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崔灵姝投湖了。 第3章 前序 (三) 温宜笑在石阶上跪了整整一夜。 崔灵姝被救起后,又病了一场,当天晚上御医在折月轩忙进忙出。 温宜笑顶着夜里的寒风,在冰冷的石阶上跪了一夜,脚都麻了。 人也麻了。 母后压根不愿意见她,一个茶杯摔裂在她身前,碎片差点划破她的皮肤。 皇后说,她明知道灵姝身体不好,怎么能如此刺激她! 她还说,让温宜笑离崔灵姝远点。 简直就是放屁! 这一晚上,温宜笑跪明白了两个道理。 第一,她果然遇崔灵姝必倒霉运。 第二,崔灵姝她有病。 温皓月接近清晨才听闻消息入宫,将披风盖在温宜笑身上,把她给领走。 她的膝盖上青了一大片,一碰就疼。 医侍给温宜笑敷药,温宜笑忍不住喊疼。 隔了一扇屏风,温皓月在外面站了许久,等上完药,对她说道:“永徽,你过几天要去封地处理一些事情,你和我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温宜笑艰难地站起身来,推开屏风走出去。 自打上次从宫里出来,她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人总是偏心的,他们总是不会过分苛责自己偏心的人。 以前她是被偏心的一个,就算做错了什么,大家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甚至在为她找借口把错误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但当所有人都偏向崔灵姝,人们不会在意温宜笑的是非曲直,当她和崔灵姝放在一起,她就成了被迁怒的那个。 崔灵姝的出现的确分走很多人的注意。 她生来体弱多病,还有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柔弱的身体总是令人见了新生怜惜,而在和她接触后,发现病弱的躯体下充盈活力,性情开朗,不卑不亢,能很自然地和大家打成一片,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 温宜笑素来想得开。 刚刚开始发现自己“失宠”后,她也会失落,但自己安慰自己:父皇,母后,三个哥哥,他们都是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不会一直偏向于自己,她不是小孩子,会强硬地要求别人只能喜欢自己。 比起崔灵姝,她性子沉静,深居简出,自然没有那么明媚,高下立见,他们更喜欢崔灵姝也正常。 他们现在更偏心崔灵姝,这无所谓,何况不是还有二哥。 如果她真的做错了事,她愿意受罚。 可不属于她的错,为什么要安在她身上? 大家都在紧张崔灵姝,给崔灵姝出头,丝毫不在意她的感受。 她忍不住眼酸,两只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眨巴眨巴双眼,强忍着不掉眼泪。 “哥哥……” 温皓月也被她这幅表情惊了一下,连忙解释:“你别想太多,我并不认同母后说的你的存在就是刺激灵姝,我带你走只是觉得,你们两个不适合碰面,你看着她也不舒心。” 她咬着唇,一言不发。 低垂的眼眸闪过了一丝阴狠。 温皓月察觉到她的戾气,连忙拉住她的手,“永徽,你别和灵姝计较,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但是你要是和她计较,你也会被罚,你且先忍耐,可好?” 巧了,温宜笑脑子里已经有一百种睚眦必报的方式。 崔灵姝没有实质伤害过她,却间接让她罚跪。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连累到她身上,她不可能不给崔灵姝点颜色瞧瞧。 听到温皓月的声音,温宜笑一愣,暂时压下心中悸动。 难得温皓月愿意站在她身边,她不想让他失望。 她放过崔灵姝,专心收拾行李,和他下了江南,两人直到中秋才回到元京。 中秋宫中设宴,温宜笑不可避免要和崔灵姝见面。 温宜笑边吃席边听温行舟冲她埋怨了她走后一连串的事情。 南疆王世子来元京求学,崔灵姝和他走得近,甚至给南疆王世子做了香囊,都不理他了。 这不奇怪,崔灵姝身边总是不缺人,除了温行舟,之前将军家的小公子,丞相公子,新科状元郎……和她都有过来往。 温行舟这幅作态,真是没出息。 要是以前,温宜笑肯定冷嘲热讽一番,今天她从他的唉声叹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们兄妹四个,都过了婚配的年纪,大哥虽然暂时没有太子妃,但是宫里的良娣都有几个;二哥为赐婚,那位姑娘尚未及笄,不能出阁,故而拖延到了现在。 温宜笑及笄后也被皇后逼着参加了好几场相看宴。皇后给她挑选的世家公子一等一出挑,唇红齿白,谦谦有礼。 但温宜笑却总感觉他们身上缺了什么,一个也瞧不上,连男女间最原始悸动都没有,还不如对自己做的纸人感兴趣。 久而久之,她自己都觉得本人心平如镜宛如七十老妪,干脆放言出去自己终生不嫁。 男子晚娶,尚未及冠的温行舟,却没人急着给他定亲,从小到大连个喜欢的人也没有,还是个懵懂的,情开初窦的少年。 温宜笑心里咯噔响,将筷子按在桌子上,凑近他耳朵,“温行舟,崔灵姝被父皇收为养女,她就是我们俩的姐姐,你懂不懂?” 温行舟应该是领会了温宜笑的意思,对此表示不满:“可我们不是亲生的……” 这不是亲不亲生之间的问题呀! 元京城民风开放,崔灵姝平日和其他公子走得近,才子佳人,不乏有许多文人编写成戏文,四处传唱,唯独温行舟是例外,他的身份太过特殊。 崔灵姝已经上了玉蝶,名义上就等同于温家人,温行舟与她有私,正是不顾礼法,有违人伦。 民风再开放,这种不伦也是为世人所禁止的,就连外面的讲书的也知道,不能随意编排他们,仅止于姐弟情罢了。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抬头看去,崔灵姝穿着一身红裙进来,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玄衣青年。 两个人有说有笑,旁边的人见她到来,拥了过去。温行舟立马起身,“可恶,裴云殊什么时候勾搭上她了!” 在温行舟连忙起身,像条狗一样跑了过去。 “哎,等等……” 温宜笑还想说话,可他已经没心思听下去了,只能暂时把话给又憋了回去。 见崔灵姝靠近,温宜笑也没了胃口,从旁边的门溜了出去。 中秋月圆,冰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 团圆之夜,殿内欢声笑语,琉璃灯盏晃动,殿外只有她一人,说不清孤寂如秋夜的霜寒悄然蔓延全身。 恍惚间,她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些画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中秋,她靠在一个人身上,举头望月,像是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将她包裹住,很温暖。 第二日,温宜笑在皇后宫前逡巡许久,最终选择替温行舟隐瞒。 本着多年兄妹情,温宜笑即便不上告,却也不可能完全不管,很快就找机会把温行舟骗到府上打了一顿。 “你清醒清醒,”温宜笑揪着他的衣领,“母后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要是告到父皇哪里去,结果可能会更严重,你想被言官骂死吗?想被发放封地,一辈子都不回来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同意,你以为你赢得了吗?她身边那么多人,哪个不比你好,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喜欢她就会有结果吗?别傻了,如果我是她,选谁都不会选你!” 温行舟梗着脖子,即便鼻青脸肿,眼神仍然,清澈而坚定,“不争一争,怎么知道?” “而且灵姝今天和我说来很多话,还夸我字写得好看。” “你又不是她,没资格和我说这些话,你也不是我,更没资格劝我放弃!” “你要告诉母后就去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怕。” 他果真是动了情,长了个恋爱脑。 温宜笑被他气到说不出话来,让人把他撵了出去。 “你滚吧,以后出事了,别牵扯上我。” 自那以后,温行舟跟她给倔上了,再也没有来过她府中,甚至平时碰了面别开脑袋,也不会说话。 温宜笑自认为已经尽力,她好心劝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不听,那只能是尊重他人命运,让他自求多福。 皇族律法把前朝律法一字不落抄了下来,关于礼制素来严苛,天子庶民同罪,如果这层关系捅破,单是肖想养姐这一条罪名,就能让他名誉扫地。 而温宜笑的损失至多不过失去一个兄长。 彼时,温宜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她那时候只是觉得倒霉,跟崔灵姝扯上的每一件事,她都没得到过好结果。 后来温宜笑才想明白,崔灵姝就是故意的,从一开始见到自己,她就一次次自伤,抢走属于她的亲人,目的无非就是逼自己去恨她,逼自己对她产生恶念,去做伤害她的事,把自己推到话本子“恶毒女配”的位置上。她本人就可以干干净净、顺理成章夺走她的一切。 但截止当时,温宜笑虽然气恼,也有过报复的恶念,但很快就被温皓月按了下去,后来见了崔灵姝就避,根本就不让她逮着机会。 崔灵姝大概也没想到她身为公主还能这么窝囊,开始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温行舟不行,就换温皓月,终于是成功踩中了温宜笑的死穴。 “小公主。” 一日,温宜笑太学下课,她等人散后才离开,路过一处假山,听到有人在旁边喊她,仔细一看,帝师家的女公子宋如颜正蹲在路边。 帝师当年是皇帝的幕僚,宋如颜和温家四兄妹相识自小相识,正是温皓月的未婚妻子。温宜笑平日和她交情并匪浅,是多年朋友。 温宜笑问:“你怎么了,如颜?” 她擦了擦眼睛,扭过头去,“我有点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怎么可能没事,温宜笑听出了她声音中的沙哑,立刻捏住她的双肩,凑上前看,眼下是两道泪痕。 “谁欺负你了!” 宋如颜是世家女,自幼端庄守礼,温宜笑从来都没见过她在别人面前失态。 “刚刚在湖边…看到二皇子…和镇国公主……” 宋如颜拿手帕擦了擦眼泪,双肩抖动,压抑着不敢哭出声来,“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子的事情,我不敢告诉娘娘,也不敢告诉爹爹,公主殿下,我该怎么办……” 温宜笑脑子轰然一声,“你说什么?” 后来温宜笑时常回想起那天,要是她当时要是清醒一点就好了,她二哥素来守礼,秉承婚约,为宋如颜守身如玉多年,怎么可能和崔灵姝有染? 有温行舟的先例在,她一下子慌了神。 第4章 前序 (四) 太学湖畔杨柳依依,这里上午书院开课时人来人往,但过了午时,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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