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纲微诧了下,也不敢再拿话去呛,於是点了下头:“小秦公公深通医理,自然说得是,督主的事儿误不得,咱家也还得去向陛下请罪,这就告辞了。” 他说着,壮硕的身躯已从旁绕过,裹挟着一股风径自去了。 萧曼微侧着身,垂首站在原地,看他由一名内侍引着往西头寝阁走,才回转过去,抿着唇叹了一声。 原本就不怎麽开怀,这时心绪更差,垂盯着那碗粥,只想扭头走了。 想了一会儿,还是硬不起心来,带着些忿忿地向前走了几步,转进那隔间。 里面的案头上依旧是堆积如山,只能从一摞摞奏本的缝隙间看到小半张侧脸,稍稍离近些,便能看出那眼眶下倦意累积的淡青。 不知怎麽的,一见之下,先前那股怒气便消散了大半,只剩些许不知来由的怨。 糟蹋人的又不是他,干嘛却要置这气? 萧曼轻叹了一声,走到近前,搁下托盘,把那碗粥轻轻搁在他手边:“晚膳也没吃多少,你先用些,我来分拣吧。” 秦恪“嗯”了一声,又略看了几眼,才将那奏本丢开,端起那碗粥,拿调羹轻搅着,眉间不由轻蹙:“今儿加了什麽,怎麽像是鹿茸?”
第211章 美人恩浓 本来就是个以药佐食,再平常不过的调理法子。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姓童的一番龌龊言语所扰,现下听他这话,也忍不住耳热心跳起来。 好好一件正大光明的事儿,她自己也是襟怀磊落,怎麽莫名其妙却像存心不堪,别有所图似的。 果然,与奸猥之人在一处,即便不同流合污,潜移默化的也会为其所染。 萧曼暗地里有些恼。 先前可以处之泰然,这时候在他面前却说什麽也忍不下了。 “哪里来的鹿茸,只不过稍加了半钱麋角粉而已。”她立在案头翻眼一瞪,“色味上虽然差不多,但一阳一阴,阴为体,阳为用,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什麽鹿茸麋角,阴的阳的,用在人身上还不就是那麽回事? 要是心里没“鬼”的话,至於为这麽句话就急赤白脸地发脾气麽? 秦恪瞥着她微微鼓胀起来的双颊,那上面红晕浸染,眼见着越来越浓了,烛火烘映下看,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那樱唇蹙蹙抿动着,像是也已醒觉失态着了行迹,未免有些尴尬,不经意间半露的贝齿,更是珠玉般润洁可爱。 他看得想笑,但不形於外,仍旧故意枯着眉摇了摇头。 “熬了十几年了,还在乎这几日,犯得着大惊小怪麽?再说,我这身子不受补,吃了反而不顺气,拿下去吧。” 说着,就真的搁了调羹,把碗往边上一推。 费了那麽大一番心思,他居然还不领情,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萧曼只觉一口气顶上来,双颊登时胀得更烫,却又不甘心。 “怎麽不受补,前两日才给你探过脉,阴虚不牢,体脉寒凉,时不时的筋酸头痛便是因为这个缘故。春夏补阳,秋冬养阴,总该听说过吧,眼下离入冬也不算远了,这会子不补,回头有的是难受的时候。好歹我懂些医理,该如何调养,难道还不及你清楚麽?” 笑话,清楚个什麽? 这副身子暗底下究竟什麽样,是你这小丫头能闹明白的? 秦恪暗地里不以为然,却又不便当真往明处指引她,垂眼搓捏着手指想了想,便清着嗓子,狭起那双凛中含笑的眸。 “理儿说的都是,可也得知道花有千般异,人有百样别,不能一概而论,要是这玩意儿用在我身上不合宜,再生出什麽岔子来,到时候你怎麽处?” 食补而已,用的也是寻常方子,配药时也是仔细挑拣斟酌过的,能出什麽岔子?左不过也就是效验大小快慢之分罢了。 萧曼全然没听出他话里头暗藏玄机,只道还是往常那样揶揄人,於是也赌气地一横眼:“那咱们就瞧着来,若真出了岔子,随你怎麽处置就是了。” 答得还真爽利,这就成,既然敢应承,以後就由不得她反悔不认。 “那好,就听你的,本督索性也来个秋冬进补,健体养身。” 秦恪终於忍不住似的“嗬”出一声笑来,欣欣然将那只碗揽回来,端在手里,用调羹又伴了几下,便一匙接一匙地吃了起来。 他倒是悠闲得紧,没事找事拿人寻开心也能自得其乐。 萧曼暗着扯了扯唇,实在没料到为了一碗药粥,居然费了这麽多口舌,回想起来,好像又什麽也没说,白耽误了一会子工夫,却把对白日里那事的怨气忘得差不多了。 八成他还是为那姓童的开脱,存心用闲话把人家的心思搅散了,记不起前头那些事儿来,怎麽瞧都像是故意的。 不过仔细想想,御马监执掌皇城内外守御和禁卫兵权,连同京畿各处皇庄、皇店的经营之责,无论哪一项都是紧要之极。 那姓童的品行就算再卑劣无耻,也不是易与之辈,若当真将他处置了,宫里这些人中,一时间也找不出哪个更稳便的来统领龙骧四卫,一旦上下不和,指挥不灵,这兵权不但抵不上用,反而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世上的事,原本就没有哪件能十全十美的,往往都得权衡利害,保重舍轻,哪能什麽都由着好恶来? 如此一想倒是渐渐坦然了,眼见他已将那碗粥吃了小半,心下又宽适了些,於是自己搬了把椅子过来,在案头坐下,顺手拿起一份奏本。 “这些都放下,不用瞧了,你听着,我有话说。” 他又吃了几口,似是没什麽食欲,随手搁下,拿帕子抹了抹嘴,脸上已隐去了笑,转为正色:“眼看着快要入冬了,宫里所有的事儿都得齐备,转过年来更忙,改元立新,千头万绪,一开春又赶上春闱会试,到时候更没个歇气的工夫,我不在的时候,司礼监那边曹成福当着,宫里的事儿就由你来全权安排。” 萧曼刚把那份奏本往回搁,听了这话不由手上一颤。 服侍小皇帝她早已习惯,他外出办差时,对身旁的奴婢发号施令也不觉有什麽不妥,可偌大的宫里所有的事都叫她来支应,跟养心殿巴掌大的这块地方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她心下怦然,怕自己应付不来倒在其次,更闹不清的是他肚里的念头。 这麽安排究竟是什麽意思?难不成宫里便找不出一个能照管全局的人,还是他对自己的信任已经到了可以全盘交托的地步? 秦恪没看她,从笔洗里舀了些清水添在砚盂里:“我估摸着往後好几个月是歇不得了,趁现下还腾得出空来,等把手头这点事儿处置了,瞧着哪一天,随我一起去吉壤那边瞧瞧干爹吧。” 萧曼回过神,赶忙起身到近处,从他手里接过那葫芦形的白瓷小瓢放在一旁,拿了朱砂墨在砚盂中研磨。 “是,我也正想着这事儿,干爹离宫好些日子了,没人按时灸治,不知腿寒的症怎样了。” “操劳了一辈子,就算身子松快了,心却松不下来,好也好不到哪去。” 秦恪轻叹了一声,目光微抬,转向西边敞开的窗子,幽幽望着:“咱们两个以後会怎麽着,说不定还得依仗着干爹……”
第212章 南风起兮 十月未几,便一天冷似一天。 日渐光秃的枝头和遍地厚积的落叶,似乎也无法尽释早临的寒意。 傍晚时西风乍起,那雪竟漫空不经意地落了下来,纷纷扬扬,直到四更时分才停。 晨起时天刚刚放亮,传报祥瑞的号子就迫不及待似的响了起来,一声声飘扬荡溯,回声悠长。 养心殿院内是一片映目皑皑的白,远远望去倒像是蓦然又罩上了重重遮蔽的素绫。 两名内侍抬着青铜鎏金的熏笼从东首配殿的庑房走出来。 细碎的步子拖着两行串结相连的足迹踏过积雪,到刚清理干净的月台上便快了些,在外头抹净了靴底才入殿。 一路到西首寝阁,绕过座屏,直入内间,将那架熏笼小心翼翼地搁手放下。 毕竟是百十来斤的东西,纵然刻意轻手轻脚了,在金砖上一磕,仍免不得是“锵”的一声脆响。 澜煜也不知是惊的还是冷的,浑身打了个颤,裹在厚衾里又缩了缩,瑟瑟发抖起来,微微泛红的小鼻子抽吸了两下,探头冲外面叫着:“秦祯,秦祯……” 约莫叫了四五声时,萧曼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把手中的托盘搁在几上,瞥眼示意,等两名内侍退出去之後,便拿了内外衣袍到熏笼边焐暖了,然後走到榻前。 “粥来了,陛下该起身了吧?” 澜煜没动,仍旧把厚衾裹得紧紧的,眨巴着那双圆活的眼睛,脸上泛起一丝狡黠的笑:“嘿嘿,我想……你先端过来,等吃完了我再起来。” “怎麽又变卦了?”萧曼微沉了下唇角,“先前天亮时,陛下说要等一会儿,眼看要过辰正了,又说要等早膳好了再起,奴婢可都应了,事不过三,这次可不成。” 她正经着脸,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澜煜不由嘟起嘴来,苦着脸继续耍赖:“嗯……天太冷了嘛,又不是朝会的日子,就让我再暖和一会儿不成麽?好秦祯,我吃完粥一定起来,这次是真的,好不好?” 这讨好求恳的模样还真是又可爱又可气,萧曼不愿宠惯他懒惰懈怠的习惯,绷着笑狠下心来睨他:“那陛下便自认方才是随口骗人的咯?” 澜煜小脸一红,微现赧色,但见对方不依,也有些忿忿起来,又往榻深处挪了挪:“怎麽是骗人?我……我是皇帝,我说的话,谁都要听,我就是不要起来。” 他一副负隅顽抗的架势,艮起脖子使小性儿还真让人惹气,但碍着身份,碰又碰不得,还是只能摆道理,顺着毛抚弄。 萧曼略想了想,面色转和道:“陛下的话,奴婢自然要凛遵,但君上无戏言,金口谕旨,说出来便不能更改,否则就是失德无信,列祖列宗的实录陛下不知瞧过多少次了,以小见大,难道亲政以後也要这般失信於百官万民麽?” 被她这一说,澜煜脸上不禁又红了几分,耷着脑袋想想,似乎也觉自己有些过分,於是咬了咬牙挪过来,由着她穿衣起身。 这边刚收拾好,就听外间有内侍朗声叫道:“禀陛下,南直隶布政使徐侑霖徐大人求见。” 澜煜刚坐到几前,才把调羹拿起来,一听便皱了眉,仰头望着萧曼忸怩道:“秦祯,我最讨厌见这些人了,认都不认识,你叫他去找秦恪吧。” 眼下将近年关,地方要员都要依次入京述职,朝觐的礼节免不了,但这麽小的孩子,见与不见确也没什麽两样。 只不过碍着太皇太妃徐氏这一层关系,对这位徐大人却是不能怠慢。 萧曼点了下头:“那奴婢去瞧瞧,陛下好生在这里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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