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哥走啊。” 帝姬府的灯火渐渐消失在身后。独孤辽掐算宵禁的时间,急匆匆往皇宫的方向飞奔,远远地,却看见一团火光。 他心中暗道不好,却还是慢慢收紧缰绳。 果不其然,很快,一把熟悉又危险的声音传来:“临近宵禁,何人在内城游荡?” 独孤辽抬起眼。 独孤逐一袭赤金牡丹牛皮罩甲,水色箭衣,紫金兜鍪,稳稳坐在白龙驹上,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的太子弟弟。 “哦,原来是六弟。”独孤逐装作仔细打量,接着恍然大悟地开口,“这么晚了,太子殿下还有心情在外面闲逛?” “遥遥病着,孤不放心,去看看。”独孤辽的态度也冷冰冰的,他别过头,“三哥连这都要管?” “说起来,九儿病了这么久,孤还没去看望过她呢。”独孤逐皮笑肉不笑,“她给孤寻了门好亲事,孤得登门感谢才是。” “三哥日理万机,抽不身也是正常。”独孤辽不冷不淡道,“只是,三哥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可不要白忙一场。” 他话里有话,讽刺独孤逐替皇帝做脏事,独孤逐听出来了。 英俊凶煞的面容立刻沉了下来,独孤逐冷笑着,“那就轮不到六弟操心了!反倒是你,宵禁时分夜游,刻意得很!” 他抬手,“来人,搜身!” “谁敢?”独孤辽掷地有声就是一句,“孤是太子!” 独孤逐针锋相对,“孤是京兆府尹!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子殿下宵禁夜游,凭什么不能搜身?” 独孤辽声音冷得可以结冰:“好,那你可以搜身试试。” 他说这,手按到了腰间的佩刀上。 他一动,身后的亲卫也立刻伸手拔剑,雪白的剑锋指着独孤逐。 与此同时,独孤逐身后的弓箭手们也拉满弓弦对准了独孤辽。 剑拔弩张的时刻,独孤逐压低视线,阴鸷地上下打量着独孤辽,仿佛在观察他的弱点,准备骤然击破。 独孤辽的目光冷冷跟随着独孤逐,时刻提防着,准备着。 突然,独孤逐的视线停住了。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很难形容的神色,吃惊,愕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太子的前襟上,沾的是什么?” 顺着独孤逐的视线望去,独孤辽看见一只从宣纸上撕下来的小王八,正歪歪斜斜地粘在他的织金龙纹前襟上。 是阿衍画的。用过晚膳,他陪着阿衍在书房画了好一会儿画,阿衍把他们画的各式动物撕下来,在独孤辽的怀里玩过家家。 这只王八,估计就是那时候粘上的。 “……”独孤辽沉默了一下,“小孩画的画。” 独孤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独孤辽以为独孤逐会接着追问,是谁家的小孩,他画的画又为什么会粘到太子殿下的衣襟上。迅速在脑海里盘算好回答,却听见独孤逐突然问道: “养小孩,要陪他画画吗?” 独孤辽愣住了:“啊?” 他愕然抬起头,想说“你脑子被王八踢了”,可却在对上独孤逐视线的一瞬间,骤然收了声。 独孤逐正看着他胸前那只歪七扭八的小王八,眼尾下垂,薄唇微微勾起,平日凶神恶煞的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独孤辽第一次看到独孤逐出现如此神情。 像是…… ……与普罗大众无二的寻常父亲。 独孤辽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相信独孤逐要当爹,还不如相信封疆没有死。 这种杀人如麻的疯子,怎么可能会当爹? 这时,独孤逐的视线已经离开那只小王八了。他懒洋洋地转了转脖子,随口道:“你走吧。” 独孤辽怔了一下。 独孤逐身后的龙骑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放人,一个千户打扮的亲卫凑上去,低声道:“殿下,真的要放走?说不定……” “闭嘴。” 独孤逐冷冷睁开眼,斜睇千户。他的目光太阴狠,仿佛杀人的刀,吓得千户立刻噤声。 不耐烦地抬眼,望向独孤辽:“走不走?再不走,孤可就要搜身了。”
第49章 江南杀花焚海红 (4) 帝都形势紧张, 萧悲迟住在会同馆,用的是宗室里一个不起眼的郡王的名帖。 中原与北疆才开始通商不久,会同馆中住着不少外邦使臣, 借这个身份,倒也不会引起怀疑。 独孤遥也没用帝姬府的牙牌, 而是从礼部拿了一张名帖,扮作是司务的婢女混了进去。 察合台的使馆在东角,穿过来来往往的内侍和官员,独孤遥悄悄走进最安静的内厢房。 正赶上张澜从里面走出来, 手里还拿着几本奏折, 迎上独孤遥还愣了一下: “娘娘?您怎么来了?” “小张将军。”独孤遥笑了笑, “大汗怎么样了?可有……”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堂屋, 后面半句没问完, 因为她已经看见白色的衣角, 在内殿半掩的门后。 萧悲迟还未起身, 半靠在软枕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常服, 外面松松披着白鹤云海薄氅,苍发悉数散开, 宛如落雪。 听到外面的动静,他放下手炉,抬起头, 认真地分辨着声音。 鲛绡之下, 好看的剑眉微蹙,他迟疑着, 温柔地开口: “遥遥?” 几乎是在犯傻,独孤遥一时分不清, 自己到底是在草原,还是在帝都。 心跳骤然快了起来,她几乎是一把推开门,跑进内殿,踩着柔软的地毯,扑进他的怀里。 萧悲迟毫无准备,被小姑娘撞了个满怀,无力地倒在身后软枕上。 两个人的胸膛贴得那么近,近到萧悲迟可以感受到独孤遥剧烈的呼吸,还有她小声的、带着哽咽的抱怨: “天气愈发冷了,你来干什么……” 他笑着咳喘起来,没有力气起身,就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萧悲迟的手很凉,独孤遥怔了一下,慌忙支起身,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果然也冷得吓人。独孤遥心疼起来,正准备去叫大夫进来,却被萧悲迟轻轻拉住手。她回过头,萧悲迟摇头,“没事的。” “怎么没事…… ”独孤遥撅嘴,正准备数落,却在看到他温柔的笑意时,骤然收了声。 她认命地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复又环抱住他,小声道:“我抱抱你,抱抱就不冷了。” 萧悲迟笑起来,他没说话,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肩头。 怀抱着熟悉的身体,呼吸间皆是龙涎香气,独孤遥舍不得再说什么,破坏这难得的温馨。 她从未想过萧悲迟会来帝都。 他的身体破败到了什么程度,独孤遥是知道的。寒雪散至阴至寒,入冬后只会更加难捱,痛到如同经脉寸断,连马背都再上不去,更毋论长途跋涉。 可他还是来了,为了她。 用力抱紧了萧悲迟,感受到衣料下愈发消瘦的身形,她低声道:“萧悲迟,你是笨蛋。” 萧悲迟笑起来,胸腔微颤,“嗯,我是笨蛋,来看看小笨蛋。再不来,夫人就要跟别人跑了。” “我……我父皇不喜欢这桩婚事。”独孤遥低声说,“三哥势头太猛,我招架不住,只能退婚……” 她说着,鼻子酸起来,声音也开始颤抖: “怎么办?萧悲迟,我不想再让别人受我牵连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天做噩梦,我梦到哥哥输了玺印,萧悲迟,我好害怕…… ” 冰凉的指节轻轻抚过她的眼尾,拭去泪珠。萧悲迟微微叹了口气,温柔地哄她,“不怕,我这不是来了?遥遥不会再受委屈了。” “真的吗?”独孤遥抬起哭得湿漉漉的脸。 也许是这些天听到的噩耗太多,突如其来的许诺让她受宠若惊,小姑娘突然有些警觉,她迟疑又小心翼翼地问萧悲迟,“萧悲迟,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萧悲迟没想到独孤遥会蹦出这么个问题,他笑,无奈地叹气: “因为我很喜欢遥遥。这个回答,遥遥满意吗?” 在过去的过去,我曾发誓,要护你一世周全。 独孤遥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幼稚,她“扑哧”笑出声,松开抱着他的手,去执他的手腕,一边切脉,一边商量: “阿衍说你路上一直在咳,还犯了心疾。会同馆到底不适合养病,你去我的府上好不好?” 萧悲迟笑着摇头,“你还尚未婚嫁,往府里带外男,于清誉有损。” 指尖下,萧悲迟的脉相虚浮到时有时无,几乎摸不出。独孤遥蹙眉,又稍稍使力,一边道: “清誉这东西,不过是那些老头党同伐异的由头而已,这些年骂我祸国殃民、弄权作乱的也不在少数,也没见着影响我半分。” 萧悲迟还要开口,却被独孤遥竖指抵住薄唇。“别说话。”她抱怨,“你的心脉本来就弱,我都要摸不到了。” 他只好乖乖噤声。 萧悲迟的脉相很不好,虚浮无力,比一个月前在北疆时更差了。独孤遥看着这人半卧在软枕上,予取予夺,容色英俊而苍白,突然玩心大起: “不如,就说你是我的男宠。” 她欺身上前,像个登徒子似的勾起萧悲迟消瘦锋利的下巴,“本宫偶然出宫巡游,意外救下一个俊美男子,一眼万年,惊为天人,从此不理政事…… 。” “是么?”萧悲迟侧过头轻咳,声音中有笑意,“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帝姬不早朝?” 独孤遥轻轻捏着他的下巴,萧悲迟的薄唇生得极好看,不知是不是真的寡情,只有吻上去才知道: “嗯……” 她越凑越近,最后落到他的唇上,试探地吻了下去。 萧悲迟呼吸微促,“遥遥,别闹。” “男宠就要有男宠的样子。”独孤遥说。她像小狐狸似的,细碎地顺着下颌线吻上去,从唇畔,到耳垂,再到那双被鲛绡覆盖的眸子。 萧悲迟的双眼尤其敏感,他别过头,轻喘着,“遥遥……” 玉似的颈子攀上绯红,苍发散乱地沾在脸颊,带着易碎而锋利的脆弱。独孤遥愈发起兴,坏心地更加用力: “大汗想要说什么?” 修长的指节骤然按住独孤遥的双腕。独孤遥后知后觉,想要挣扎,眼前却骤然一晃,就被萧悲迟欺身压住。 “萧,萧悲迟……唔!” ——至于后续? 别问,问就是很后悔,特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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