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琦万分惊讶:“我没有听错吧,居然真的有人会喜欢画符?当年我娘要我学,简直就是煎熬,天天逼我背那些鬼画符的符文,比背四书五经还要难受,不仅仅要记符文,还有笔画顺序,一个也不能少,背完符文,还有一堆的计算,排列顺序,一个个加起来比算学还要难百倍,要不是我娘揍我,我才不愿意学这鬼东西。” “对了,”袁琦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看你这么熟练,应该也有个十年八年,那时候你应该还是个小孩,你是怎么做到……” “不是,两年前。” 她是两年前,父皇登基,她被接回元京,才开始接触符咒。 “两年前,等等……什么?两年前?卧槽!” 袁琦震惊地眼睛瞪得老远,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没有骗我吧?你还是自学,两年时间能练成你这个水平?” 温宜笑向来都是不懂得谦虚的,她以前就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才学没多久就能超越兄长,连温皓月也夸她有天赋。 听袁琦如此评价,全当是他在夸自己,不由得飘了起来。 她抬起自己的下巴,故作高深地、悠缓地道:“或许,我就是传说中的天才?” 余绥握着树枝起身,中断了两人的谈话,“画完了,我们走吧。” …… 温宜笑来到才发现,原来云梦泽如此之大,月光下一望无际,湖面之上波光粼粼,水波荡漾,涟漪飘散,一路衔接到四周的山川。 而放眼望去,最远处的水光接天,看不到尽头,浩瀚无边。 近岸水浅处,立着几支残荷,深夜中湖风阵阵,荷叶摇摆。 温宜笑的发丝被风吹起,她觉得有些冷,裹紧了披风,“绥绥,神泽在这里吗?” 尚未等到回答,一旁遛弯的袁琦忽然间喊道:“小温,快过来,快看,这是什么东西!” 温宜笑皱眉,往那边走了过去。 鬼火又被她扔了出来照明。 绿色的光照亮眼前森森白骨,温宜笑心头一惊。 第35章 神泽 眼前的景象让人胆战心惊, 湖边的地里,白骨森森, 排成一列,蔓延向远方。 从头骨的形状判断,大部分猪牛羊的骨头,也有人的头骨。 有的白骨上还覆盖着新鲜的腐肉,好像被什么东西咀嚼过。 凑近了,还能嗅到一阵令人胆寒的尸臭味。 “这都是谁干的?”温宜笑连忙对着自己鼻子扇风, 那股味道冲上脑壳,令人作呕,温宜笑立刻解开丝巾包住口鼻。 “莫非传说中的水怪?” 袁琦捡起树枝,翻动地上的骨头。 有些巨型骨头, 甚至被强力咬断,牛头骨被一分为二, 断裂的地方, 有利齿咬过的痕迹。 “真是恐怖的咬合力。”袁琦翻翻找找, “水怪倒是没听说过, 不过, 水生的妖物, 倒是不少, 看着倒像是某只巨型的鱼妖, 有着锋利的牙齿。” 成片堆积的白骨, 场景太过触目惊心。 袁琦忍着恶心翻了一会儿,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后退几步, “哇”一声,呕了出来。 腐肉的味道, 简直太难闻了,不是人能忍受的。 温宜笑拧着眉头,想起余绥没有跟她一起走过来,“绥绥?” 刚刚喊完,温宜笑忽然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她猛地转过头,却对上了一双诡异的眼睛。 不远处的树枝上,一个黑影若隐若现,目光深邃,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的方向。 离得太远,温宜笑看不清他的样貌,依稀是个人的模样,但那双眼眸却格外突兀明显,贪婪地落在她的身上,温宜笑如同芒刺在背,背后冷汗直冒。 袁琦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抬头看她,“怎么了?” …… 余绥站在湖边,任湖风将他的长发吹乱。 水面上涟漪层层叠叠散开,余绥目光放空,双眸瞬间失去焦距,变得空洞起来。 缓缓闭上眼睛,额头的金纹如水一般荡漾开来,湖底的漩涡缓缓发生变化。似是受到召唤一般,缓缓浮动。 …… 当初连年大旱,从南到北,许久不愿降下一滴雨水。 土地皲裂,江河断流,久旱的土地,颗粒无收。 无数人被因饥饿而死,尸体遍布田野。 百姓流离失所,四处流浪,为了活下去,饥饿到了极点的人早就失去了理智,什么都能做出来。 易子而食,杀妻杀子,为争抢粮食而争斗,屡见不鲜。 忘了那是当权的是哪个倒霉的王朝,国库早就在一次次的赈灾中渐渐空虚,就连皇帝也是一顿饥一顿饱的,却依然无力挽回,被动乱的灾民闯入皇宫杀死。 王朝覆灭,天下无序。 在这场天灾之下,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是贫富,没有人能幸免。 正逢余绥游历人间。 他一身灰扑扑的长袍混迹在难民中,戴着兜帽,四处流浪。 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明,诞生于天地间,无父无母,无需吃喝,长生不死。 游离世间,看众生相。 众人于泥泞中苦苦挣扎,日日跪地向天痛骂,又或是祈求,渴望天降甘霖,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而余绥知道,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这场千年难逢的旱灾本就是上天的责难,每间隔千年或是万年,天道会降下苛责,令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天灾亦是天道规则的一部分,就和年复一年的四季更替一样普遍。 余绥洞察天地,可是随着他亲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他帽檐下的眼眸愈发不解。 为什么天道会允许有这个规则的存在,这个规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来到江南的时候,躲在破庙内休息时,偶遇一对母女。 阳光从门外照进,刚好落在神龛之前,泥塑的神像被人砸断了手臂,却又被粘合起来,这个世界的生灵,在对神明的失望和希望中交替,一边绝望痛骂,一边又带着一丝丝微乎其微的希望,渴望神明开恩。 余绥是被门口的吵闹声惊醒。 “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女子拉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孩,对着一个男子苦苦哀求,“你就给半斤面,我就把这个最后的孩子给你了,求求你了……” 那个男子啐了女子一口,“你女儿瘦巴巴的,都没有点肉,全是骨头,谁稀罕呀!还想换半斤,不要痴心妄想了!赶紧滚!别让别人给看见了!晦气!” 女子饿得头昏眼花,只知道往前伸着自己的手,一直在哀求,“求求你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母女,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活下去。” 余绥目光落在她们身上,那个孩子小小年纪,眼睛中却全是木然。 余绥一眼算出了她的全部人生,今年才七岁多,生于天灾,父亲族人俱死,与母相依为命。 而她的母亲,为了换取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粮食,现在也准备将她送到人家的砧板上。 小孩很安静,乖乖地站着,她没有去责怪自己的母亲。 余绥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孩子。 饥荒中,大人如果想要带着小孩子生存,无异于极其困难,两个人都想要活,到头来都是死路一条。 人为求生而相食,无奈之举,世道如此,放不下心理防线的人根本不配活下去。没有人能够苛责他们。 母亲磨破了嘴皮子,最后跪下:“你不要她,那你带我走吧,你把白面给她,你带我走,我有肉,我更好吃!” 说着,母亲一把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衣下的胸脯,上面已经残缺了一块,是被用刀硬生生割下来的。 人在死后肉质会充满腥臭味,只有生割下来的肉才更为鲜美。 那位母亲跪着,向男子展示着自己的全部。 “求求你了……你把面给她……” 男子眯了眯眼睛,似乎正在掂量着这桩买卖,“你们这是何苦呢?你女儿虽然没几两肉,却也够你饱餐一顿,你可想好了,跟了我,以后的日子可没有那么好过的。” 女人无泪干嚎了起来:“她是我生的,本来就是我掉下来的肉,真的要我吃她……我根本无法下咽呀……” …… 人真奇怪,上一刻还想着卖女儿换粮食,下一刻居然愿意牺牲自己。 余绥看着那位母亲被拽着头发拖走。 男子倒也信守承诺,让人给女孩拿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不必多说,就是她母亲用命换来的粮食。 她握着粮食,转过身,正看到神龛下的余绥。 余绥以为她会被吓一跳,毕竟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姑娘揣着粮食,要是被别人知晓,定要惹来杀身之祸。 然而她只是木木地凝视余绥,眼中一片死寂。 余绥摘下兜帽,他虽身着灰扑扑的长袍,脸上沾泥,但头发与皮肤依然光洁,露出脸来后,并不像个灾民。 余绥是想让小姑娘放心,他只是路过休息,并没有恶意。 然而小姑娘却大胆地迈进寺庙。 阳光落在女孩瘦弱的脸上,“你是神明吗?” 余绥正站在神像前,垂眸凝视女孩。 女孩又问:“如果你是神明,可以让天才下雨?” 天罚历时长久,这天地间的芸芸众生,还需要经历很多苦难。 告诉她真相,恐怕她要失望了。 余绥还没有回答,她却先垂头丧气了,“我就说,神不可能存在。” 嘴巴一撇,把粮食袋子掏出来,塞进他的怀里:“给你吧。” 余绥心中惊悸,下意识问:“为什么?这可是你母亲用命换来的。” 女孩苦笑了起来,“给你吃吧,我才不要。” 余绥握着这个装着粮食的包袱,打开一开,的确是馍馍,只不过掺了不少观音土,显得整张面饼脏兮兮的。 余绥掂量着整个面饼,先是好奇地咬了一口,石子沙子差点要把他牙齿给嗑没,他猛地瞪大眼睛,这就是灾民求之不得的东西。 天道为什么要众生受这样苦? 为什么呀? 小小的一个规则,不过天道弹指之间,而人世间的疾苦却数不尽数。 余绥很早之前就开始疑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不解随之转化为愤怒。 一点意义也没有! 所谓天罚,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越吃越快,像难民一样狼吞虎咽,就好像用全身的力气咀嚼,最后一口面饼吞下去后,他立刻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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