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挑衅地看着独孤辽兄妹,“她入府后,暖床也好,做个婢女也罢也罢,明面上,我以侧妃之礼迎娶她,谁能说出个不是?” 独孤逐招手,宦官亦步亦趋地上前,“殿下。” “都听见了吧?”独孤逐看着独孤遥,一字一句,“去回父皇,九儿给孤选的侧妃,孤很满意,让礼部开始准备吧。” === 当晚,左都御史的夫人就哭天喊地地进了帝姬府。 独孤逐这一步棋走得极妙。脏水都泼到独孤遥身上,离间了太子党;又用张采岚的性命拿捏了都察院,让左都御史死心塌地替他做事。 独孤逐才回京,就四两拨千斤,给独孤遥和独孤辽下了个马威。 左都御史夫人哭得昏厥又醒过来,发现实在是无力回天,如丧考妣地走了。 独孤遥被吵得头痛,正准备去书房抄两页经书,暗卫突然现身,低声道: “娘娘,三殿下一刻前出府,去了京郊的一处别庄。” 独孤遥抬眼,“别庄里住的谁,可查清楚了?” 暗卫摇头,“别庄周围布置了许多人手,一时半会儿难以近身。” 独孤遥唔了一唔,“知道了。” 与此同时,京郊别庄。 不同于煊赫的王府,独孤逐在京郊的别庄几乎称得上简朴,只有两进,前厅后院儿,却有重不寻常的温馨。 院子里栽了一棵梨树,树底下放了一个摇椅,椅子上摊开几个盖垫,晾着秋天的最后一茬桂花。有金桂,也有丹桂,黄的红的混在一处。 旁边支了个小架,几件小小的衣服挂在上头,针脚细密地绣了各种吉祥纹饰,晚风拂过时,慢悠悠地在风里晃。 不远处,木材七零八落地堆着,能看出是好料子,纹路深,气味大;锤子斧头散落一地,压在婴儿床的图纸上。 后院儿几乎没亮灯,除了正中间的堂屋。 堂屋里,独孤逐趴在一个少女的小腹上,贴着耳朵听:“怎么没动静?” 他没穿朝服,而是月白绫罗蟠螭团领衫,头发也半散着随意用鲛绡束拢,与白日里阴鸷残忍的三皇子几乎判若两人。 抱怨着,独孤逐又换了个姿势听,线条狠戾的眼睛半垂,纤长浓密的睫羽投下一片阴影。 少女笑起来,哄孩子似的轻抚他的发尾,“才两个月,能有什么动静?” 独孤逐很失望地叹了口气,却没起身,而是换了个姿势,反身抱住少女。他把脸埋在少女的腰间,闷声道: “没动静也挺好的,听说女子害喜最是磨人。” 少女笑起来,伸出手将独孤逐的衣领抚平。抬袖时,她的手腕露出一处疤痕,依稀能看出,之前这里曾有过鲜红如血的朱砂印,却又以烙铁抹去了。 这意味着,她是一个被赎身的钦察官妓。
第47章 江南杀花焚海红 (2) 养心殿, 绣了云纹与松鹤的纱帐层层叠叠,冷生香烟气扶摇而上,消散在盘龙藻井的中央。 纱帐外, 独孤遥端端正正跪着。 “遥儿,你已经长大了, 这些事,父皇本不想多管的。” 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奈,“但你怎么偏偏就选了萧悲迟?” 独孤遥不卑不亢道:“回父皇, 儿臣觉得萧悲迟极好。” 老皇帝叹了口气, “他是察合台的可汗, 他日两国开战, 你又将置于何地?” “家国君臣, 若是开战, 儿臣以死殉国便是。” 独孤遥唇畔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可话又说回来,若父皇当真在意这件事, 四年前就不会将儿臣嫁给封疆。” “……你!” 老皇帝顿了好一会儿,才沉住气重新开口:“要嫁人了, 敢和父皇顶嘴了,是不是?” “儿臣不敢。”独孤遥不动声色,冷冷回敬, “儿臣只是实话实话说而已。” 老皇帝呛咳着笑起来, “好啊,好啊!”他烦躁地敲着玉如意, “这些年,朕心疼你早年和亲北疆, 对你和你兄长颇多怜惜,反而纵容了你们的脸面!” “哗啦”一声,五六本奏折被扔出纱帐: “看看你和你兄长做的好事!藉着给你三哥封妃的机会,结党营私,参你的折子都要上天了!” 独孤遥稍稍向后倾身,奏折挟着疾风刮过她的脸颊,在她面前散落一地。她平静地伸出手,将奏折收拢起来,看也未看一眼,就交给身后的小宦官。 “儿臣知错了。”独孤遥转正身子,对着纱帐深深伏拜,“儿臣的脸面,都是听父皇的话换来的。” “既然知道,就立刻取消与萧悲迟的婚约。” 老皇帝开口,“中书省参政知事左隆谦,是你三哥的表兄,出身高贵,性情温和。父皇早就为你相中多时。”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有左家作保,这些参你和太子的奏折,很快就会销声匿迹。” “父皇替儿臣考虑,儿臣感激不尽。” 独孤遥抬直起身,不卑不亢,“只是,恕儿臣难以从命。儿臣为了舜国的江山,已经嫁过一次人,难道这次出嫁,还要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朕为你步步打算,呕心沥血,在你眼里,就是别有用心?”老皇帝声音中怒意更甚,“无稽之谈!” 父女之间剑拔弩张,寸步不让。 最后是祈年殿传来晚钟声,打破了独孤遥与皇帝的僵持。 老皇帝将如意摔在蒲团上,一声闷响,宦官低头亦步亦趋地上前扶他起身: “老九,你得想明白,这天下,说到底,是朕的天下!” 扔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冷冷地拂袖而去。 独孤遥垂着眼,端端方方叩首行李: “儿臣恭送父皇。” 朝元帝姬在养心殿与圣上吵了一架,这件事很快就在文武百官之中传开。 与此同时,新回朝的三皇子独孤逐势如破竹,半月之内坐上了京兆府尹的位置,掌管帝都兵马。 京兆府尹,看似只是个从三品的文官,可这背后的门路,却相当复杂。 太|祖一朝,曾有不成文的规定,皇子之中,凡是皇储人选,都会任命为京兆府尹,以示皇帝器重。 独孤逐是个疯子,毋庸置疑。走马上任京兆府尹后,他以雷霆手腕整治帝都,逮捕、侦讯、行刑、处决,先斩后奏,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每夜惨叫声不绝于耳。 十月十五下元节,皇宫摆宴。开宴前半个时辰,独孤逐才结束巡防,匆匆进宫,金甲上斑驳的血迹甚至来不得擦掉。 他没有去承恩宫,而是先进了养心殿。 皇帝正在更衣,大殿里站着一排低眉垂首的小道童,捧着以金盘相托的衣物。 独孤逐身上血腥气太重,连宫里的冷生香都压不住,反而更显得血气甜腻。他将刀扔给门口的亲卫,迳直穿过层层纱帐,跪在屏风前: “父皇。” “逐儿。”老皇帝在屏风后开口,不断有小道童端着衣物进出,“如何?” 独孤逐立刻道:“中书左丞与通政使行贿一事,儿子都已经替父皇查明白了,只待明日左都御史上奏折参一本,便可动手搜府。” 说完,他抿起唇,将头埋得更低了。 “很好,你办事,朕很放心。”皇帝的身影在屏风后攒动,语重心长道,“朕的孩子很多,可只有你,在朕心里的地位无人替代。” 独孤逐身形一滞,没有说话,却慢慢挺直腰板,耳垂也红了起来。 皇帝眯起眼,挑剔地扫视着小道童端上来的四个白玉莲花冠,继续道:“朕知道你的能力,若直接将你扶上太子之位,反而是一种折辱。” 独孤逐的耳垂更红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又深深吐息几次,才故作平静地开口:“父皇折煞儿臣了。” “我儿谦虚。”皇帝终于选好了冠子,一双苍老而布满褶皱的手从屏风后伸出来,“过来,替朕更衣。” 独孤逐抬起头,眼睛一亮。 “是,父皇。” === 太子与朝元帝姬式微,三皇子又成了祖制上的储君,两方拉扯博弈,势均力敌。 独孤辽既要从官员中周旋,又要时刻提防三皇子那边的风吹草动,相当焦头烂额。 独孤遥为了避嫌,半月以来一直称病不曾上朝。独孤辽生怕妹妹受一点委屈,每天下了早朝,就往帝姬府跑。 “这样耗着总不是个事。” 独孤遥一袭常服,披着薄氅,站在庭院中为海棠浇水。说是浇水,可心思却不在这,一瓢水有大半都落在了叶子上: “三哥眼见着就要起势,以他的心性,恐怕咱们就没活路了。” “说得倒很含蓄。”独孤辽毫不掩饰地翻白眼,“独孤逐就像是一条疯狗,父皇指哪,他就咬哪。” “若想要稳住局面,只能暂时向父皇低头。”独孤遥望着哥哥,“父皇无非是介怀我与萧悲迟的婚事,既然如此,退婚是不是可以缓和局势?” 独孤辽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退婚。”独孤遥平静地重复,“嫁不嫁左隆谦另说,先把婚事退了,稳住父皇。” 独孤辽立刻道:“不行。” 他看着妹妹,她才二十出头,肩上背的东西却不比旁人轻,当哥哥的舍不得:“你是真心喜欢萧悲迟,我能看出来。既然两情相悦,婚事又怎么能退?” “不退婚,难道要任由独孤逐滥杀无辜吗?”独孤遥垂下眼,又舀了一瓢水,淋淋漓漓滴了一地,她也毫不在意: “中书左丞,就因着早朝替你说了一句话,一夜之间就被京兆府的龙骑缉拿下诏狱,扣上受贿的名头,受尽刑罚。更不要说我们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三哥抓走开刀,家破人亡。” 手腕一翻,水尽数泼在花上,她一锤定音:“如今,退婚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道理,独孤辽何尝不知道呢,可是他不想看妹妹再受委屈:“你退了婚,阿衍怎么办?” “接回来。”独孤遥声音很平静,可拿着瓷瓢的手还是抖了一下,“他是大孩子了,会明白的。” 顿了顿,又问道:“三哥在京郊的那处别院,可查出什么了?” 独孤辽摇头,“他护得很严,只知道里面住了一个女子和几个聋哑老仆,其他什么都没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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