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杞心中震动,挨近沈星河,低声迟疑地问:“她难道就是钟馗?” “此时下结论尚早,不过,她至少是钟馗的同伙。” “可是除了药香气,还是没有什么收获。”方小杞看一眼远处乖乖站着的锣儿,有些气馁。 “有收获。”沈星河环视清贫的小院,“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没想到人能把日子过成这般穷苦模样。” 锣儿羞愧地低下了头。 方小杞:“……” 沈星河又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丝淡淡的鄙夷! 他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不合适的话,于是试图重说:“我的意思是说……” 糟了,又词穷了!为何面对着方小杞,他读的书全去了狗肚子里呢?! 沈星河忙着搜肠刮肚,锣儿小心翼翼上前问方小杞:“官差姐姐,我主子的冤屈,能公之于众吗?我不想让那些人再乱议论她……” 方小杞黯然,为难地说:“很难。” 锣儿急了:“为什么?您不都知道真相了吗?是因为……我不敢出来作证么?” 她牙一咬,狠狠跺了跺脚:“我愿意作证!为了主子,我死也值得!” 方小杞叹口气:“你作证也没用,那些人只会说你空口诬陷。这件事想真正翻案,得有比人证口供更有力的真凭实据。” 锣儿急忙问:“写在纸上签字画押的东西算吗?” 方小杞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连被免职的沈星河都看了过来。 锣儿说:“那天,在主子被带走之前,那帮凶手有过一番争执……” 当时锣儿正被药香女子从身后捂着嘴巴,仍能透过花墙上的镂窗看到院内情形。 常雨神色慌张,嘴里不知第几遍念叨:“咱们可都是为了给江兄出气……” 江天寿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浑浊的眼盯住了常雨:“常雨,你的意思是说,陈节这条命,都算在漳儿头上了?” 常雨躲避着他的目光:“我们三个……也没怎么动手……是吧……” 另两人急忙附和。 江天寿嘴角冷冷一撇,问江漳:“漳儿,他们没动手么?” 江漳心领神会:“常雨踢了几十脚,邢灯打了得有一百拳,尤升踹了陈节的胸口好几脚!” 常雨急了:“江兄,话不能这么说!陈节之所以没命,主要还是因为你用花瓶砸了他的头!” 江漳凶气毕露:“怎么,要不要叫刑部的仵作来验一验?” 常雨顿时小声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天寿冷笑一下:“若大家伙想掰扯清楚,那便报官吧。” 三人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江漳嚣张地扬眉,“官员命案可是大案,刑部必抢下这个案子,那便是我的地盘,你们猜会是怎么一个结果?” 三人脸色白了。江漳的手段,他们三个再清楚不过。 江天寿问:“还要报官吗?” 三人摇头摇得脖子都要断了。 江漳指着被捆绑的月栀,双目腥红:“我为了你们,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们居然只想着把自己摘出去,把一切罪责推到我头上?!” 常雨一揖到地:“是小弟错了。” 江天寿拿出了纸笔,就近铺在了院中石桌上:“知错就好。来,写份陈情书吧。” 常雨愣怔一下:“写……什么书?”
第152章 双标 江天寿一字一句道:“三位依次把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如实详尽地写下来,好留存个凭证。” 常雨差点跳起来:“江老这是干什么?这种事留下凭据,不是自寻死路吗?” 江天寿脸上挂着老狐狸的笑:“落在别人手中才叫凭据,握在咱们自己手中,叫做担保。兹事体大,各位又都年轻气盛,保不齐哪天酒后头脑一热,将这事吹嘘出去,对谁都不好。有这么一份东西,相当于加一份戒律,想来酒后脑热的情况,就不会有了。” “江老说这么多,不过是想留我们的把柄罢了!” 三人十分抗拒,甩袖要走。 江天寿在后面冷冷道:“那便报官吧。我满府的奴仆全是证人,人是你们三个殴毙的,漳儿根本没动手!” 三人惊呆了:“江老,您不能这样!” 江天寿捋着须:“老夫也不愿搞那么麻烦。若你们留下这份担保,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难道漳儿会把这事抖出去吗?只是大家都求份心安罢了。” 三人凑首商量了一会儿,常雨咬牙道:“那,江兄也得写!若只有我们三个落笔,我们死也不干的!” 江漳一脸不情愿。江天寿却道:“那是自然。否则怎么算互相制衡呢?三位要知道,这不是把柄,这是信任。 漳儿,你最年长,带个头。” 江漳满腹不安,只好拿起了笔。四人就着石桌,把自己如何殴打陈节的过程一一写下,期间还因这个少写了一脚、那个少记了一拳起了几次争执,总算写好了这份“杀人陈情书”,各自签字按手印,然后,江天寿把那张纸揣进了袖中。 另三人十分不情愿,但也没要求再抄录三份。毕竟多一份文书,就多一份泄露的风险,多一个把柄在他人之手。三人郁闷地离开。 江漳很是不安,对江天寿道:“父亲,留这东西干嘛?赶紧毁了罢,反正他们三个也不知道!” 江天寿老神在在:“瞧你这点出息。你不付出一点代价,哪能构成钢铁同盟?”他把陈情书拿在手里晃了晃,“此物仅此一份,又在我们手中,你有什么可害怕的?你要知道,此物存在一天,他们三个就忌惮你一天;此物存在一世,他们就是你的不二忠臣!漳儿,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共进退的同盟!” 江漳如醍醐灌顶:“父亲真是有勇有谋!儿子自叹弗如。” 江天寿谦逊地摆摆手,浑浊目光望向皇宫的方向:“为父也是跟一位高手学到的啊。” …… 方小杞听得兴奋异常,两眼冒光,问沈星河:“如果找到这份四人签字画押的文书,是不是就是铁证如山了?” 沈星河点了点头:“理当如此。” “大人,咱们去江府搜一下吧!” “这有点麻烦。我已被免职,无权进案发之地搜索。官差大人可以跟易寺卿申请搜索令,不过,以易迁那种敷衍塞责的心态,怕是不会给你签发。” 他一声“官差大人”,叫得方小杞不知该怎么应答。 两人从锣儿家告辞返程。方小杞缩在车角出神,两眼亮亮的,一看就是在图谋什么鬼主意。 沈星河旁观半晌,忽然问:“你打算私自潜入江府?” 方小杞吓了一跳:“大人,什么私自,话不要乱说呀,我也是为了案子啊。” 沈星河扬眉,一字一句道:“擅自行动,目无法纪,我可以向易寺卿告发你。” 方小杞大惊:“大人,你自己说抗旨就抗旨,我做这点事你就要告发我啊?” 沈星河无耻地道:“我对自己的要求,与对别人的要求,标准不太一样。” 方小杞简直无言以对!
第153章 她的家 沈星河捏着竹笛,话锋一转:“若你肯告诉我一件事,我便不告发你,还会替你把风。” 方小杞赶忙问:“什么事,你说。” 沈星河看着她,认真地问:“在锣儿家时,你为何嘲笑我?” 方小杞冤出天际:“苍天啊,我何时嘲笑你了?” 沈星河脸莫名挂上微恼的神气:“就是……在我说锣儿家住房不好的时候,你嘲笑我了!” 方小杞惊呆了:“我并没有说什么啊!” 沈星河沉着脸,肯定地说:“你虽没说出来,但心中在嘲笑,我看出来了!你以为本官的五听之术是白练的么?” 方小杞:“……”这人连别人心中想什么都要管,其锱铢必较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拿告发她做威胁,她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慨,感慨而已,算不得嘲笑,真的。” 他不依不饶:“什么感慨说清楚!” “就是……”方小杞组织着词句,生怕一个字说不对,再冒犯了沈大人脆弱到可怕的尊严。 她小心翼翼说:“您从小生活在高门贵府,没接触过贫民百姓,对穷人的生活住所和衣食起居不了解,乍见之下有些惊讶,乃是情理之中,我竟然心生感慨,是我不对。” 管他谁对谁错,她只要抢先道歉,沈大人就不会作破天! 沈星河垂眸,神情像个自知犯了错,又不想承认的小孩:“我……我只是有些不懂。” 方小杞大度地说:“不懂很正常,那不是您的世界,您不用懂的。” 沈星河却想弄懂。他说:“我看过锣儿家锅子里的饭,看上去……难以下咽。我想知道,大安城内外农商兴旺,锣儿家为何把日子过得那般贫苦?给人做佃户,或是做点小生意,至少能衣食无忧吧?” 方小杞沉默一下,说:“大安城的百姓如果遇上好年景,一切都顺顺利利的,除去每年要交的税赋,的确能得温饱,甚至有点盈余。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叹口气:“我问过锣儿了,她的阿爹因病致残,家里主要劳力是她的阿娘。两口子出去摆摊,阿爹只能坐在席子上打下手,赚的钱不够给阿爹治病的。房子早就该修了,修缮的钱却还没攒出来。锣儿先前在江府为婢,月例银原能补贴家用,现在这份钱也没了,在她找到新活计之前,一家人吃食上也得省着些。” 沈星河听得愣住,良久才冒出三个字:“对不起。” 方小杞失笑:“您跟我道什么歉啊?” 沈星河自觉惭愧:“是我无知。” 方小杞赶忙摇头:“你说什么呢?您只是从前没有机会了解罢了。” 她的笑意有些怅然,“其实,锣儿家这个样子已经是很好的了。她家虽贫穷,但毕竟是在京城,不会时不时有外敌侵扰之忧,不会担心房子被烧掉,男人被杀死,女人和孩子被掳走。家里有屋子可遮风挡雨,父母双全,锅里有饭,我……很羡慕。” 沈星河的心口似被猛撞了一下。 他知道方小杞受过很多苦,这时突然意识道,自己根本不知晓她究竟有多苦。 他却很想知道,她的一切过往他都想了解。鼓起勇气嗫嚅着问:“你,你的家……” “我在安西的家……”方小杞脑海中浮现很久很久以前驿馆的后院的情形。那里已经住进新任驿官的家属,不再是她的家了。后来跟着阿娘进洪府为婢,那间几名奴婢一起住的昏暗阴冷的角屋,当然也不能称之为家。 她说:“我的家,就是袖笙姨母的家。” 沈星河惊呆了:“你说什么?” “洪府火灾之后,我和阿娘无处落脚,袖笙姨母的家已无人居住,我们就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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