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风,方小杞穿着新冬衣,坐在屋脊上也不冷,看着墨蓝天空的一弯薄脆月亮,心中满是长忧短虑。 她的目光突然一凝,捕捉到远处墙头有人影一闪。 有贼?!是哪个小贼不长眼,偷到大理寺少卿家里来了? 她刚想开口喝斥,突然想起碧落园里是有护卫的,且都由常老将军按军队标准严训出来,此小贼竟能避开夜巡的护卫溜进来,必不简单! 她暂不声张,决定先看看来人要干什么。 方小杞轻盈翻下屋顶,朝着人影的方向无声掠去,很快,就发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黑影躲躲闪闪,准确地挑着此时没有护卫的路径走,竟是朝着沈星河的屋子而去!方小杞心中凛然:难道来人想加害沈星河? 她刚知道长公主给沈星河下毒的事,此时不由不多想! 黑影摸到沈星河门前,左右张望一下,抬手就要去推门。 “梆”地一声,一根木棍击在黑影脑袋上。黑影一声未吭倒在地上,手中之物哗啦散落一地。 屋门呼地被推开,沈星河披着长衣站在门内,与举着棍子的方小杞面面相觑。 沈星河愣住:“你……” 方小杞紧张地说:“大人,有刺客,还好被我发现,将他打倒了!” 沈星河低头,看着趴在门槛前的人。 方小杞借着门内投出的灯光,看清地上人的衣色,狐疑道:“咦?刺客穿的衣服怎么像大理寺公服?他腰带上怎么还别了一根拂尘?” 她的眉尖抽搐:“他莫不是……” 沈星河伸出一只脚,用脚尖把地上的人翻了一面儿。 方小杞看清了他的脸,大惊失色:“听山!听山你没事吧!” “嘘……”沈星河示意她噤声,“是我传信让他来的。别嚷嚷,让师父听到就麻烦了。” 他弯腰拎住听山的衣领,把人拖进门槛去,一边对方小杞说:“麻烦你把东西捡进来。” 方小杞这才看到听山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堆散落的纸张。 她捡了纸张捧进屋,听山已被沈星河随手丢在榻上。 沈星河说:“听山没事,只是晕了而已,让他睡一会便是。” 他从方小杞手中接过纸张放到书案上,一边理顺,一边说:“凡心阁的案子未结,师父不准我出门,也不准大理寺的人进家门,非要我休息几日再说。凡心阁的案子,已被易迁暂时接手。案子给他我不放心,便叫人传信出去,让听山避开护院,把这几日调查进展整理抄录,趁夜送进来。” 说着,他落座在书案后,翻看听山的笔录,病中的脸色在灯光下也显得苍白。 方小杞不安地说:“您还没好踏实,熬夜不好吧?” 沈星河不在意地说:“我已然大好了。” “我看未必。”方小杞木着脸说。他连她冒充方有青妹妹的事,都还没能想起来呢,脑子显然还有点问题! 沈星河不满地瞥她一眼:“真的好了,我明日一早便去衙门。” 方小杞知道劝不住,便拿起灯剔想去挑一挑灯芯,让灯光明亮些。却被他抬手掂住了袖口。 方小杞拿着银灯剔的右手悬止在灯前,扭头看着被扯住的左袖,袖下露出一截腕,腕上的手环轻轻地晃。 他揪着她的袖角,说:“灯光太亮会让师父发现的。” 她答道:“哦。请问大人,我用右手剔灯,您扯我左袖干嘛呢?” 他不情愿地把目光从她腕上移开,悻悻松了手。 他扯她左袖,是因为她的手环戴在左手上。他足足一天没看到手环了。自从知道手环的编法是赵袖笙教她的,这手环就变成母亲留在方小杞身上的一个印记,他总是想看看它。 可是自从她换上新冬衣,袖子长短合适了,遮住了手腕,那手环轻易不露出来。 所以他特别喜欢扒拉她的袖子。 好不容易逮个机会又给她扒拉出来,她又不让看。他不高兴起来,沉着一张脸翻笔录。 方小杞见沈少卿紧拧眉头,脸色好像比方才更差了,可是就算她智慧通天,也猜不出沈少卿是为少看了一眼手环生气。 她担忧地问:“大人,灯光这么暗,是不是看得吃力?您的眼睛本来就……” 她猛地住声,意识到自己失言。 沈星河从笔录上抬眼,拿目光凌迟她。她惭愧无比,埋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头快要藏到桌案底下去了:“对不起……” 沈星河没放过她,冷冷说:“听山整理文书的水平退步了,字写得也潦草,的确看得眼疼,失明症必会加重。” 她小声嗫嚅:“那就明天天亮了再看嘛……” “那不行。”他把笔录搁在了她面前,“你念给我听。” 方小杞:“……” 她刚刚说错了话,他吩咐什么,她不敢不从。乖乖拿起笔录来,凑在灯前念。 这是听山结合案件及这几日的调查情况,写就的一篇凡心阁案概述。 方小杞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打为奴籍,不曾进过学堂。但她的母亲玉屏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给主家干活的空隙里,忙里偷闲教她认了不少字,方小杞平时看个话本什么的,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听山写东西喜欢掉书袋,常有她不认得的生僻字出现,她时不时卡壳。 每每她卡住,沈星河便凑近些看一眼,告诉她这个字念什么,并用笔墨顺手写在空白的纸上。卡的次数多了,他索性坐到了她身边,便于帮她认字。 当她念得顺时,他便一只手支着额角,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久久不移。方小杞被他盯得发慌,不得已停了一下,小声说:“大人您别盯着我,我紧张。” “哦。”他垂下眸,语气莫名落寞,“我每当看到什么,都不由自主多看一阵,免得以后哪天看不见了,会忘记它长什么样子。以后,我大概会连你的长相都记不起来。” 方小杞顿时内疚得要命,赶忙说:“您想看……便看吧。” “好。”他抬起眼,目光毫不客气地落回她脸上,仿佛长在了那里。
第134章 你到底几岁 方小杞的脸颊被盯得发烫,晕头晕脑念到最后一句,都不知道自己念了些什么。 沈星河将她的侧颜细致入微地收进眼底,却没耽误听内容。 灯光铺展在案上,他沉吟片刻,说:“地宫深处发现的这个火窑,烟囱与地面的灶房相通。如此,即使在地宫中焚化尸体,外面的人也只会以为是灶房的炊烟。这座吞人楼的设计,堪称神工鬼手,也着实阴险歹毒。” 方小杞茫然抬起脸:“啊?什么火窑?” 他睨着她:“不是你自己刚刚念的么?” 她慌忙拿起笔录再看了一遍,这才意识到刚才嘴巴与脑子完全脱节,念归念,半句都没念进心里。这时才看明白上面写得什么,不由心惊肉跳。 笔录上说,易寺卿亲自坐镇,凡心阁的废墟发掘得差不多了,找到江天寿及地宫中四具尸体,均已砸得支离破碎,不成人形。 尤其是地宫里那四个,挖掘出来时简直是一堆混在一起的血肉。要不是鹤三娘,根本分不清哪块是谁的。 沈星河翻了翻堆在桌上的东西,拿起其中一份笔录,低头看着,久久不作声。 方小杞跟着看过去:“要我念给您听吗?”话刚说完,就看清了那是什么。 是验尸记录,字迹却是听山的,显然是誊抄而来。 记录中写着,鹤三娘竟把四个人混合的尸骨分得清清楚楚,还拼回了人形,技艺之高,令人一边呕吐,一边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鹤三娘准确验出四人的死因,确认他们并非是被乱石砸死,而是中箭身亡。 之前,在方小杞的开解和常镛的搅和之后,沈星河对自己射杀四人之事稍有释怀,现在看到这个,仿佛罪证被人抓住,脸色又苍白起来。 方小杞犹豫一下,把自己的袖角凑到他手边。他没反应过来,迷惑地看她一眼:“干什么?” 方小杞的脸红了,结结巴巴道:“您,您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揪着我袖子……” 话出了口,又觉得自己太唐突了。沈星河现在又没犯失明症,哪就脆弱到要揪人袖子了? 不等沈星河开口,她飞快地把袖子撤走:“没什么,当我没说。” 沈星河不高兴了。他飞快地伸出左手,啪地一掌拍在桌面,按住了就要溜走的浅蓝袖角,阴森森道:“给了就不要收回去。” 方小杞呆住,不敢挣脱。 沈星河左手按着她袖角,眉间阴云片刻云开雾散。右手不耽误干活,将验尸记录翻了一页,指着其中一处说:“地宫中发现了火窑,类似于烧制陶瓷的火窑,鹤三娘从灰烬中验出了人骨渣。火窑炉腹内布满可疑的结晶,年头久远,就算鹤三娘本事之高,如通阴曹地府,也难以判断曾有多少人销骨其中。” 方小杞注意力被吸引,忘记袖子的事,回想着解红衣在听屋中说过的话,道:“解红衣说,她接管凡心阁二十年了,所以,从二十年前,凡心阁可能就在杀人了。” 沈星河从昏迷中醒来之后的这几天,精神一直不好,在神仙眼的余毒下一阵阵地犯迷糊,方小杞一直不曾跟他聊案子的事。如今看他彻底清醒了,便把在凡心阁的听屋里,与解红衣的对话细细复述。 沈星河按着她袖角的左手纹丝不动,专注地看着她听完,方小杞莫名觉得,自己像被猫按住尾巴的老鼠,这凶巴巴的猫下一刻就要把她吞了,禀报时连连打磕巴。 沈星河没有吞了她,耐心地听完,沉思一阵,右手执起一杆笔,说:“如此,结合案情前后,基本可以理顺本案中发生的事。” 沈星河拿开写满生僻字的纸,另起一页,写下“江漳”二字,低声道:“先是江漳伙同三个酒友,殴打与他作对的同僚陈节,然后扼杀妾室月栀,嫁祸陈节。江漳利用刑部的职务之便,枉顾办案流程,使陈节身败名裂,枉死冤狱。” 然后,他又写下陈璧的名字,接着说:“江漳害死陈节,仍不肯罢休,还要折辱陈节的家人。陈节的妹妹陈璧,原应发卖为官奴,在江漳的暗中操作下,改成卖进青楼为妓。” 沈星河再写下“解红衣”三个字:“解红衣经她的主子授意,经营凡心阁。凡心阁表面是座生意不错的青楼,其实是座吞人楼,专做替她的主子杀人灭口的事。月栀赎身自凡心阁,她被害后,与她情谊深厚的老鸨解红衣高价买下陈璧,目的就是想伙同陈璧,把江漳引入九盘地宫。这件事,很可能是解红衣私自动用九盘地宫,她的主子未必知情。” “解红衣为月栀,陈璧为陈节,两名复仇者一拍即合。”他笔尖一移,指回陈璧的名字:“陈璧献出所谓家传秘药添了一把火,让江漳等人不但困进九盘地宫,还把同伴看成恶鬼,在极度恐惧中互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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