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钟馗!”季杨发出一声变调的惊呼,踉跄后退,手中盖子滑落摔得粉碎。 沈星河眼中森寒,倏地站了起来:“送东西的人呢?” 季杨结结巴巴道:“是……是飞燕帮的一个飞燕,该还没有走远!” 沈星河快步往厅外走,顺手抄起弓架上的弓箭。他来到院中,飞身跃上房顶,目光越过大理寺的围墙,盯住对街沿着屋顶如燕子般轻盈滑远的纤细身影。 他身形挺拔,一双乌皮六合靴踩住瓦脊,箭搭上弓弦,绯色官袍在月色下煞气迫人,金带束得腰身劲瘦,腰间银鱼袋纹丝不动。漆黑眼眸在略嫌苍白的脸上冷冽如无波寒潭,薄唇抿成一线,弓弦扣住右手扳指,肩臂和弓身绷出的弧度充满危险的张力。 一声弦响,箭镞在空气中划出一线凌厉细光,方小杞在明晃晃的巨大月影中一头栽下屋顶。 方小杞急着赶在宵禁前回到住处,施展开轻功沿着房顶抄近路,脚尖轻踩屋脊兽的兽头借力飞跃而起横越一条窄巷,刚飞了一半,听到身后传来锐利的破空之声! 她未及回头,脑袋上突然传来一股猛力,像有一只手薅住她的头发往前猛地一甩,她整个人朝前翻了过去,在半空里翻了几个圈,重重摔在巷子里,浑身剧痛似散了架,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 方小杞仰在地上,过了一会儿眼前金星稍散去,看到一枝青寒浸浸的铁箭从后往前支棱在自己额头上方,顿时灵魂出窍:她的脑袋被箭射穿了吗? 她惊恐万分,仰在原地,手脚冰冷动弹不得。有呼喝声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张有些许熟悉的脸出现在上方视野内,是大理寺的那个官差。 官差气势汹汹,豁唇的嘴里还在嚷着什么。但她被摔得耳朵发蒙,一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一双大手朝自己抓来。 方小杞浑身寒毛“唰”竖起,僵硬的肢体被炸了一下似地瞬间苏醒,动作快过脑子,下意识翻身一滚,躲开了这一抓。 季杨怒道:“还敢躲?还不快快伏法!” 方小杞一手撑地半跪着,茫然地想:伏什么法?她犯什么法了? 季杨再次如猛犬扑来,方小杞的身形却如猫儿般灵活,再次翻身躲开。可惜刚才一条腿摔到了,使不上力,无法腾跃上高处躲避,但凭着轻功的底子,就算瘸着腿也躲闪得迅捷,不是轻易能被抓住的。 季杨扑了几扑,他虽然长手长脚,却灵敏不足,愣是没逮住方小杞一片衣角。 可惜此处是个死胡同。
第3章 大人我不是故意打您 季杨将她堵在胡同最底,已恼羞成怒,腰间横刀“嚓”地出鞘:“大胆凶徒胆敢拒捕?” 方小杞被他漏风的嗓门震得耳根疼,背贴着巷子尽头的墙,被明晃晃的刀光吓出冷汗,争辩道:“官差大哥,是我啊,刚刚给你们送餐的飞燕啊!” 季杨吼道:“抓的就是你!” 巷子入口疾奔来一人,一身绯色官袍杀气腾腾,是随后赶来的沈星河。他远远望见季杨举着刀,赶忙喝道:“别伤她性命,抓活的!” 季杨回道:“大人,凶徒有两下子,难抓的很!” “闪开我来!” 沈星河越过季杨欺身而上。方小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脸,熟悉又陌生,俊美又充满戾气,她不由呆住了。 但在沈星河的手指触到她肩头的前一瞬,她的身体跳过脑袋的指挥,自作主张做出反应,像壁虎一样往旁边一溜,沈星河竟抓了个空。 沈星河是有功夫的,一招失手,颇觉意外。当然他不会让自己失手第二下,再出手时抓住了女孩的左臂,反手一拧,将她上半身按了下去。 方小杞只觉得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像烧红的烙铁一般,瞬间烙透衣袖,烙穿骨肉。她的脑子仿佛炸裂,顿时失去最后的理智,像一只掉进火盆的猫一样剧烈挣扎:“别碰我!” 沈星河没想到她会如此激烈地反抗,感觉手底下细瘦的手臂将要折断,心中一惊,不由稍松了手劲,这下让方小杞得了机会,她拧转过身,右手顺势抬起,流畅无比地甩了少卿大人一个巴掌。 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在巷子里回荡,在场的三个人齐齐愣住。 方小杞看着沈星河左颊上缓缓鼓起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恢复了理智,结结巴巴试图解释:“大人,您……您听我解释,是这样的,我从小落下个毛病,谁碰我我就忍不住打谁,我管不住自己的手……” 沈星河的脸色本就偏苍白,在她一番无稽之谈的辩解中越发失掉血色,倒衬得掌印更加红艳。 季杨看看方小杞,再看看沈少卿的脸,声音都哆嗦了:“大人,您没事吧?” 沈星河牙根咬碎,恶狠狠冒出两个字:“拿下。” 季杨抽出牛筋索来捆,将方小杞重重反按在墙上。她感觉压在背部的手像沉重的兽类巨爪,让她毛骨悚然,却挣扎不开,逐渐窒息。 季杨力蛮,将她三下两下捆了个结实,一松手,她却滑倒在地。季杨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她一动不动。季杨道:“大人,她吓晕了。” 这种事并不稀奇。沈星河蹙眉道:“提回去。” 方小杞并没有昏厥太久,被丢在审讯室的地上时就被摔醒了。她猛地吸一口气,带着霉味和腥气的空气灌进胸腔。心跳得发慌,她呼吸短促,刚刚睁眼,眼帘就映入各类刑具寒森森的光。 她吓得魂飞,本能地想爬起来,却因被捆着,只是原地打了个滚,由侧卧变成伏跪在地。她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浑身发着抖,脑袋低伏着,看到眼前一袭绯色袍边和一双漆黑皮面的六合靴。 冷冷的声音从上方砸下:“抬起头来。” 她不想抬头。方才那一番折腾,她的脸上粘满灰土,一定很脏很丑,狼狈至极。但又不敢不抬,只好先偏着头,把脸颊在肩头蹭了毫无用处的两下,这才缓缓抬起,躲闪着眼神,没有勇气与沈星河对视。 眼睛余光却见沈星河的一只手朝她伸来。她猛地闭上了眼睛,疾声道:“求您别用手碰我!” 沈星河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被一个嫌犯嫌弃,嘴角抽了抽,握住她脑袋上支棱的箭杆,狠狠拔了出来。 方小杞只觉得头皮一痛,“嘶”地倒吸冷气,接着左边发髻团子散了,乱发落到脸上。 原来她不是被箭射穿了脑袋,只是射穿发髻啊。她颇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忍不住道:“幸好这箭射偏了!” 沈星河冷笑:“射偏?” 季杨抱着刀插话道:“无知凶徒说什么呢?我们大人的箭术岂止百步穿杨,堪称出神入化,怎么可能射偏?不过是大人仁慈,暂时不取你狗头,有意射你的揪揪团子而已!” 方小杞觉得脑门一凉,冷汗下来了。 沈星河用箭杆轻轻敲着她的脑袋,阴森森道:“知道殴打朝廷命官是什么后果吗?” 季杨早已满腹义愤,中气十足高声接话:“杖毙!” 方小杞顿时脸色煞白。怎么,她的命运竟如此可悲,要被沈星河活活打死吗? 沈星河皱眉瞅了一眼季杨,低声道:“如何判罚也要看罪行轻重,未必一定要杖毙。” 季杨瞪着眼,理直气壮:“她打您打得很重啊!大人您的脸都肿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星河咬牙:“闭嘴!” 季杨气哼哼地闭上嘴。 沈星河用箭杆挑起方小杞的下巴,迫使她把脸抬得更高,目光从上方睨视下来:“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做什么的?” 方小杞不敢不说:“民女方小杞,安西人氏,在飞燕帮跑腿送餐……大人今日订的鱼肉芙蓉羹就是我送来的!” 沈星河的嘴角勾起嘲讽,朝旁边伸手,季杨心领神会,把粥碗中装的那柄折扇奉在他手心。 沈星河把扇子在她眼前摇了摇,铜钱形状的白玉扇坠轻轻地晃:“这就是你送的鱼肉芙蓉羹。” 方小杞一脸不解。沈星河半蹲在她面前,唰地捻开扇子,腥红涂画展现在她眼前。她只觉腥气扑面,嫌弃地皱着鼻子向后躲了一下。 沈星河紧盯着她的脸:“你送来的餐盒中只有这把扇子。说,这东西从哪来的?” 方小杞茫然道:“我不知道啊!我送的明明是餐食,怎么会是扇子呢?” “这可不是普通的扇子。你看看扇面上画的是什么?” 方小杞的双手被反绑着,抬头有些吃力,她打起精神凝目看去。扇面原本绘着工笔花鸟,却被人用红色画上一幅画像。画中人头戴乌纱,身穿红袍,豹头环眼,铁面虬鬓,凶神恶煞之气仿佛要破扇而出。 红颜料的画像十分传神,她认出来了:“这不是钟馗吗?” 站在旁边的季杨顿时瞪大了眼睛,指着她厉声道:“你果然认得!”
第4章 大人别碰我 方小杞慌忙辩解:“我见过人家贴在门上镇宅的钟馗神像,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 沈星河抬了抬手示意季杨冷静,盯着跪在地上的人,目光似要将她剖个透心凉:“方小杞,一个多月前,大安城中出过一桩诡案。” 沈星河缓缓踱步:“羽林军振威校尉马自鸣,在自己城郊的山庄设宴,邀请一干酒友,说是要请他们认识一下自己的新夫人。客人去了之后,只见宴厅酒席已然摆好,却不见马自鸣和新夫人的人影。” 他稍弯腰逼视着方小杞:“客人落座等候,忽听到异响,宴厅内小戏台前遮着的浅色帘幕上,突然显出一个等身大小的红色神像……” 方小杞听到这里已面露惊恐,不由接话:“是钟馗像!” 季杨又激动起来,横刀“嚓”地出鞘一半:“还说你不知道?!” 方小杞急忙道:“我是听别人说过此事!” 沈星河微抬眉:“此事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你听说过也是情理之中。那么,本官命令你说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方小杞当初听说这个八卦时,连着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此时对着扇子上腥红的钟馗像,惧意更甚。少卿大人让她说,她却不敢不说。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听人说……接下来,客人们以为是主人变戏法给他们看,还有鼓掌叫好的。却不见再有动静。有人按捺不住,上前扯开戏台的帘子,就见,就见……”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扇面上画钟馗像的“颜料”是什么,一阵反胃,面色惨白,竟说不下去。 沈星河冷冷接上:“就见马自鸣被吊在帘后,一面刀板拍在背部,数十刃刀穿身,把他捅得像个马蜂窝,帘幕上的钟馗像,原是他的血喷在前方帘幕上勾勒而成!而帘幕后的戏台上除了马自鸣,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可以逃逸的出路,只是最里侧的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上题着《美人赏梅图》,画中有梅花,却不见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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