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语句简略,没有透露关于凡心阁是座杀人楼的事。事关重大,且有许多疑点谜团未有结论,不公示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似乎没有人打算继续追查凡心阁之前吞噬的那些人命。 方小杞心有不甘,找到易迁追问。易迁刚刚搞定陈节案,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头铁地与朝中势力对抗过,身心俱疲,整个人老了十岁,看上去十分憔悴。 他按着太阳穴贴的止痛膏,含糊地应付道:“本官在查,在查。本官已将陈节案翻案,与一干朝臣反目为敌,老命都快搭上了,你还要本官如何?凡心阁这事复杂的很,哪那么容易就查清了?” 方小杞请命道:“既然复杂,必然需要人手搜集线索。我和季杨他们几个愿为易大人分忧,请您随意差遣!” 易迁不耐烦地摆手:“哎呀,本官多的是人手,不缺你们几个。那个,快过年了,库房还没打扫,你们几个负责清理出来啊。” 方小杞不信任地看着他:“易大人,您真的想查吗?” 易迁的耐心耗尽了,变了脸色:“大胆!本官的公务,轮得到你一个小差役指手划脚?” 这次常镛不在,他底气足了许多,一边说,一边拍了一把桌子,震得茶碗盖子哗啦作响。 他的怒斥声引得门外两人探头探脑,一个是季杨,一个是听山。 看到二人,易迁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拿手指点着他们:“看看你们几个,成什么样子!那个拿拂尘的,你是道士还是公差?方小杞,你身为公差,整天飞檐走壁上墙爬屋,成何体统?还有那个谁,跟只女鬼似的,她去哪了……” 易迁忽觉后脑有一股冷风轻轻一吹,幽幽声音近在耳边:“易大人找卑职有事吗?” 易迁“嗷”的一声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书案另一侧,老胳膊老腿的,当真看不出这般灵活! 他颤抖着手,指着鹤三娘:“说的就是你!昨晚半夜三更的,你出现在我与夫人的床头,说要请示公务!我家夫人都让你吓病了!” 鹤三娘盖头轻晃:“真是对不住,卑职只是闲来无事,想进案牍库赏读过往验尸记录,找大人批个条子而已。” 易迁气得快要撅过去,火冒三丈:“闲来无事是吧?大理寺不养闲人,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他依次把几个人点过去:“季杨,从现在开始你不是班头了,跟着张班头当值吧!” 季杨大惊:“易大人,您怎么能这样?!” 易迁不理他,指向听山:“你,不是沈云洲从监牢里借调出来的吗?给我回监牢里去!” 听山快要哭了:“我不要坐牢啊!” 易迁指向鹤三娘:“你整天顶着个红盖头飘进飘出,我这里是大理寺呢,还是阴曹地府啊?回你的乱葬岗去吧!” 方小杞见势不妙,急忙上前:“易大人……” “方小杞,你急什么?落不下你!本官以为,飞燕的行当颇有前途,你回去继续当你的金牌飞燕吧!” 四人面面相觑。方小杞还想说什么,易迁一声令下,涌进一帮差役,把季杨按住,将听山押进监牢,方小杞和鹤三娘则直接被驱赶到大理寺门外。 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方小杞兀自呆愣,难以置信。就这一会儿工夫,沈星河辛苦组建起的队伍,就这么被全部解散了?! 良久,鹤三娘幽幽探一声,微一福身:“人间烦扰,还是乱葬岗的阴宅清静,三娘回家去了,保重。” 她的身影飘忽远去,只余方小杞一人站在穿过街道的冷风里,冷得脸色发白。
第177章 摸到发揪 方小杞一路奔回碧落园,闯进沈星河的书房,告诉他这个坏消息。 沈星河正在书房里写什么东西,闻言并不惊讶。 他搁笔道:“易迁此人,已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一个,只想着息事宁人苟且过活。不过,他肯为陈节翻案——虽然是被逼无奈,也算是冲冠一怒,这说明此人棱角虽去,却仍有一点风骨未朽。” 他指了一下方小杞腰间:“你的腰牌他都没收,可见是虚张声势。退一步讲,我虽被停职,正式文书始终未下,所以名义上我仍是大理寺少卿。易迁虽是我上官,想开除我的人,也得从我这边走个手续。不用担心,我会给他使绊子。快过年了,你们就当放个假吧。” 方小杞心头阴云一散。放假当然是极好的!只是……在监牢里度假的听山好像有点惨! 她往书桌前凑:“大人,您在写什么呢?” 这一次,沈星河正在写的东西能见得人,并没有急着藏。他微侧身让出一点位置,方便方小杞伸头来看,一边说:“三起钟馗案的前两起,除了案件本身,并未透过多信息。但是第三案中的凡心阁,是个存在长达二十年的杀人楼,与它牵扯的活人,消失在楼中的死人,依次摸查,能织出一张网,顺着这张网,应该能查到凡心阁的主人,然后,就看这个人是否也与玉石劫案有关!” 他顿了一下:“只是,目前只是刚刚开始,尚未理出头绪。” 方小杞看到纸上罗列的人名和线索,心惊肉跳。她迟疑地问:“你看似赋闲在家,其实一直没停下查案吗?你足不出户,这些线索是怎么拿到的?” “这些年师父培养了一些心腹,以往都是由师父亲自调遣,如今我都借用了来,他们做事的效率不错,只是此事千头万绪,调查起来十分不易,到目前为止,信息繁多却细碎,尚无实质进展。”他微微蹙眉。 方小杞心中澎湃:“飞燕帮最能打听事儿,要不要他们帮忙?” 沈星河摇头:“此事涉及朝中势力,极为敏感,若打草惊蛇,一不小心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师父的心腹都训练有素,暂用不到飞燕帮那帮小子。凡心阁之主,我迟早会抓住他的!”沈星河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方小杞听到此处,意识到自己头脑过热了,不安地问:“对对,的确危险。你都被免职了,查这些也是犯忌讳的吧?” “犯忌讳算什么?我说过会把玉石劫案查到底。”他顿了一下,说,“这辈子若我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为方据和方沉山洗冤。” 方小杞怔住,忽地抬头看他。 她为了看书案上的字纸,原已凑到他跟前,抬头时,与他的脸挨得极近,他能看到她眼眶一点点变红,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她大概想说什么,但那浅红的唇色,莫名让他想起被雨打过的海棠花瓣。 他忽然想起自己偷偷罗列的那个心病治疗方案的单子。能不能……加一条……嘴唇…… 方小杞猜不到沈大人的弯弯心思,也没留意到沈大人突然爆红的脸和胸腔传来的擂鼓声,只飞快低下头,声音带点鼻音:“谢谢你,大人。” 沈星河深呼吸一下,把乱七八糟的心思狠狠扔出去,退得离她远一点,才说:“论起恩情,我无论如何也还不上你和玉屏姨母的恩情。除了师父,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要再对我说谢字了,好么?” 方小杞没有抬头,只把脑袋用力点了点:“好。” 沈星河看着眼皮底下的两个发揪,终于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圆圆弹弹的,奔波一天有点毛乱,抓在手里像只不很乖的猫崽。 方小杞感觉到了,警觉地抬头看着他。沈星河也浑身戒备,随时准备迎接还击,但是,手坚定地没有松开她的发揪! 方小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大人,你干什么?!” “我……我就是想试试……摸你头发,你会不会……打人……” 只要不接触皮肤,方小杞就不易犯病,更何况沈星河是她信任的人,只被抓发揪,倒是没有激起她打人的冲动。 但是,她还是觉得沈大人的行为很奇怪! 在她质问的眼神中,沈星河讷讷收回了手,说:“嗯……验证完了……摸头发不会犯病……天色已晚,早点歇息去吧……” 他发出了逐客令。 方小杞满腹狐疑地离开。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沈星河飞快地翻出藏在书底下的一页纸,展开,是那个治疗方案单子。 第一行的“袖”字,已经打好了对勾。 第二行也只列了一个字:“发”。 他拿起笔,在这个字对面打了个对勾,盯着看了半天。直看得面若桃花,喜不自禁。 忽然鬼使神差,在单子末尾添了一个“唇”字。 他盯着这个字愣了一阵,猛然惊醒似地,用笔尖朝这个字一阵涂抹,慌慌张张把纸藏起来。 明明是在他自己的书房,硬是搞出做贼的感觉。 *
第178章 年夜饭 除夕这天,一大早,长公主府就派人来,请沈星河参加除夕夜的家宴。 沈星河眉间全是不痛快。长公主府不再是他的家,中毒之事之后,他再也没回去过。 可是每到除夕之类的大节,长公主府还是会派人来请,他年年拒绝,那边年年来请。仿佛是在提醒他,就算他不回去,也斩不断与过往的牵连。 他当然知道这邀请是虚情假意,他若真的出现在那一家三口的家宴上,谁都不会痛快。 沈星河照例回绝,把人打发走,心里压着每年都会压上来的阴翳。他在屋子里闷坐了一阵,烦躁不堪,忽然起身走出去,乱转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在找人。 他在找方小杞。他忽然迫切地想见到她,迫切地想变着法子扯下袖子,摸下发揪,什么的。 常镛正在后厨院子里,指挥着厨子们准备年夜饭,手中巨大菜刀所指之处,厨子们唯命是从。 常镛找到了当年在战场上挥旗持戈的快乐! 沈星河走过去,小心地躲避着菜刀:“师父,您知道方小杞去哪了吗?” 常镛把菜刀扛在肩上:“她回去了。” 沈星河大惊:“她回哪了?” “回飞燕帮驻地了。小杞说,曾帮主回老家过年了,飞燕帮有好几个小子无家可归,小杞跟他们几个年年都一块儿过年的,今年她若不回去,那几个小子要不开心的。她说要先去给鹤三娘烧点纸钱,再去给听山送个牢饭,然后回去……” 话未说完,一只鸡扑腾着飞过。常镛大喝一声:“呔!哪里逃!” 举着菜刀追了上去。 鸡在常将军和厨子们围追堵截下终于落网。常镛拎着菜刀回头,接着说:“我跟小杞说,她要是回去,沈星河要不开心的……哎?河儿呢?” 厨子按着鸡:“二公子已经走啦!” 沈星河也没走远,就走到前院,却没出大门,愣愣地站着。方小杞不过是在他这里暂住,她有自己的去处,有视同家人的朋友,都过年了,他还能强求她留下陪自己吗? 他心中空落落的,转身往回走。身后大门口忽然涌来一片叽叽喳喳的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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