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时,陆鱼只觉得云万里很麻烦。 她经常想着,要是杜菀姝不嫁给云万里,就不会被那些个娘子嘲笑,更不会离开自己。但现在看看,正因云万里带着杜菀姝离开了,她才避开了京中纷乱。 甚至是,连在宫中不问世事的陆鱼都知道,云万里来肃州是因为这里有战乱,而他来了,肃州都变得安全。 他能打。 想要活,就得能打。 “你能教我,”陆鱼说,“是吗。” “……殿下要学什么?”云万里问。 “我要习武。”她回道。 然而云万里没有像宫中的人一样,因陆鱼主动提出要求、主动想要学习而喜悦兴奋,他反而挑了挑眉梢,如鹰隼般的眉眼之间闪过几分审视和锐利。 “殿下如今已安全,”他说,“只要肃州在,卑职保证外敌不会再侵扰殿下分毫,不知殿下因何而心生习武的念头?” 陆鱼没打算遮掩,她抬起双目,凤眸里闪过分明杀机。 “我要杀了陆晖,”她说,“为母后与吕仁义报仇。” ………… …… 深冬,楚州与山东同时向开封发兵。 慧王陆昭、刘家刘武威将军,各领十万大军,会师开封,誓将外族赶出国都,以洗京城沦丧之辱。
第52章 乾康十五年, 惠王陆昭发兵,自北狄手中夺回开封。 乾康十六年,各地灾害频发, 诸多地方农民起义, 外有戎狄、内有割据, 中原四分五裂。 乾康十八年, 惠王与刘武威将军肃清各地叛军反贼, 暂结了中原混乱局面。 乾康十九年, 一纸书信送到了肃州。 五年来, 云万里、杜菀姝驻留边关, 飞云大将军在, 西戎不敢轻易来犯。正因西北严防死守,陆昭在驱赶北狄、平叛乱军之时才毫无后顾之忧。 信也是陆昭写的, 惠王笔迹温厚、字句恳切,写明留在肃州五年的平康长公主即将及笄, 希望云万里与杜菀姝二人将其护送回京。 眼下西戎内部纷乱:察哈尔部的勃尔斤在云万里的支持下顺利继位,成为了新的汗王。但他暗杀兄长的行径仍然是落了口实, 为了争夺察哈尔部这块大肉,草原各部开始内乱。 他们没功夫来打肃州,若只是暂时离开回京,倒不会有大问题。 云万里没做犹豫,答应了陆昭的请求。 初春, 他带着五千兵马,从肃州回到了开封。 慢悠悠的走, 一走就是近两个月。 到了春末夏初的时候, 他们终于到了开封城前。马车停在了官道上,叫在车内休息的杜菀姝不禁睁眼。 “观星, ”她柔声开口,“下去问问,怎么停下来了?” “是。” 观星撩起车帘下车,没过多久,就听到车外丁零当啷一阵响,而后是战靴踩上马车的声音。 再掀开帘子的,则是陆鱼。 “没出事,”她言简意赅道,“只是盘查交接,一会就走。” 陆鱼马上就十五岁了,昔日沉默寡言的小娘子,如今也到了及笄之年。她皮肤晒得微黑,仍然着一身象征尊贵的红衣,却是衣袖、裙摆均扎束起来——仿照草原制式的衣裳远比京中流行的款式更适合骑马。她的长发也是扎成了武人发髻,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活脱脱第二个刘朝尔。 如此半蹲在身穿象牙色衣裙、纤细玲珑的杜菀姝面前,师生二人,对比甚为鲜明。 “好。”杜菀姝颔首,“我也下去吧,五年没回来,想亲自见见京城是什么模样。” “我扶三娘。”陆鱼伸手。 在肃州时,杜菀姝也练就了一身好骑术。跨上自己的马,温暖的微风吹拂过来,她只觉得旅途的疲顿与困乏骤然消散。 五年,她终于……回家了! 只是开封城已然不是当年的开封,记忆中的京城,每逢春夏,城内城郊总是人来人往,而现在即使是步入城内,官道、坊市,均是冷冷清清。 “怎如此荒凉了。”观月感慨道,“从未见过京城这般寥落的场面。” “这估计也是恢复了一段时日。” 到底是战乱频发,即使北狄占据开封的时日不过短短一年,但周遭都在打仗,估计惠王也没什么心思和钱财投在城内建设上。 要想重现往日繁荣,估计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他们一进城,就有宫人前来出迎。吕梁跟着陆晖走了,吕仁义已死,迎面拦住车马的是一名杜菀姝瞧着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内侍。 “内臣温亮,参见平康殿下、飞云将军,以及将军夫人。“ 温亮着一袭紫衫,显然是现在宫中管事的大太监,他行礼之后,视线直接转向马上的陆鱼,露出热切笑容:“臣是来接殿下回宫的。” 再怎么说,陆鱼都是当朝长公主,她入京回宫,理所当然。 但陆鱼闻言只是拧起眉头,凤眼中闪过几分厌烦:“我不回去。” 温亮楞了楞,似乎是没想到平康拒绝地如此干脆。 杜菀姝也是流露出淡淡的意外之色。 这怎么想,陆鱼都不会答应的呀。 她被陆晖抛弃在宫中,母亲也死在那里……皇宫对陆鱼来说,是囚牢,是坟墓,她又怎会再回去居住。 “这是惠王的安排么?”杜菀姝温声出言。 有人接了下茬,温亮长舒口气,看向杜菀姝的眼神中带上了明晰的哀求:“惠王殿下说了,再怎么说,平康殿下也是当今官家唯一的子嗣,合该回宫居住的。” ——当年陆晖丢下陆鱼时,大抵也是没想到,过了五年,后宫嫔妃还是没能产下任何子嗣。时至今日他也只有陆鱼一名嫡长女。 杜菀姝笑了笑,又问:“那惠王住在宫中么?” 温亮:“啊……惠王殿下还是住在惠王府内。” 这么一说,温亮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陆昭就是礼节性喊人请一请,他自己都住在王府当中呢。温亮脑子转得飞快:“若是殿下不愿意回宫……住在公主府也可。就是殿下离开之时,公主府尚未完工,这五年过去了,条件确实不如皇宫安逸。” “无所谓,”陆鱼满不在乎,“总比在嘉峪关住得好。” 听到这话,车马最前方的云万里挑了挑眉梢。 他虽不发一言,但黑马黑衣、高挑身形,光是杵在原地就颇具威严。而云万里一开口更是不客气:“我亏待你了?” 陆鱼面无表情:“我说实话,你做甚如此敏感?” 这言辞之间夹枪带棒的,叫温亮不由得开始紧张。 见内侍额头覆盖着一层冷汗,杜菀姝忍俊不禁出言:“中贵人莫紧张,平日夫君与殿下就是这般相处的。既是公主府不好住人,中贵人可先派宫人去修葺打扫,这期间请殿下在云府小住就是。” 杜菀姝是昔日许皇后钦点的公主先生,而哪怕是在京中,也无人不知平康公主在肃州与云万里习武。这夫妇二人,可以说都是平康公主的师长,若没地方住的时候,住在老师家中也算是说得过去。 温亮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点头。 “就听夫人的,”他说,“惠王殿下还托我将请帖递给将军与夫人。” 这请贴,自然是请云万里与杜菀姝,待收拾好京中事务后到惠王府拜访。 不用说他们也会去的。 杜菀姝收下请帖,又与温亮客气了几句,对方才拎着衣角,匆忙前往公主府。 他一走,陆鱼就夹紧马腹:“我先走一步,云府等你们。”反正她也认识路。 说完,十五岁的公主殿下催促着马匹前行,甩开了车马部队。 云万里见她远去的红衣背影,颇为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杜菀姝笑道:“你非得接她那句话茬做什么?” 尽管陆鱼的话听起来像是嫌弃嘉峪关,可她在嘉峪关几年从未喊过一句苦。离开时,杜菀姝还抓到她偷偷跑回镇子里,向熟络的几名小娘子、小郎君送礼告别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陆鱼舍不得,她又怎会嫌弃。 云万里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是见陆鱼那般模样来气。 说是他的徒弟,但就算抛开陆鱼的公主身份,她这脾气也没少与云万里产生摩擦。 感觉不是收了个学生,是多了个十五岁的女儿……但云万里自己都还二十几岁来着。 杜菀姝见他这般模样,笑得就更为开怀了。 在肃州五年,她负责教导陆鱼读书,云万里负责教她骑射、习武。该说不说,平康公主确实天纵奇才,寻常人读书习武选一样钻研都万般困难,她文武兼修,竟然也是两头都没落下。 并且,陆鱼从未叫过苦。 她与陆鱼相处,向来没什么矛盾。陆鱼听杜菀姝的,不管是课堂、平常,都喜欢赖在杜菀姝身畔。 至于陆鱼和云万里…… 说他俩性格不和、相看两厌吧,好像也不至于,只是云万里带徒弟,那是陆鱼越大,二人性格就越像。像今日这般一句话呛回去后掉头就走的场面,在肃州可没少发生,每回都给云万里噎个不轻。 杜菀姝身为旁观者不仅不调节,反而看戏看的兴致盎然。 ——谁叫他当年,也是这么对待自己来着!风水轮流转,没有帮他的道理。 谈笑之间,二人带着车马也到了云府。 在往肃州送信的时候,惠王陆昭就吩咐下去,要将云府修葺翻新。 负责人正是杜家的管事杜祥。 有陆鱼先行一步报信,杜祥早就站在街头等候了。杜菀姝遥遥看见故人,赶忙翻身下马,拎着裙摆大步向前:“杜祥叔叔!” 五年未见,杜府的老管事两鬓已然生了白发。 好在他精神头十足,视力也未曾退化。杜祥一眼看到杜菀姝,双眼骤然一亮。 “三娘子回来了!”杜祥赶忙迎上去,“三娘子……” 他上上下下把杜菀姝打量好几遍。 昔日温顺内敛的娘子,如今仍然是记忆中的浅色衣衫,但那张稚嫩的面容长开了不少,俨然有了林氏端庄大方的模样。最让杜祥打心底高兴的是,出嫁之前那满脸愁容、想东想西又怯生生的闺秀,现在对着他扬起了一个不加遮掩的笑容。 多少京中娘子都不敢这么笑啊。 笑,笑起来好。 杜祥甚至觉得,杜菀姝比在京中时活的还好。 要是远在福州的老爷夫人瞧见,也定然是满心欢喜的。 “杜祥叔叔辛苦了,”杜菀姝说,“要杜府、云府两头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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