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了迎接使君,修了新驿舍,使君不想去看看吗?” “萧娘子是替夫人下逐客令吗?”庄衡就这么看着她笑道。 赵濯灵走过来,抚着萧童的肩,“阿鸢,你先出去一下。” “好吧,”她盯着庄衡,眼神戒备,“我就在门外,姑母有事叫我。” “我知道,去吧。” 萧童目光不善,不情不愿地出了门,庄衡却始终笑着,待她消失在门口,方收回视线。 “雍王和萧娘子同岁,已经快有圣人高了。衡山公主也似萧娘子这般活泼烂漫。魏王俊美多才,写得一手好字,常受到圣人夸赞。” 赵濯灵这才注意到他拎着画筒进来的,他边说话边从里面掏出画卷,自顾打开。 “上月,圣人令画工为大王和公主临像,让夫人缓解思亲之情。” 赵濯灵接过画,拿到窗前端详,阳光下,她的眼睑轻微地跳动。庄衡看到她的眼尾各添了一道淡淡的细纹,除此之外,和十三年前比,几无变化。 过了会儿,她把画卷了起来,“他们在宫里,在羽翼之下,我没什么忧心的。” “有两件事,圣人想征求夫人的意见。” “说。”她放下画。 “圣人想告诉大王和公主您还在世。” “不行!”她遽然抬高音量。 “恕奴斗胆,萧娘子和夫人没有血缘,夫人尚能怜爱。大王和公主是夫人亲生,夫人为何不能抚于膝下?” “正因萧童非我血脉,我才能怜爱她。” 庄衡疑惑不解。 “罢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利用孩子们拿捏我吗?说吧,第二件事是什么?让我回京城?” 一旦雍王兄妹三个知道母亲还活着,必然闹着来幽州寻母,让她陷入尴尬为难的境地。 “夫人慧眼。” “当年说得很清楚,死生不复相见,这些年,你们诏卫监看我,我都忍了,他还想怎么样?”她语气越来越恶。 “夫人离宫后,圣人渐迷修道,这几年服食丹药,左右劝不得,眼见日益消沉,奴实在不忍,求夫人回去吧。”庄衡再次跪下。 赵濯灵嗤笑,“皇帝求长生,自古有之,何必用我做藉口?你快起来,我受不得此等大礼。” 庄衡横下一条心,仰头道:“夫人不知,衡山公主和魏王多思敏感,公主还好,魏王常有惊世骇俗之举,多次当众人面令圣人难堪,上个月,他被送去昊天观受训了。” “他是皇帝的儿子,既然享荣华富贵,也该付些代价。” “难道夫人就置之不理?魏王这样,和夫人无关?” “你在指责我?” “奴不敢,”庄衡微微俯身,“奴只是觉得,魏王和公主需要母亲。” “又不是我要生下他们的,”她冷笑一声,“我知道,在你们眼中,我是绝情之人。我若不绝情,他岂会放心我在这里?至于孩子们,终有一天,他们会感谢我。” 其实庄衡明白她的意思,弘业帝之所以同意她隐居幽州,就是因为她绝情无爱,不爱皇帝,也不会爱上别人。她的离开,让弘业帝念念不忘,对三个孩子爱屋及乌。雍王没有母亲和母族支撑,才能让弘业帝更加放心地立他为储。 “奴不觉得夫人绝情。” 她语气回暖些:“你在我身边待过,那些事你都知道,你觉得,我会跟你回去吗?” 对方不语。 “弄得太僵,会很难看,你更难交代。” “奴明白了。” “明白了就走,以后也别来了。” 庄衡咬了下唇,“是。” “等等。”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夫人还有何吩咐?” “有我在,萧恕不会反的,他的忠心,有我的人头作保,京中大可不必几番试探。” 庄衡嘴角微翘,“范阳年年报功领赏,京城自然起疑。有人弹劾萧恕好大喜功,主动挑起边地冲突,平定后向朝廷领功,借机私蓄兵丁,囤积粮草兵器,不知这是想做什么。” “有人?宇文庆吗?”赵濯灵笑,“天下十节度,哪个节度使不蓄兵丁囤粮草?京城调度地方,多有不便,节度使需随机应变,若万事都按规矩来,怕是一场仗都赢不了。这些事,你们诏卫应该清楚的啊。” 她毕竟曾是朝中第一女职官,说出的话切中要害,让庄衡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说:“夫人的话,奴会转述圣人。” —— 萧童走出小屋,看到篱笆外的父兄,一扫脸上阴霾,小跑过去。 “阿耶!大哥!” “慢点,”萧邗扶住她的胳膊,摸了摸她的头,“阿鸢抱着什么?” “我在后山捡的鸟,你看它的毛色,第一次见呢。” 萧邗随意瞥了眼,视线回到妹妹脸上,擦去她额上的汗。 “我让你来陪你姑母说说话,你怎么跑后山去了?”萧恕佯作怪罪。 她偎过去,噘嘴道:“姑母喜欢一个人待着,不是看书就是写字,我嫌闷。” “刚刚看到什么人了没?” 她点头,“一个宦官,说是京城来的,对姑母可恭敬了,还叫姑母‘皇后殿下’呢。” 其父肃容道:“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知道了!” 萧童从小就知道这个姑母身份不简单,父亲很少让她来,这两天不知怎的,主动要求她看望姑母。姑母是个十足十的文人,和她玩不到一起去,但她挺喜欢这个姑母的,姑母也肉眼可见地喜欢她。 庄衡退出房门,转身之际,正看到萧童噘着嘴说着什么,稚气未泯的脸上写着不服气。在这一刹那,他隐隐预感到,再过两年,等这个孩子长成真正的少女,会掀起不小的风暴波澜。 萧恕迎了过来。 “多谢萧公和大郎引路。”庄衡拱手躬身。 “使君客气了,”萧恕朝女儿招手,“来叫人。” 萧童挪到跟前,敷衍地行了礼,“使君。” “萧娘子忘了,我姓庄。”庄衡笑道。 萧童横眼看着这个年纪足以当她叔父的人,“哦,庄使君。” 其父暗暗瞪了女儿一眼,转头道:“使君请。” “萧公请。” 四人走向拴马柱,闲谈了几句,庄衡忽问:“大郎在读书还是?” 萧邗回道:“晚辈不才,在父亲帐下做事。” “唔……”庄衡颔首,“少年郎还是应该去京城博取功名,大郎器宇轩昂,谈吐不凡,留在幽州,屈才了。” 萧恕抚髯朗笑,“犬子不成器,非科场人物啊。” 庄衡浅笑,“萧公官居三品,子嗣何须科场搏杀?” 他扭头看了眼萧邗兄妹,“萧公好福气,养得好儿女。” 两个月后,庄衡回京覆命,不知说了什么,弘业帝召萧恕父子入京。 半个月后,萧恕携子觐见。弘业帝赐官萧邗,加萧恕河东节度、御史大夫之职,赐萧童兰陵县主。
第58章 番外 家宴归 虽然远不能和幽州的府邸比,但京城萧府亦占地颇广,仅次于皇亲国戚的家宅,前后院各筵开三十桌,仍不显拥挤。 前院男宾汹汹拳拳,空气里弥漫着酒气。 主桌上,萧恕举盏朝身旁的周奭示意,二人掩袖饮下。 “周公,近来西北战事胶着——” “哎,勿谈公事,萧帅喜得长孙,拿出醴酒招待,还堵不住你的嘴?”周奭笑着打断同僚的话。 萧恕大笑,“周相说得对,来,我敬诸位。” 去年,朝廷开始对西北用兵,打击吐蕃,贺皎因反对用兵被贬出京,周奭取而代之,升任秉笔宰相。 萧邗穿梭在宾客间招呼,不时看一眼大门。 他低声问身后的婢女,“小娘子还没到?” 萧童成了永王妃,县主封号被夺,萧府人对她的称呼回到她被封县主前。 她昨日从陕州出发,现下刚进城门,本应直奔家门,却在大街上遇到了熟人。 那人一见了她,撒开腿丫子就跑。 萧童跃身而起,轻轻松松追了上去,半空中一脚将人踹倒。 “哎哟!”白鱼半躺在地上,抱着膝盖龇牙咧嘴地叫唤。 萧童蹲了下来,笑眯眯道:“跑啊,躲了我几年,放松警惕了?史夫人没告诉你我今日回京?” “我又没做亏心事,干吗躲着县主……王妃?”白鱼看了眼对方的妇人发髻。 “没做亏心事?”萧童冷笑,“当年的伎人失踪案,你和史夫人做局,我插手案件,你不告诉我实情就罢了,还把我引入彀中,心里肯定像看傻子一样看我和永王吧?” “冤枉啊王妃,我也被蒙在鼓里,夫人怕我说漏了嘴,后来才告诉我,她说这样才像真的。” “那你躲着我做甚?” “我怕还没解释清楚就被王妃你打一顿。” “我是那种人吗?” 白鱼眼珠转向一边,嘴角往下一撇,每个毛孔都写着“你不是吗”。 萧童悻悻地站了起来,“我没空和你啰嗦,下次再找你算帐。” 她上了马,扔下一句话:“今日府上有宴,可以讨水酒喜钱。” 白鱼从地上跳起来,“知道了!” —— 萧童没走前院,安置了马匹随从,直接去了后院。 满园子莺声燕语,脂粉熏香,与花草相映成趣。萧童穿过小径,脚步渐渐加快,有眼尖的看到了她,率先起身行礼,很快,院中响起参差不齐的请安声。 “见过王妃。” 萧童摆摆手,径直走向母亲,高氏早已起身,扶住女儿。 “怎么这么晚才到?”话虽是质问的,语气却是慈爱的。 “昨日下雨,只能坐车,今日才骑马。” 高氏端量着女儿的脸,“坐吧。”又转头吩咐了什么。 不多时,平乐县主抱着孩子出来见客,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嗣平王妃最是得意,干脆从女儿怀里抱过外孙,走到宾客间说笑。其女嫁入萧家三四年才生了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她终于能扬眉吐气。 反观高氏,神色淡淡,不能说不高兴,更谈不上高兴,给萧童夹了片肉,母女俩聊了几句。 “昨日收到了永王的信,给我和你阿耶请罪,说不能亲自来。” “他做父母官做得起劲着呢,说什么圣人之道不在书里,在一动一举之中。我懒得管他,有时整夜不归家,我也不找。” “什么?”高氏眉峰一凛,“整夜不归家?不会是……” “阿娘想多了,他不是那种人。” “我怎么和你说的,别太相信男人。” 萧童抿了口酒,“他那种人,道德包袱太重,对自己最狠,若是做了错事,不用我发问,自己就要忏悔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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