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环对她很重要。她趴在鼠洞前,先是义愤填膺地怒斥,再是威胁,然后商量,但一无所获,老鼠根本不理她。 但方小杞不想放弃! 沈星河从外面回来,来到女监时,就看到方小杞对着墙盘膝坐着,拿着一块饼子情真意切,神神叨叨:“大家都不容易。我知道你必然拖家带口,在这缺吃少食的地方安家,日子过得艰难。兄弟,家里几个孩子?可曾吃饱?你看,我这里有个饼子。这是我今日的牢饭,我愿分你一半……不,整整一个饼子全都给你!只要你肯……” 沈星河暗暗心惊,心道,她在跟谁说话呢?难道是牢房里阴气重,她中邪了?! 他喝了一声:“方小杞,你干什么呢?” 她吓得直跳起来,看清是他,慌道:“没什么……我逗老鼠玩呢。” 沈星河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逗老鼠?她可真会找乐子! 他用狱卒那里要来的钥匙打开牢门,没好气道:“本官已差人走访过目击证人,查清你和周痕并非共犯,你们可以走了。” 她欣喜地往外走,到了门口却又站住了。沈星河蹙眉道:“等什么呢?” 她扫一眼身后的鼠穴,打着商量:“能不能……再关我一天……” 她还住上瘾了?!沈星河脸色铁青,伸手想把她揪出来,又记起她打人的毛病,及时收住了手,咬牙道:“出来!” 方小杞不情不愿出了牢室,跟着沈星河往外走,一步三回头。沈星河一侧脸,恰恰捕捉到她回望牢室恋恋不舍的神情,站住脚步问道:“你是不是被关出了什么毛病?” 她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她感觉他身周尽是戾气,小心翼翼问,“大人,案子办得不顺啊?” 沈星河顿住脚步,没有吭声。方小杞不敢再问,只好默不作声陪着站着。 偷偷看他一眼,见他站在监牢大门口内,一片午后阳光投进来,官袍涂了一层绚丽颜色,冲淡他身上总是环绕的阴沉之气,一时间显得英气迫人。 方小杞再看看自己,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沈星河没察觉她瞬间的沮丧。他原不必与她这个无关之人聊案子的事,只是心中实在郁堵,她既然问,说说也好。 他从袖中掏出那把画着钟馗的折扇,说:“据马自鸣的家人说,这把扇子根本不是马自鸣之物。凶手利用飞燕帮送它到我面前,或许只是示威。实在太过嚣张!” 她宽解道:“大人莫要过于忧心,案子慢慢查就是了。” 她悄悄看了一眼他的脸。被她打出来的掌印已经消了,但他的脸色着实不好。从昨夜起他大概就没有休息过,必然累坏了。 她想起昨夜背后编排他的那两个狱卒。沈星河为了破案如此辛苦,他们竟在说他是来混着玩的,心中不由发堵。 沈星河眼神郁郁:“慢不得。圣上限我三日之内必破马自鸣一案。” “三日?”她的声音不由自主扬高了,忽地抬起头来,“圣上也逼人太……”猛地想起面前的人是朝廷命官,在他面前说圣上的坏话是要掉脑袋的,赶紧闭嘴,差点咬到舌头。 沈星河却未在意,只冷笑一声:“并非圣上逼我。他听闻我为了破案不眠不休,昨日特意召我进宫,宽慰我不要过于心急。” 方小杞惊讶道:“那怎么来的三日之期?” 他昂起了下巴:“是我自己要求的!” 方小杞更吃惊了:“您这是为什么啊?” 沈星河傲气地扬眉:“他让我不急,我偏要急!当场就立下军令状!” 方小杞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叛逆啊?” 沈星河的眼锋杀过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她赶紧道,“若不能如期破案呢?”她忽然惊恐,“不会是要军法处置吧?” “那不至于。”他拿扇柄指了大安城城门的方向,“本官承诺,若三日之内破不了案,本官会在城头跪一个昼夜,任百姓唾骂!” 方小杞感觉头疼:“大人何必对自己下此狠手……” 沈星河微扬着脸,十分自负:“若不能破此诡案,解百姓忧惧,跪一跪,骂一骂,又算得了什么?” 他拿顺手拿扇子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周痕在外面等你,你去吧。” 扇柄挂的铜钱形白玉坠子在阳光里一晃,反映出莹泽的光。方小杞突然道:“等等,这坠子……我好像见过?” 沈星河眼中一凛:“你说什么?” 他险些想伸手将她薅到眼前细问,又狠狠收住了手:“你在哪里见过?” “我想想……” 沈星河把扇坠悬在她眼前,命令道:“快想!” 她死死盯着扇坠,像只聚精会神盯着逗猫棒的猫,脑子里迅速掠过流水般的光影画面。 方小杞有一样过人之处,就是观察入微,过目不忘。但从记忆中搜索一个小小的扇坠,也非易事。 无数画面碎片在眼前如川流闪过,忽然“唰”的一下,有一片被淘洗出来,与眼前的扇坠重合。 她眼中一亮,一家茶楼的名字脱口而出:“茗雀茶楼!”
第10章 大人您带我去哪啊 监牢门外的周痕扶着老槐,抬着伤脚,翘首以盼很久,终于看到方小杞跟在沈星河身后走出来,赶紧叫道:“小杞姐!” 他眼泪汪汪地准备哭一声以诉委屈,他小杞姐路过他身边时却没有片刻停留。 方小杞一边走,一边扬了一下手,把一个药瓶抛到周痕怀里,匆匆道:“这伤药管用得很,还剩半瓶,你拿去用!” 周痕捧着药急道:“你要跟那位凶巴巴的大人去哪里呀?” 方小杞头也顾不上回:“我有点事,你帮我跟帮主告个假!” 周痕看看手中的药瓶,又问:“这药内服还是外敷呀?” 抬头时,那两人的身影已穿过院门消失不见。周痕拔开瓶塞嗅了嗅,只觉药香扑鼻,聪明地做出判断,一仰脖子,把药汁灌进了嘴里。 前院,季杨见两人一起走来,很是诧异。赶忙迎上来,迷惑地扫一眼方小杞,问沈星河:“大人,您这是……” “备车。”沈星河简短地吩咐道。 沈星河平时外出公干都是骑马的,出远门才用马车。季杨多问了一句:“大人要出远门吗?” 沈星河道:“去一趟城东。” 城南也不算很远,季杨不敢多问,领命去了。 车马套好,季杨在车下摆好脚踏,沈星河却没急着上去,用扇子对方小杞示意了一下:“上车。” 季杨大惊:“大人,她一个嫌犯,怎么能坐您的车?” 沈星河挂念着案子,心中焦急,对季杨斥道:“不是已查明她不是嫌犯了吗?为何还如此称呼?” 季杨莫名被凶,委屈地闭了嘴。 方小杞赶紧道:“民女怎敢,我步行跟着就行。” 沈星河更没好气:“茗雀茶楼在城东,远得很,你的腿还没好踏实,如何跟得上马车?上去!” 方小杞不敢违命,手脚并用地爬上车去。沈星河吩咐了车夫去处,一撩袍角,随后上车。 马车缓缓动了,包裹着兽皮的车轮在石板路上行进得颇为平稳。沈星河坐在正位,方小杞一介庶民,哪敢坐到座位上,只蜷坐在车厢一角的席子上。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免得冒犯了少卿大人。 沈星河坐得高,俯视的角度平添审视意味:“你当真在茗雀茶楼看见过这把扇子?” 方小杞赶忙点头:“一样的铜钱形白玉扇坠,一样的扇子,只是那时扇面上只有花鸟,没有涂抹钟馗像。” “那你可记得拿扇子的是什么人?” 她闭了一下眼,仿佛在回看记忆中的画面,道:“我看到他时,他站在柜台前,一边摇着扇,一边跟掌柜的说话。身量高瘦,衣着华贵,年龄像三四十岁,背有些佝偻。” 沈星河低声道:“马自鸣出身行伍,体型壮硕,看来这扇子的主人的确另有他人。” 他看向方小杞,目光锐利:“你见到这把扇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个多月前吧。有客人订了茗雀茶楼有名的甜点透花糍……”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下,咽了一下口水。牢饭都拿去贿赂老鼠,她饿了。然后接着说,“我去茗雀茶楼取餐,在前堂等候的时候无意间瞥见的。” 沈星河怀疑地看着她:“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是如何记得这点小事的?” “我从小记性比较好。”她小心翼翼地说。 他把玩着扇子,眼神凉凉:“那便到茗雀茶楼验证一下,看看你的记性是不是真的好。” 方小杞感觉压力倍增,头都抬不起来了。 茗雀茶楼开在城东升平街,那边有一片圈进城墙内的山丘,是大安城最具野趣风光的地方,还有几座香火旺盛的道观和寺院。大安城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皇亲贵族,都常来游山赏景或是祈福上香,随之带起茶馆酒楼的生意。茗雀茶楼便是其中一家。 马车停在茗雀茶楼前时,日已西斜,染着秋意的山林落上一层金色夕照。茗雀茶楼有上下两层,门窗雅致,屋檐下绘着色彩明艳的蓝底云纹彩绘,点缀着衔枝喜鹊图案,以呼应招牌。 这个时辰喝茶的人不多,大堂里稀稀落落坐了两三桌闲客。沈星河叫了掌柜来,让他找个僻静房间说话,掌柜的见他身着官衣,一句废话不敢多说,忙将二人引上二楼的“山风”雅间。这个雅间位置不错,透过窗口可遥望山林古寺,山风徐来,极有意境。 沈星河坐在茶案前,对面席子上跪坐着一脸紧张的胖胖的茶楼掌柜。沈星河看一眼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的方小杞,拿扇子点了点案边青色坐席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方小杞身份卑微,这不合规矩。但沈星河脸上带着不耐烦和不好惹,她只好束手束脚跪坐在席子上。 沈星河把扇子给掌柜看,却没有展开:“您可记得哪位客人带着这把扇子?” 掌柜的面带愁苦:“大人,这我怎么记得住啊?” 方小杞按捺不住,说:“您再好好想想,那人大约是一个月前来的,个子高瘦,面色腊黄带些病容,穿一身孔雀蓝银线如意锦缎袍衫,衣色颇为醒目。” 沈星河诧异地扫她一眼。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她是怎么记得如此细致的? 掌柜的更加苦起脸:“姑娘,小人这茶楼的客人每天来来往往数十人,一个月前天还热,人人拿着扇子,小人怎么可能记得住?” 方小杞咬着下唇,狠狠锁着眉头,仿佛又在记忆里抠挖出点什么,忽地抬头:“我记得,他背对着我站在柜台前跟您说话,我听到了半句。他说——他钱袋丢了。” 掌柜的猛地一拍脑门:“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原来是那笔赔本生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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