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北狄,说的就是燕州以北的外族势力。 听到这话,刘武威身后,一名同样四十余岁的中年将领拧起了眉头。正是京城府指挥使萧渊的父亲萧拓。 “丞相的主意不错,却怎能保证说服北狄出兵?”他直接出言,“尽管北狄已有十余年不曾来犯,可他们始终对燕州虎视眈眈。大冲突没有,边关交界处小冲突却从未断过。那北狄也不是大雍的狗,不可能指哪里打哪里。” “若捞不到好处,换我我也不动。” 高承贵平静道:“但若是向北狄许以好处呢?官家,臣以为,可岁币于北狄,为北狄提供出兵费用作为盟约条件。如此,既不用花费自己的钱财,还能去抢夺西戎的草场,北狄不可能不出兵。” 刘武威一听,立刻瞪眼:“高承贵,你——” “——这倒是个好主意。”陆晖点了点头。 见官家颔首,刘武威立刻闭嘴。 朝堂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给北狄钱,与北狄签订盟约?乍一听确实可行,只是…… 最终站出来的是杜守甫。 当朝御史,向官家深深行礼,而后不卑不亢道:“官家,岁币不妥。抵御西戎,被就要钱,这风口上还要给北狄送钱粮,民生只会更为艰苦。” 高承贵挑了挑眉:“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亦是极好。为了大雍的江山,百姓忍一忍,不也能过?若是正面迎敌,何尝又不是生灵涂炭。” “丞相说的是主动去战,而现在西戎已破关,不管迎敌不迎敌,肃州怕都是有一场苦战,”杜守甫神情严肃,他寸步不让,“丞相年轻时也是苦过的,这就忘了做庶民时,日子有多艰难?” 提及过往,高承贵的脸色微妙地僵了僵。 “今年风调雨顺不假,可两年前山东洪涝,丞相可忘记了?”杜守甫继续说,“官家,这今年的百姓,也不过是刚刚能吃上饭。” 不提山东洪涝还好,一提这事,陆晖就忍不住心烦意乱。 两年前又是洪涝,又是民反,好一顿折腾。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说政事就说政事,提及丞相年轻时做什么,”陆晖不轻不重指责道,“朕倒觉得,岁币结盟不赖。” “还请官家三思。”杜守甫坚持道,“西戎和北狄,不论是发兵还是按兵不动,目的都在中原。豺狼之心,人尽皆知。就算北狄同意结盟,也不会真心实意出手协助,臣恐怕围魏救赵不成,反倒是养虎为患啊。” 陆晖深吸口气,阖了阖眼。 他真是听见杜守甫开口就觉得头疼!也正因如此,数月前田猎,陆晖干脆就没让杜家跟过去。 自打两年前洪涝起,杜守甫便是一句好话都没与陆晖说过。 虽说他为御史,谏言上书乃是本职。可天天说,日日说,陆晖觉得就是用水混出来的泥人,也得被说出几分脾气。 有哪怕一件事,他杜守甫不跟自己唱反调的么? “杜大人是觉得朕不懂这些?”陆晖越想越气,脸色已然变得相当难看。 “臣绝无此意,”杜守甫赶忙道,“只望官家思量之后再做定夺。” 意思就是,他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没“思量”过。 陆晖烦不胜烦:“朕真是受够你了,杜守甫!” 杜守甫身形微顿。 与官家说话,为臣者自然不能轻易抬头,当朝御史只是将头低到更低。 “官家,还请三思!”他仍然不肯退让,“若臣不谏言,这朝堂之上要臣何用?” “……” 陆晖是忍了又忍,才将到了嘴边的恶言忍了下去。 大雍历来看中御史,甭管他说什么,即使是官家也不能当场撕破脸。何况杜守甫是先皇看中的人,这朝堂上下还有不少老臣看着呢。 “岁币结盟一事,就交给丞相,”陆晖权当没听见杜守甫开口,冷声决定道,“派谁出使、送多少钱粮,拿出个合适的主意来。若无旁事,就退朝。” 说着,陆晖是不愿再大殿多呆一秒,拂袖离去。 ………… …… 当天下午,云家。 杜文钧将白日的事,言简意赅地转述给了云万里和杜菀姝。 “怎,怎能向北狄岁币?” 连杜菀姝听了都觉得荒唐,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把这些钱粮交给刘将军的兵马,不早就将西戎打出关去了!” 十几年前能破西戎十万大军的将才,难道不比那中原之外的北狄更能打么? “父亲准备怎么做?”杜菀姝问。 “朝中诸多臣子亦不赞同岁币之事,父亲说此事并非全无回转余地,”杜文钧说,“毕竟官家他……主意变得很快。” 解释之后,杜文钧又看向云万里。 “阿父还说,叫姑爷宽心,”做大哥的,放缓了声音,“他会去争取。” “可到底怎么样,不还得看官家么。”杜菀姝说完,就觉得希望渺茫。 她知道父亲不会放弃,只是早在自己的婚事上,就能看出来官家对父亲已厌恶到了骨子里。 岁币的主意是高承贵提的,官家亦交给了他来办,这节骨眼上…… 最好的办法是父亲别去讨这个嫌,免得官家因厌烦而更不听劝。可西戎都打破关了,战事吃紧,容不得推迟犹豫。 更遑论,杜守甫是当朝御史啊。 他若不能直言百官错过,不向官家谏言,偌大的朝堂,还有谁能? 杜文钧见云万里不言,沉重地摇了摇头。 话带到了,他也不打算久留,只是又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待到送走杜文钧后,杜菀姝回到正厅,云万里还坐在原地。 他手中握着茶杯,深邃五官紧紧绷起,咬紧的下颌几乎是叫双颊勒出了线条,凸显出迥然杀机。 在这肃杀愤怒之下,云万里右脸处的伤疤也跟着脸面发生扭转,比平日看得更为凶恶 瘆人。 杜菀姝忧虑道:“夫君,你——” 后面的话,在陶瓷清脆的破裂声后戛然而止。 云万里竟然是徒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洁白瓷器崩裂成了碎片,破片炸开,落在云万里的手上。几乎是瞬间他宽大的手掌就见了血,殷红痕迹与茶水一同滴滴答答坠落在地。 一旁的李义和观星都是吓了一跳,后者更是吓得尖叫出声。 杜菀姝咬紧了嘴唇。 幸而这杯水,云万里已握在手中许久,茶水已转温变凉。她轻轻上前,抽出了手中的帕子,转身嘱咐李义:“管事,劳烦拿药过来。” 不用杜菀姝多说第二句,李义转身就走。 观星也勉强回神,惊魂不定道:“夫人,我去,去端盆热水。” 杜菀姝:“去吧。” 仆人纷纷离去,正厅之内,只余她与云万里二人。 “夫君,”杜菀姝温声道,“我来为夫君擦手。” 云万里这才抬眼。 他深邃眼眸看过来时,连杜菀姝都被其中杀气吓得心中一突。 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身姿挺拔、肌肉紧绷,面孔中写满了警醒。若非这云府的装潢精致又大方,说他是随时准备提起戟刀,出本就直入战场也没甚两样。 那双眼是看向敌人的。 出于本能,杜菀姝是第一次对云万里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恐惧”。 但他鹰隼般的目光触及到杜菀姝时,其中憎恶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犹如马上要出手的野兽,听到了主人的呼唤。 人高马大的武人,任由杜菀姝牵起了自己的手。 白皙的指尖覆盖在他微黑的皮肤上,杜菀姝用自己的帕子,拭去血水与茶水。 李义和观星迅速带着伤药热水折返。 清理伤口、进行止血,再上药包扎,那茶杯碎片划破的口子鲜血淋漓,可云万里自始至终都没吭上一声。 杜菀姝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云万里做些什么。 肃州是他的家乡呀。 他本该去捍卫自己的家,把西戎的骑兵赶出去。但现在,没有官家的命令,云万里只能在京城驻守。 甚至是,官家都不打算出兵。 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替云万里包扎完伤口,杜菀姝深思熟虑,最终伸出了双手。 她命仆从悉数退下,主动地坐到云万里的膝头。 当杜菀姝的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时,男人明显愣了愣。 但随即云万里就将主动靠过来的杜菀姝拥入怀中。 他抱得是那么紧,恨不得要将杜菀姝锢在怀里,牢牢抓着她腰肢与脊背的手按到杜菀姝觉得有点疼。 可当云万里近乎痛苦的呼吸响彻耳畔时,杜菀姝……只觉得心尖尖上的痛楚更胜一筹。 她不知道自己能为云万里做什么。 杜菀姝不会武功,更不会打仗,也没办法说服官家更改主意。 但她知道,幼时难过,母亲、大嫂,乃至二哥,都会向杜菀姝张开双手。 没什么比亲近之人的拥抱更能抚慰愤怒与痛苦了。 “有三娘在。” 杜菀姝轻轻爱()抚着云万里的后颈与结实脊背,温声道:“三娘会一直陪着你。” ………… …… 同一时间,程国公府。 陆昭在管事的引领下进门,一进大厅,程国公就吃了一惊。 “昭儿,”程国公程牧直接开口,“怎几日不见,瘦成这样?” “有吗?”陆昭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几声,“可能是近日跑马跑多了些,活动太多。” “习武是好事,但也得注意身体。”程牧叮嘱道。 “谢舅舅关怀,不说这个,”陆昭无所谓地略过问候,桃花眼底闪过几分晦涩,“舅舅喊我来,可是寿州来了消息?”
第37章 程牧闻言, 神情变得异常肃穆。 “确是寿州来了消息,明儿个就要递到官家手里,”程国公将手中的信笺递给陆昭, “昭儿自己看看。” 陆昭见状, 心中一沉。 他接过信笺, 三行并做两行, 迅速扫了一眼, 而后身形剧震。 “这——”陆昭愕然抬头。 两年前寿州舞弊一案, 重启之后, 又查了整整五个月。 那礼部尚书都在牢里关了四个多月了, 如今寿州终于有了消息——信笺中写着的, 分明是寿州林家牵头,用当地人脉向知州施压, 又用重金贿赂监视官,让整个寿州的科举, 变成了林家组织的一场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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