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曼看在眼里,不觉暗暗奇怪,思量着自己并没什麽错处,又费心劳力地赶制药品,实在弄不清哪里又犯了忌讳,惹来这副脸色,当下只作不见,就垂首恭敬站在那里,听他怎麽说。 “啧,眼都肿了,看来是真辛苦,可累归累,差事也不能搁下。” 曹成福斜眼睨着她:“督主的意思,只这麽点怕还不保险,接着再做些备着,总是没坏处。” 萧曼听得额角一痛,说做就做,哪有这般容易,看来今日又没得歇了。 刚要应声,曹成福却已凑前俯近,压着嗓子道:“公事办得妥帖,私底下也得兼顾着别短了,督主昨个儿换药的时候又嫌味儿不好来着,你这有手段的总不能干瞧着吧?想想法子,弄点新鲜的,明儿咱家一并来取,嘿嘿……” 曹成福笑得阴恻恻的,神色间分明别有深意,说完又轻嗬了一声,撩起拂尘转身领着人去了。 萧曼只觉那话像在暗指她把心思都用在了别的地方,反而不把秦恪的事儿放在心上,所以借着由头又来敲打。 可一桩一件的事都压在她身上,还要顾着皇帝、晋王和庐陵王,这一大摊子还要不要人活了? 至於对秦恪上不上心,她更无意往深处揣摩。 萧曼望曹成福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进殿中,一路回到寝阁,略略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就听到庐陵王醒来的叫声。 走进里间,那孩子正坐在榻上,笑吟吟地望过来。 她也回个笑脸,先打了水帮他洗漱,然後捧了早就备好的孝衣孝巾过来,替他穿在外面。 “秦祯,今天干嘛要穿这衣裳,好难看呀。” 庐陵王看着身上连边角都不缲的粗麻衫子,皱眉有些不乐意。 孩子不懂披麻戴孝的含义,可这套行头却不得不穿。 萧曼看着他懵懂的样子,心中不免又刺痛起来,却又不能明说,仍旧淡笑了下,做样拍了拍自己的素袍:“世子忘了麽,宫里这些日子出了好多事,陛下命咱们都穿得素净些,讨个平安,你瞧,奴婢不也换了麽。” “哦,那要穿到什麽时候,明日能换麽?”庐陵王还有些忸怩不依,偏着小嘴问。 “那可不成,陛下已准了礼部的奏请,且要穿一段时日才行,世子得听皇爷爷的,对不对?”萧曼一边给他束麻绳编的腰絰,一边接着骗慰,“况且……世子这衣裳跟人家的都不同,也别致得很,说不定太子妃殿下在天上也能瞧见呢。” “是麽,母妃能看见?太好了,太好了!快把帽子给我戴上。” 庐陵王喜出望外,立时面色一改,跳着脚迫不及待起来。 萧曼自觉这样欺骗孩子心里莫名地发虚,竟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又被他缠着问来问去,只好随口说几句接过话头,给他戴好孝巾,再到外间用了些素点饮食,便领着出了寝阁。 一路到暖阁,到里间就见臻平帝披衣坐在御案前,面色依旧苍白,精神倒是好了许多,不像前两日那般萎顿了。 焦芳见两人进来,和颜淡笑了一下,继续侍弄着香案上的法器。 臻平帝看着一身重孝的庐陵王,眼眶登时便红了起来,目光中交杂着愧疚和怜惜,怔了半晌,又咬牙挤出慈蔼的笑,招手把他叫过去抱在怀中,柔声问了几句闲话,就对萧曼道:“朕今日身子不碍了,也不用诊脉,你和焦伴都下去吧。” 萧曼知道他有话想和庐陵王单独说,又见焦芳暗中对自己示意,当即却步退了出去。 到阁外稍停了一下,焦芳也挑帘走了出来。 “干爹有话吩咐麽?”她迎上前问。 焦芳望着她,眼中有些捉摸不定的东西,与平常的慈和全然不同,半晌才道:“我听闻有个外乡来的士子常到西城萧府上转悠,你自己可知道麽?”
第113章 牵媒拉线 他刚说出“士子”两个字,萧曼便是一诧,等听到後面,人已经愣住了。 这说的不会是别人,断然就是那个吴鸿轩了。 前次去弘业寺时,还曾在淳安县君避居的阁楼上瞧见过他。 那时只道这人在城里觅不到下处,只好借居在那儿,一心读书待考,现下听焦芳一提,似乎全不是那麽回事。 这说起来便怪了。 若按他当初所言,即便是念着父辈至交的情谊,去拜祭个一两回,尽了心意也就是了,怎麽会几次三番,流连不舍起来? 这其中显然另有别情,况且此事知道的人有限,怎麽会传到焦芳的耳朵里,方才那一问又是什麽用意? 焦芳却已从她的神色间瞧出了心思,目光重又柔和了下来。 “你不用猜疑,恪儿从没跟我提过半个字,可若想瞒我也瞒不住。” 他稍顿了下,又道:“人麽,你之前已见过了,我也暗中叫底下查过,世代都是读书人,先帝爷在位时他父亲还在朝为官,也是个耿脾气,倒跟你爹萧大人有几分相像,只是有些锋芒太露,可惜了。我瞧那後生品貌不差,才学更是极好,三年前才十九岁,便中了黔贵乡试头名解元,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人才。” 他对那吴鸿轩的出身如数家珍,又一番夸赞,无论怎麽听都像在故意牵媒拉线似的。 萧曼不禁愈发惊讶了,没想到他竟会开口提这个。 回思起来,秦恪先前也透过这个意思,但那不过是一半调侃,一半敲打的反话,而焦芳却是和颜悦色,倒真和长辈操心儿女的婚事一般真情实意,除了诧异之外,倒没有什麽不适。 “干爹怕是误会了,那位吴公子不过是为了父辈旧交来凭吊而已,与我没什麽关联,此番厚意我也只有感激,并无他念。” 萧曼回得淡然,也确是据实而言。 这吴鸿轩守信重义,难得又有那股子轻利安贫,不卑不屈的骨气,落落洒脱,的确叫人敬佩,但说到像淳安县君那般心生爱慕,确是全无所感。 焦芳温然轻笑,摇了摇头:“父辈那里情分再怎麽深,隔了这麽些年,到他也早淡了,哪会这等放不下?你难道还没瞧出来,那後生就是奔着你来的麽?” “奔我……” 萧曼顺着他的话一讶,心头不由自主紧蹙起来,跳荡得也比方才更快了。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便是说她虽然止水无心,对方确是拳拳有意,而且千里迢迢从西南边地来到京师,大半为的就是这个。 其实她并非丝毫没有觉察,早前也已猜出点苗头来,只是强压着这念头,没往深处想罢了,这时被人猝然把话挑明,脸上登时尴尬起来,一时间不知该怎麽应答才好了。 焦芳见她眼中满是惊诧,还带着几分茫然,只道是乍闻之下有些不知所措,望她叹了口气。 “读书人十年寒窗,为的就是考取功名,登堂入室,光阴苦短,又有哪个愿意蹉跎岁月?他孤身一人,家中没什麽牵挂,却在乡间苦捱了三年,直到这次考期才来,为的是什麽,还不清楚麽?只怕知道了原委,心里也难受得紧。” 他话还没说完,萧曼的脸颊就腾的热了起来。 那吴鸿轩是三年前中的举,当时自己才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苦忍着不来,只等到这时才来,为的不光是应考,更是要等她出落长大。焦芳不过是怕她面嫩,所以只出言点明却没当真说破而已。 她身子微紧了下,非但没觉得感慰,反而有点异样生惧。 见她仍不说话,焦芳又叹了口气,索性直言道:“你本也算是个官家千金,被恪儿生生拉到宫里来做伺候人的奴婢,想想也是作孽啊。我今日提这事儿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那後生称得上佳婿,难得又如此念情,日後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你跟着他也终身有靠,不用在这宫里每日战战兢兢,瞧脸色过活。若是愿意,我就代萧大人做个主,找机会暗中送你出去寻他,好不好?” 萧曼望着他慈父般的目光,心中感激他如此设身处地的关怀,眼眶也泛起酸来,可打定的主意却没半点游移。 “干爹的心意我明白,那吴公子虽是个不错的人,可我却非他的良配。” “这话怎麽说?”焦芳见她一脸正色,不禁有些诧异。 萧曼深吸了一口气,直望着他道:“他如今已是解元公,身家清白,日後前程更不可限量,我却是获罪的人,如今连教坊司的贱籍都已消了,世上再没有萧曼这个人,强要在一处,每日里也是战战兢兢,哪天真牵累了,不光误了人家,也害了自己。” 说到这里,见焦芳蹙着眉,口唇微动,像是要出言劝说的样子,便抢前一步又道:“不瞒干爹说,我原先在家时只是读书,凭空写些虚方子,总想着如何能把学到的这点本事用在实处,如今在宫里,亲眼瞧着陛下、世子还有干爹都在我手上渐渐好起来,也算是不枉此生。倘若到外面嫁了人,定然又像当年那样圈在家院里,哪还能有施展的机会,要说起来,那才真是委屈了,求干爹允准,就让我继续留在宫中吧。” 她说着盈盈拜倒,郑重其事地俯身磕了个头。 焦芳想搀住她的手顿在半截,不知怎麽的竟没伸出去,俯着那娇弱的人跪在那里,背心却透着一股子韧劲儿,哪里像个柔弱的姑娘家。 他迟愣的眼中渐渐被悲悯占据,唇角却又慢慢挑起,有些吃力地在她臂上一托,迎着那仰望过来的清澈目光,慈然一笑。 “好,那就先留下……其实,恪儿从小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倒是也跟你挺像,要是我等不得先走了,你们两个便互相照应着些吧。” 焦芳的眼中含着泪,脸上却没有丝毫哀戚,说完又在她鬓边抚了抚,就缓曳着步子走回暖阁中。 萧曼品着他最後那句话,竟然没觉奇怪,恍惚间竟有些心神激荡。 隔了好半晌才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绕回通廊,冷不丁有人奔过来急急地报道:“禀秦奉御,司礼监来人了,说是有急事儿。”
第114章 杅穿皮蠹 萧曼额角抽颤了一下,发觉自己已成了惊弓之鸟,现在只要听闻有人来找,便以为是不好的事,忍不住心惊肉跳。 司礼监这时候来人会是什麽要紧的事儿,该不会是用药出了什麽岔子吧? 可服用的法子她都写得很仔细,之前还特意叮嘱过,况且这前後才不过大半个时辰,怎麽就会出乱子? 她没有搭腔,快步走过通廊,来到殿门前,就见冯正站在外头捶手咂唇,满面忧急,早不见了惯常那副谄媚的笑容。 这时一望见她出来,慌不迭地就迎了上去:“禀秦奉御,大……大事不好了。” “可是有人服了药之後不对劲麽?” 见他那张千伶百俐的嘴也期艾起来,萧曼情知事态严重,索性直截了当问。 冯正重重一点头,随即又摇了两下,自己也是一脸困惑不解:“回秦奉御,先前服药那会子都好好的,也就一刻的工夫,有几个巡守的莫名其妙便倒了,任怎麽叫也叫不醒,身上还有股子腥气味儿,可又瞧不出伤来。小的不敢做主,一面叫人去寻督主和干爹,一面就赶着来报秦奉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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