一下瘫坐在地上。 独孤遥笑着开口:“二品大员的女儿,被三哥娶来做暖床,恐怕不合适。” “合不合适,重要吗?” 独孤逐没看她,而是抬起脚,露出赤金搭扣的牛皮长靴。 身为皇子,他竟然没有穿官靴,而是武将惯穿的马靴。用这马靴,他勾起张采岚的下巴,像是审视一个奴隶一样打量着她。 权臣的女儿哪受过这种委屈,立刻就哭了出来,却不敢哭出声,浑身颤抖着,求助地望向独孤遥和独孤辽。 “孤手里拿着父皇赐婚的圣旨,孤想要娶谁,就娶谁。” 独孤逐垂眼,歪头认真地看着张采岚,语气淡描轻写:“皇命在上,谁敢抗旨?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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