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不乐意了。恼火之下,他主动伸出了手。 方小杞下意识把手往身后一藏,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沈星河缩回手,郁郁地别过脸去。在火场中时,他拉她的手,她就没拒绝,也没打人!现在又不让拉了。 “难道,非要在塌陷的地宫中,或是着火的情况下?”他深深思考,喃喃自语着。 方小杞没听明白,凑近了点:“大人您说什么?” 他森森看了她一眼:“难道要关进黑屋子,然后放一把火?” 这下子方小杞听清了,只觉毛骨悚然。沈星河的内心,似乎比她想象得更加扭曲! 她脸上浮现戒备,道:“大人,我得去收拾一下了,回见!”一溜烟跑了。 碧落园有专供婢女用的浴房。方小杞沐浴完毕,换下脏污的公服,穿一身浅绿儒裙,端着小木盆回到自己屋,一进门,猛不丁看到屋里端坐一人,吓得手里的盆差点摔了。 “长……长公主?” 文宜长公主把手中的茶盏悠然搁在桌上:“方小杞,是吗?” 方小杞身份卑微,赶紧下拜。 “起来吧。” 文宜打量着局促的女孩:“你是河儿的手下?” 方小杞低头答道:“是。” 文宜眉目间神情闲逸:“你别紧张,本宫只是来问几句话。今日你与河儿同归,形容狼狈,似烟熏火燎过,是何情况?” 方小杞谨慎地斟酌着词句:“小人与沈大人一同查案,遇上火灾。” 文宜眼底一凛:“本宫听说刚刚江天寿的宅子失火,你们就在宅内么?” 方小杞答道:“是。” 那边火场余火未熄,文宜就已得到消息,可见耳目够灵通。 文宜脸色铁青,手中佛珠捏得咯咯作响。那串断了的佛珠,这会儿工夫竟然又重新串好了。她咬牙道:“他们居然敢对河儿下杀手!” 方小杞闻言,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文宜。这位文宜长公主曾经给沈星河下毒,险些将他置于死地。如今沈星河遇险,文宜又为何如此生气? 文宜是何等人物,方小杞这一飞快的抬头注目,被她捕捉到,回视过来。 方小杞被对方威势压得抬不起头。她自知失礼,大气不敢出。 文宜盯了她半晌,才徐徐开口:“你,为何住在河儿这里?” 方小杞顿觉如芒在背:“小人……之前受了一点伤……” 她一开口,就发现这理由说不通。自己脸上那点擦伤早就褪痂了,看起来活蹦乱跳,哪有伤病的样子?她不知该如何应答,脸色涨红,额头沁出一层汗。 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沈星河带着一身冷风闯了进来。 他刚沐浴完毕,就听说长公主根本没走,还来了方小杞这边,顿觉不妙,头发都顾不上擦干就赶过来了,冷得脸色青白。 刚到门口,就听到长公主在质问方小杞为什么住在这里。 他大步上前,站在了一坐一立两人之间,把方小杞挡在身后,冷冷看着文宜:“长公主,这座园子是早年圣上赐给我的,我想让谁住,便让谁住。” 文宜发出一声嗤笑:“看把你急的,护成这样。本宫说什么了么?” 沈星河语气漠然:“您不必说什么,反正我也不会听。” 文宜手中佛珠又快要掐断了,脸上依然挂着功力深厚的笑容,叹道:“是河儿长大了。或许,该成亲了。” 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令沈星河猝不及防。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方小杞,脸涨得通红:“您……您说什么呢!” 文宜扶着侍女的手优雅起身:“算了,儿大不由……” 她的话音猛地顿住,脸上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 沈星河的神情也冷了下去。屋中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文宜站了片刻,没再看沈星河一眼,径直离去。 方小杞站在门外恭送。直到长公主带着侍女们走远,她返回屋里,一把将门关上,把寒冷夜风关在门外,然后拿起一块手巾,递到沈星河跟前。 “大人,您怎么湿着头发就跑过来?都结冰溜子了!快擦擦!” 沈星河站着不动,也不接手巾,跟整个人冻僵未化似的。 方小杞知道,是长公主最后那句未说完,或是不肯说完的“儿大不由娘”,刺痛了他。 不知是伤心还是冻得,他唇色发白,喃喃道:“她说这个干什么?她何曾……何曾当过我的母亲!” 方小杞无奈,只好绕到他身后,替他擦湿发。他忽然回头看着她,急迫地说:“你不要在意她的话。” 方小杞一愣:“在意什么?” “她……她问你为何住在这里,你不要在意。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你和伯母与我母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我与你,也,也……”他的脸忽然红了,“总归,你不要因她一句话就急着走!” 方小杞安抚道:“知道啦。” 她垫着手巾去捉他的发,发梢还好,他个子高,方小杞踮着脚擦得吃力。 沈星河动作了一下,却不是自己擦头发,而是坐在了凳子上,方便方小杞继续帮他擦。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快要有一年没见她了,上次见她,还是在元宵节的宫宴上,只与她说过一句话。” 方小杞心中一痛。他对长公主嘴里说着决裂,其实还是忍不住牵挂。这对没有血缘的母子,恩怨过于复杂,她不知该如何相劝,只能默默听着。 沈星河忽然抬眼看着她:“你说,今日她来这一趟干什么?” 他额角的发湿润微乱,衬得眼中似含着水雾,带着一点祈盼看着方小杞:“你说,她有什么目的?” 方小杞犹豫道:“可能……是关心你?” 他眼中乍然燃起火苗:“她恨不得我死,怎么可能关心我!必是惺惺作态!” 方小杞赶忙道:“可能吧。” 沈星河火气不消:“你莫要被她蒙骗了!” 她动作一顿,说:“不会。她给你下毒,这件事无论如何不可原谅。” “你不可……”沈星河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忽然走神,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方小杞正用手巾包着他的一缕发在手里揉。 他忽然问:“头发可以吗?” “发质不错。” 沈星河脸颊莫名飘红:“我是说,你摸我的头发,不会犯病?” 方小杞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隔着手巾揉着他的发感受了一下,说:“可以哎,没有问题。哎,差不多干了。” “没干。”沈星河坐正了,神情愉悦,“还得擦。” “哦……” 方小杞被上司命令着,活生生给他擦了半个时辰的头发,没把他擦秃,简直是个奇迹。
第158章 侵犯 门外,传来婢女小心翼翼的声音:“方姑娘,有客人求见。” 方小杞赶忙过去打开门:“是谁找我?” “来客是锦霞绣坊的羽氏。” 方小杞回头与沈星河对视一眼,均觉得意外。左东溪一案中,差点丢了小女儿的羽氏? 这时候时辰已很晚,她怎么会登门拜访?求见的还不是碧落园的主人,而是客居于此的方小杞。 婢女慌忙道:“羽氏午后就来了,恰巧方姑娘不在,就一直等候在偏厅。方姑娘回来时,长公主已驾临,她更不敢上前。然后,二公子又与方姑娘商谈要事,羽氏便一直等着。奴婢看时候不早了,想劝她明日再来,她也不肯,说还想再等等,奴婢就斗胆来问……” 婢女自知打扰了二公子和方姑娘的相处,心慌地解释个没完。 方小杞十分惭愧,沈星河跟她谈什么要事?只擦了半个时辰的头发! 她赶忙道:“快请她过来。”然后让开门口,冲沈星河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走人:“大人,请回避一下。” 沈星河闻言起身,但是,并没有告辞,而是走进了内间! 方小杞无语。 羽氏其实就跟在婢女身后不远处,移步娉婷而出,氅衣上的锦绣丝线在灯光里闪动着浅浅光华,冲方小杞福身问好。方小杞赶忙将人请进屋内,奉上热茶。 羽氏先说了一些感激的话,谢她查案时明察秋毫,使得自己洗脱绑架小公主的罪名,还揪出家中恶奴,避免将来的无妄之灾。 方小杞替她倒茶,微笑道:“夫人言重了。说起来,那时候我还不是大理寺的官差呢,只是顺道帮忙而已。夫人特意找我,还等到深夜,真是个有心人呢。请问夫人,除了致谢,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她单刀直入的发问,令羽氏微红了脸颊:“不瞒姑娘说,的确是想跟姑娘打听一位故人。” “故人?”方小杞诧异地抬眉,她能认识羽氏的什么故人? 羽氏抬起头:“我听说,方姑娘是安西人氏?” 方小杞点头:“没错。” 羽氏神情中带着些许忐忑:“我早年有个闺中密友,因故被流放安西,不知她近况如何,想着方姑娘会不会碰巧认识她……” 方小杞心口突地一跳:“她……叫什么名字?” “赵袖笙。她叫赵袖笙。” 方小杞一时失语,转头看了一眼内室。内室的门帘安静地垂着,看不到沈星河的身影。 她稳了稳心神,道:“我,认识她。” 羽氏手一抖,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吗?袖笙姐她还好吗?” 方小杞垂眸,语声艰涩:“袖笙姨母,已经过世了。” 羽氏呆住,眼眶漫上泪意,猛地用帕子捂住了脸。 烛光下,方小杞把赵袖笙的事告诉了羽氏。像对沈星河述说时那般,避重就轻,粉饰了苦难,免得故人太伤心。 羽氏却依然心碎。她流着泪来拉方小杞的手,方小杞下意识躲开,只被她揪住一角袖子。 羽氏哽咽道:“谢谢你,谢谢你和你的阿娘能在最后时刻陪伴她。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她会过得怎样,会吃多少苦,受多少痛……还好,还好有你们。” 方小杞眼眶发红,泪珠却没掉下来,似倒流入喉,嗓子眼发苦。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内间门帘,不想让里面的沈星河听得太难过,赶忙岔开话题:“夫人你跟袖笙姨母很熟悉吗?” 羽氏擦着泪迹,连连点头:“我为姑娘时是个绣娘,袖笙家是开裁缝铺的,常用我的绣品,因此与她结识,我们性情格外投缘,从而成为手帕交。” 她忽尔抬头,目光坚定,清晰说:“我今日来,是想告诉姑娘,袖笙是个很好的人,绝不是如坊间传言的轻贱女子!” 方小杞心中一凛。她看着羽氏,突然明白了什么。羽氏在来此之前,并不知道她认识赵袖笙,只因她是安西人就深夜拜访,是不合常理的。 羽氏来找她,只是个借口。羽氏想拜访的人,是沈星河。要说的话,也是想对沈星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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