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语气中半点人味也没有:“怎么个不幸法?江老说出来听听。” 江天寿扶着桌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不瞒沈少卿……就在去年这个时节……我家遭遇飞来横祸……” 忽然,温和的女声响起:“公爹身体有恙,讲话费力,让儿媳来说吧。” 众人转头看去,是老大,江漳的正妻。江天寿面露欣慰:“沈少卿,这是我的大儿媳宁氏,她办事稳妥,让她来说罢。” 老大直直正视着沈星河:“妾身想先问大人一句话,您是大理寺的大人,敢办刑部的官吗?” 江天寿隐隐觉得不对,出声道:“老大,你说什么呢?那个害死老五的凶手——刑部书令史陈节,不都死了吗?” 沈星河没有理江天寿,正色对宁氏道:“大理寺正是负责朝廷文武百官罪案的衙门。不管他是什么官,只要触犯律法,本官必然办他!” 宁氏回头看了一眼姐妹们,她们个个梨花带雨,每个人的脸上却都露出豁出去的神情。 宁氏眼中瞬间闪过的狠气如冰湖开裂,声音颤抖却语句清晰:“禀大人,去年初冬,也是这样一个落着小雪的晚上,我郎君江漳在家宴请朋友,客人有常雨、邢灯、尤升、陈节。除了陈节,另三位都是游手好闲的豪门公子,是江漳的酒肉朋友,以前也常来家中作客。唯有陈节是头一次来,是生面孔。像往常一样,江漳叫了我与妹妹们过去陪酒。” 江天寿忍不住插言:“老大,你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说正事!” 宁氏脸上似笑非笑:“公爹,命案都出了,这点家丑有什么不可外扬的?”
第91章 少夫人的翻供 沈星河冷冷抬眸:“事无巨细,不得隐瞒!” 江天寿只得沉着脸闭嘴。 宁氏抿了抿鬓发,徐徐道:“那日,他们在宴席上起了争执,江漳和他的三个朋友把陈节打了一顿。” 她的话说得慢条斯理,江天寿却直跳了起来,音调都变了:“老大,你胡说八道什么?” 季杨做了个手势,两名差役一左右按住江天寿的肩,把他按回座位上。江天寿怒不可遏:“沈星河,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星河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看着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案卷,不耐烦地蹙着眉:“本官在审案,不得喧哗!” 江天寿苍老的脖颈青筋凸起:“审什么案,你不是说是来捉鬼的吗?” 沈星河瞥向他,漆黑眸中尽是沉冷。他把手中案卷的封面朝江天寿亮了亮:“本官审的是,陈节奸杀江府妾室月栀案。” 江天寿脸色霎时没了血色:“这……这案子已由刑部了结,查什么查?” “大理寺有复审之权,可复核或重审刑部移送的死刑和疑难案件。当用三虑复审穷尽情理:一称明察秋毫审定疑案,二称怜悯同情昭雪冤案,三称公平廉明对待一切刑案。你是当过刺史的人,这点常识应该清楚。” 江天寿顿足道:“这里是江家府邸,不是你大理寺的公堂!” 沈星河一身煞气寒戾迫人:“本官在何处审案,何处便是公堂!不知道吗?听山,记!” 听山真人应声出列,纸笔在手,从捉鬼大师转换为主簿,先在抬头写下:“复审陈节奸杀江府妾室月栀一案。” 江天寿唇面皆白,扶在桌沿的手微微地抖。 沈星河不再理会他,翻着案卷,看一眼老大宁氏,“宁氏,你方才所述,与你上次的口供完全不符,你如何解释?” 宁氏直直跪倒在地,眼圈泛红,咬着牙根说:“妾身受江漳威逼所迫,在刑部大堂上说了假话!” 江天寿拍着桌子吼起来:“胡说八道!已定案的口供岂能说翻就翻?沈少卿,这女人疯了,你不能容她胡闹!” 沈星河不看他一眼:“堵上嘴。” 两名差役不轻不重按住江天寿的手臂,季杨将就着江天寿的袍子撕下一截,塞住了他的嘴。江天寿没想到沈星河如此不讲套路,瞪着双眼呜呜挣扎。 沈星河仿佛猜到他想说什么,不问自答:“参我吧,回头你想怎么参,就怎么参。如果你还有机会上奏的话。”说着,目光刀子一般划过去。 江天寿觉得颈子似乎一凉,坐着不敢动了。 沈星河执着案卷,眼中毫无温度:“宁氏,你的新旧供词,本官会一句一句地对,假口供妨害办案之罪,后果由你自负!” 宁氏扬着脸,一副鱼死网破的凛然:“妾身愿承担罪责!事到如今,妾身不会有半句假话!” 沈星河不多废话,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开始。 宁氏神情紧绷,身上微微发抖:“那日宴席间,江漳等四人对陈节冷嘲热讽,一边说他刚正不阿高风峻节,一边不住灌他酒。宴席过半,江漳突然摔了杯子发作起来,骂陈节上奏折参他,令陈节下跪!陈节不肯跪,还破口大骂,说江漳办案徇私枉法刑讯逼供,手底下冤案无数,所以参他!” 宁氏的手指攥得指节发白:“江漳暴怒,和他的三个朋友一齐动手殴打陈节,江漳一边打一边骂,问陈节可知江家的靠山是谁?叫嚣着要让陈节掉脑袋,把陈家女眷充妓,让他家破人亡!” 沈星河感兴趣地挑眉,侧过脸问江天寿:“江老刺史,你们江家的靠山是谁?说出来让本官仰慕一下。” 季杨应声薅出江天寿嘴里的布团。没了堵嘴的,江天寿却没有立刻出声,顿了一下才说:“这贱人在信口雌黄!老大,江家待你不薄,你……” 季杨又把布团塞了回去江天寿气得直翻白眼。 沈星河示意宁氏说下去。宁氏审时度势,已然看到希望,急急道:“我和姐妹们试图劝阻,被江漳轰了出去。江漳脾气暴得很,他无论做什么,家里人一向管不了,连他亲爹都管不了他,我们五个女子无可奈何。” 她嘲讽地看一眼江天寿,接着说道:“我们站在院子里,听到宴厅内传出踢打声和一声声惨呼,不知该如何是好。陈节足足被打了个小半个时辰,一直不屈服,不住叫骂,说'有种打死我,否则就去告御状'之类的话。我听到江漳说,'你想得美,我要让你死得身败名裂'。渐渐地,就只有殴打声,没有陈节的声音了……” 宁氏的嗓音发着颤:“再然后,江漳走了出来。手上、袍子上血迹斑斑,看上去很吓人。他看了我们一圈,忽然指住了老五月栀,让她留下来,其他人离开。当时月栀已有三个月身孕。江漳娶了五房妻妾,终于有个怀孕的,我们拿着老五都很金贵,不知他留她下来要干什么,想带她一起走,江漳那天却像疯了似的,分外凶暴,令仆人把我们强行带回自己的屋子,只留下了月栀!” 宁氏满脸是泪,背微微佝偻,手按住胸口哽咽道:“我……好悔,我好悔!若能预知后来发生的事,我绝不会让老五留下,死也要把她带走!”
第92章 杀人嫁祸 众人听得心惊,唯有沈星河翻着案卷面不改色,平静得仿佛一个没有心的人:“这案卷上可并没有写少夫人们在宴席上。” 他指着其中一页:“这里是这么写的:综合常雨、邢灯、尤升、及江家多人证词,席上众人酒醉之际,陈节借口如厕中途离席,进入江漳妾室月栀房中,酒后起意侵犯月栀,月栀反抗,被陈节扼杀。” 他抬眼环视屋内:“案发地点,就是这间屋子。”他回头看了一眼床榻,“尸体就在这张床上。” 方小杞正坐在床沿上,闻言毛骨悚然,然后猛地弹了起来。他分明早就知道,偏不提醒她!沈星河扫她一眼,神情平静无波,方小杞却分明察觉到他藏在眼底的坏心思,狠狠瞪了他一眼! “都是假的,月栀不可能是陈节杀的!”宁氏向前膝行两步,眼眶通红,“大人,那天我们就站在院子里,听着陈节声声惨叫,后来声息都没了,他被四个人打了那么久,宴客厅离这间屋子不近,您说,他哪有力气走过来?更别说奸污杀人了!” 她攥着衣襟的雪白手背上凸起青筋:“那天,我们姐妹四人被赶回去,呆在各自屋里惴惴不安。过了不久,我听到一种声音……咚,咚……一直响,一直响,响了好多下才消失,江府所有人都听到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直到……” 宁氏抬眼看向床铺,眼里满含恐惧,“直到看到老五的尸体。她脸朝上,头耷拉在床沿,脖子上有紫黑的指痕,死不瞑目。她的脚朝里抵在木板墙上。那个声音,是她被活活掐死时,蹬着墙求救……” 宁氏捶着胸口,泪珠砸在地上,“可是我只是听着,没有过来救她。” 少夫人们拥在一起,哭成一团。 沈星河似没有心肠,如此凄惨的场景也没令他丝毫动容,只把案卷翻到某一页:“案录中的确说陈节身上只有轻微伤。而且,是被江漳等人发现他杀害月栀之后被打的。” 他的手指在案卷上点了点,“这里,还有陈节的招供画押呢。” 宁氏急了:“大人……” 沈星河接着自语似地说:“画押不是签名,而是指印,陈节是个文官,又不是不会写字,为何不签名,只按手印呢?” 宁氏眼中一亮:“必是陈节已被打得无法写字,被人拽着手强按的手印!” 沈星河把案卷一合:“只是猜测。” 老二等三人挤上前,跪在了宁氏身边,纷纷道:“妾身作证,老大说的都是真的!” 沈星河被吵得头疼:“陈节是不是假供屈招,要查过才知,只嚷嚷没用,闭嘴!” 美人们委屈地闭了嘴巴。 沈星河平复了一下气息,指着她们问:“你们合起伙来装神弄鬼,假装月栀阴魂不散,就是想把事情闹大,替月栀伸冤?” 宁氏欲言又止。 “不对。”沈星河旋即缓缓摇头,目光扫过跪在面前的一排美人,眼中毫无波澜,“江漳是刑部的官,陈节已经死了,案子都尘埃落定,靠闹闹鬼就指望翻案,未免太天真了。离奇的是,果真没有白闹,偏偏就引来了本官,有了翻案的机会。厉害啊。” 他的目光落在宁氏脸上,“宁氏,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一直硬气的宁氏忽然眼神躲闪。沈星河捕捉到她神情变化,正欲逼问,管家方有青突然出声:“是小人出的主意,少夫人不必替小人遮掩!” 方有青急切地向前膝行两步,方小杞赶紧又往沈星河身后躲了躲,用氅衣掩紧脸。 沈星河感觉到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方小杞从氅衣缝隙里露出一排白牙:“好冷啊大人。” 沈星河蹙了蹙眉:“你必是着凉了,回头抓副药。” “好的大人。”方小杞应付道。 方有青交待道:“那天,小人恰巧外出办事,回来才知道家中出了大事。小人虽不在场,但听少夫人们说了事发经过,也亲眼看到公子恐吓少夫人们,不准她们在堂审中提及他们先殴打陈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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