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吃力地道:“我,我是说……” 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谁想让小杞走?!” 是常镛进来了。一双虎目瞪向他徒弟:“河儿,是你吗?!” 沈星河完全乱了:“不,不是我……” 常镛不给他说话机会,转向方小杞:“小杞,你放心,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看看谁敢赶你走!” 方小杞赶忙道:“谢谢师父!”有了撑腰的人,她嚣张地瞅了一眼沈星河。 沈星河无语地瞅着她。忽然目光下移,落在案边坐席上。方小杞一角红艳的袖角垂在那里。他已惦记了一整天的袖子。他搁在席子上的手指蠕动,目标明确地慢慢爬行过去。 方小杞注意到了,低着头,有些迷惑地盯着他的小动作。 他因她的误会,有些恼火,所以格外勇敢,被她发现了也没有退缩,手指坚定地前进,终于掂住一角袖在指间玩弄,酒意笼面,脸颊飘着霞红。 方小杞的脸也红了,悄悄往回夺,硬是没夺回来。 这小动作藏在桌案下,其他人没有发觉。 * 第二天一大早,方小杞便带着周痕出城,往城郊圣宁寺而去,一路上顺便教周痕轻功。 她不是个有耐心的师父,拿着一根小枝条在周痕后边紧紧尾随,稍有步法不对,就要朝他腿肚子上噼啪抽一小下,严厉道:“再快一些,不要耽误我抢头香!” 周痕都快哭了,万分后悔答应学轻功,想反悔,又不敢说。 在小枝条的抽打下,他呜呜叫着,步法倒是进步飞快,超过了路上所有前去上香的车马,奔到圣宁寺附近路口,丝毫没有减速,直直冲了过去! 前方突然闪出一道人影,喝道:“站住!” 周痕正奔得急,一时刹不住。那人影手中寒光一闪,竟拔刀出来,周痕直直朝刀锋撞去!跟在后边的方小杞大惊,想拉住周痕又来不及,情急之下,手中枝条狠狠朝周痕膝弯抽去! 周痕一声痛叫,腿一软跪跌在了雪中,钢刀贴着周痕的头皮削过,紧随其后的方小杞顺势双膝一跪,紧随在周痕身后跪倒在地,扬起的一缕发被斩断,飘散在风中。 方小杞一瞬间以为自己脑袋掉了。 执刀的人竟身披羽林军的衣装,杀气腾腾暴喝道:“什么人敢冲撞关卡!” 方小杞惊吓得冷汗湿透,赶忙在雪里膝行几步,挡在周痕身前:“军爷,我和小弟急着抢头香,跑得急了,冒犯了军爷,您请见谅!” 军士打量跪倒的二人。方小杞今日穿一身新衣,看上去倒真的像个小富人家的小姐。他收起刀,斥道:“你们两个冒冒失失的,是不是活腻了?圣宁寺近日不接待香客,你们走吧。” 方小杞睁大眼睛满脸诧异:“为什么啊?我听说圣宁寺有圣僧飞升,上香祈愿必定灵验,这才带着小弟来为父母祈福,怎么不让进了呢?” 她一边说话,眼风扫了一圈,瞥见路边站了数名军士,竟是戒备森严。 军士不耐烦道:“大师刚刚飞升,僧人们要做一些日子的法事,任何人不得入内,走走走!”军士挥手驱赶。 方小杞赶忙爬起来,答应着:“是是是。” 冲周痕摆了一下手:“小弟,咱们回去吧。” 周痕腿痛得厉害,早已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声,忍痛爬起来,一拐一瘸跟在方小杞身后。两人在军士虎视眈眈的注目下走远,直到拐过一道弯路,后面的人看不到了,方小杞才停下脚步问:“腿伤得怎样?” 周痕登时哭出声来,卷起裤腿儿,右腿弯被方小杞最后那一下抽得肿起一道。方小杞弯腰看了看:“应该没伤到筋骨。你别怪我,我是怕那刀砍到你,才出手这么重的。疼得厉害么?” 周痕抽噎着道:“疼得不厉害,我是害怕。要是小杞姐不打我,我脑袋就没了,呜……” 原来是吓的。 路上陆续来了很多香客,有的步行,有的乘车马,都被羽林军拦住了,人们大老远赶来,纷纷抱怨着不愿离去。香客中有平民有贵族,有的贵府夫人自觉朝中有人,派家丁上前试图打点。有的不甘心白跑一趟,竟就在近处找地方,朝着寺院的方向磕头烧香。 羽林军也不便强行驱散,四周一时变得乱哄烘的。 方小杞避在路边树后探头张望着,说:“圣宁寺四周戒备森严,居然动用了羽林军,里面必有猫腻,当进去探探。” 但羽林军可不是吃素的,她仗着一点三脚猫轻功想摸进去,怕是有命去,无命回。
第181章 中邪 路上人群忽然避让,一队内侍簇拥的车队沿路而来,是宫里的人。走在最前的马车窗帘飘动,方小杞瞥见一个熟悉的清秀侧颜,是见过两次的御前内宦迟小乙。 沈星河说过,今日宫里百官宴,德宗帝会叫圣宁寺的新任住侍过去,看来,迟小乙是来接人了。 车队走近了,车轮和内侍们的脚步扬起沙尘。周痕正坐在地上抱着腿哼哼,在车轮辘辘声中,他听到方小杞说了一句:“你在这里等我。” 周痕抬起头:“你去哪?” 却已找不见方小杞的踪影,只看到一排车马驶向前去。 车队在关卡前停下。方小杞扒在一辆车的车底,隐隐听到车上的人跟羽林军领头的说话。 “刘参军辛苦,小可奉圣上旨意,接明蒲住持进宫面圣。” 是迟小乙的声音。参军验过凭证,挥手便放行了。马车驶入寺院东侧可出入车马的侧门。方小杞找准机会松开车底,避开随车内侍的视线,飞快地滚进路边一道枯渠。 她在渠中匍匐一会儿,等车队远去,这才猫身而起,蹿入寺院深处。她听到此起彼伏的木鱼声和诵经声,是从最宏伟的大雄宝殿传来的。那大概就是守卫的羽林军说的,寺中师父们因圣僧飞升而做的法事。 圣宁寺占地广阔,殿堂雄伟,却看不见一名僧人。木鱼声回荡着,像一场密集的雨落,本该让人清心净气的念诵声,不知为何透着压抑。 方小杞躲闪着钻到狭道间,轻盈地翻上屋顶四顾。没看到做法事的排场,倒在一片庙宇间。看到一处空荡荡的石栏围着的基台。她避在飞翘的檐角,困惑地看着那处。 石基台石面覆着一层模糊的炭黑,仿佛那里曾焚烧过,又被清理干净,只残留着铲不去的焦黑。 方小杞想起传言中了澄大师涅磐飞升的事。涅磐,就是浴火,那石基台难道就是了澄涅磐之处? 方小杞朝大雄宝殿那边望了一眼,正看到迟小乙从殿中出来,有僧人在他背后从里面关上殿门。 迟小乙沿阶走下去,对等候在阶下的内侍说:“正月初一的法事尤其隆重,明蒲住持说仪式不可中断,还得等一会。时间来得及,不着急,咱们等一会儿。” 一群人在殿外耐心等候。 方小杞怕惊动内侍们,潜伏在屋顶不敢擅动。 僧人们的诵经声隔着门绵绵不绝传来。 当快速念叨的人声与木鱼声混成一片,就会听不清词句,变成一片嗡鸣似的吟唱。方小杞起初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两声稍清晰的传进耳中。 方小杞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绷紧了精神。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又侧耳仔细听去。 “人间有妖,钟馗驾到……邪魔休逃,替天行道……” 她倏然睁大了眼睛。僧人们念的不是经文,是那首钟馗歌谣!就在这时,大雄宝殿的门窗缝里涌出滚滚浓烟! 殿外的迟小乙大惊:“怎么回事,里面失火了吗?”他招呼着内侍,“快,快救火!” 内侍们跑上前,用力推开殿门,却被诡异的一幕骇得不敢入内! 大殿中已经到处蔓延着火苗,烟雾弥漫名,上百名僧人却整齐地坐在各自蒲团上,对身周烈焰浑然不觉,他们低眉合眼,专注敲打着木鱼,念诵不绝。 内侍们终于也听明白了滚滚如潮的“经文”。 “人间有妖,钟馗驾到……” 内侍们毛骨悚然!迟小乙见他们在门槛外踌躇不前,跟着跑上前:“你们还等什么……” 这时他也看到殿内情形,骇得面无人色:“中邪了,这是中邪了啊!”
第182章 指婚 冲天而起的浓烟引起外围羽林军的注意,刘参军带人冲了进来。 迟小乙赶忙招着手:“刘参军,僧人们好似中邪了,快先把人救出来!” 刘参军一声令下,身先士卒冒火冲了进去,军士们紧随其后,抓住僧人们往外拖。僧人们个个浑身僵硬,被拖行时仍保持着盘膝打坐的姿势,紧合着眼,嘴唇像抽风似的,依然不停念诵! 大殿中一片混乱,僧人们念出的钟馗歌谣却整齐划一,振聋发聩! 军士们一边往外拖僧人,一边胆寒得心中发虚,生怕邪气传到自己身上。 还是刘参军处变不惊,他进入大殿后没有急着动作,站在火焰越来越烈的殿中四顾,突然看向佛像一侧。 新任住持明蒲颈戴紫檀佛珠,身披大红袈裟站在那里,高举着一盏佛灯,正在引燃佛像肩头垂下的帷幕。 刘参军暴喝一声:“明蒲和尚!你在干什么!” 明蒲缓缓转过脸,眼神漆黑空洞,与之前温和胆怯的模样判若两人,仿佛有什么凶邪之物占据了他的躯壳。 在火苗爆烈声中,刘参军看到明蒲脸颊痉挛般抽动,咬牙切齿地用力念道:“邪魔休逃,替天行道!” 殿内殿外的僧人们立刻紧接着齐声跟诵同样的句子。 “原来是你在领头!”刘参军悍然拔刀上前! 明蒲手一扬,满壶灯油泼了刘参军一身,同时扬高了声音,诅咒似地喊道:“钱眼开,小鬼笑!”沙哑的嗓音已浑然不似他本来的声音。 刘参军浑身顿时卷遍火焰,他大叫着后退。上方传来梁木烧裂的断裂声,军士们拖着浑身是火的刘参军往外急撤。 还在殿里的人都往外跑,混乱之中,刘参军好似瞥见有个人影从大殿另一边的后门闪了进来。这种关头是谁不出反入? 火燎得刘参军身上脸上剧痛,一点疑惑瞬间被灼得灰飞烟灭。 殿顶轰然塌落。刘参军被手下拖出大殿,几个军士围着帮他扑身上的火。 原本被挡在寺院外的香客们也跑进来了,纷纷抬水救火,然而火势凶猛,为时已晚。 大殿倒塌的时候,火炭和砖木迸溅,迟小乙被内侍们护着躲避到远处。他奋力推开众人,跑到大殿前空地上横七竖八的僧人们中间。 领头念诵的明蒲的声音,已消失在火海中,一直僵硬着打坐姿态的僧人们纷纷软了下去,一个个倒在地上神智不清,嘴里不再念诵古怪的歌谣,变成乱七八糟的呢喃。 迟小乙惶然地寻找了一阵,惊声道:“明蒲住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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