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头发沉,却并不意外。 “那我想请托你,”他道,“你既然能让送木柴炭火的人给我递信,那想必也能想办法,让她帮着打听我五哥的消息。” 眼前人看了看他,神色有些复杂,好半天才道:“我尽力。” 说罢,立刻又补:“那游说赫连姝之事,还望你能……” “我既答应了,自然不会食言。” 崔冉垂下眼,拢着斗篷的前襟,绕开她就要向巷子外面走,半刻也不愿意多留。然而刚迈步,对面也跟着动,一步拦住他的去路。 “这是什么意思?”他抬眉道。 陈茵注视着他,像是要抬手来拉他的模样,“我惦念着皇太女殿下,方才一时情急,言语上冒犯了你,还请你心里不要挂怀。” 他在她似乎温润端方的语气里,忽地只觉得周身一阵冷。 “我没有。”他微微一闪身,避过了她的手,“请你留步吧,不要与我同时走出去,以免惹眼。” 说罢,也不顾她脸上是什么神色,拂袖便走,再不理会。 走到巷子口,就见鹦哥儿的背影立在那里,袖着手,瑟缩着身子,却是个尽职尽责望风的模样,将窄窄的道口堵得严实。 他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轻声道:“我回来了。” 鹦哥儿一回头,对上他的脸,极是欣喜的模样。 “回来了就好。公子,天色也要晚了,咱们快些回王府去吧。不是说殿下今晚要从练兵场回来的吗,别让她等着了。” 说着话,眼睛还忍不住向他身后瞄,仿佛很怕陈茵从巷子里追出来似的。 崔冉站到大街上,听见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才觉得身上渐渐回暖,像是终于找回了几分活人气儿一样。 他也不回头看,只微微一笑,“好,这就回去吧。” 冬日里天暗得快,他们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点上灯了。 门房大约是与鹦哥儿相处得熟,见他们从马车上下来,就挤挤眼睛,道:“殿下已经回来了,约莫是半个时辰之前进的门。” “好嘞,”鹦哥儿向她一扬下巴,“快些回屋里暖和去吧。” 说着就要扶崔冉进去,却被那人忙忙地拦下来。 “崔公子慢些,”她搓着手道,“小人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鹦哥儿听了,却也称奇。 “殿下不是向来厌烦人说话吞吞吐吐的吗,你什么时候也学来这一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公子是性子最好的,哪里需要扭扭捏捏的,你只管讲。” 对面赔着笑应了一声,这才臊眉耷眼地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今天殿下回来,有些脾气在身上。小人也是知道崔公子心性好,同您白说一句,您别怪我多嘴。您今夜揣着些小心,别触了殿下的晦气。” 崔冉听了,微微一愣,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或许是为了军营里的事。 这一阵日子,赫连姝忙碌得很,自从大可汗下了令,要她与赫连姗一同练兵,以备来年攻打西齐,她就几乎一心扑在了练兵场上,吃住都在那里。唯独在前阵子,小阏氏将他传召进宫为难的那一回,赶回来护了他,但也只在王府里住了一夜,翌日清早便又出发去城北了。 粗略算算,到如今总也奔忙了有大半个月。她在军务上向来雷厉风行,又要对大可汗有交代,要说是一时来了火气,倒也是常理。 他倒并不慌张,只道是她若不来他屋里,也就罢了,要是过来,他小心避让着些她的锋芒,也并不会如何。 横竖这阵子以来,她待他都称得上和气,以她的脾性,也不会无缘无故拿他撒气。 身边的鹦哥儿却是个好奇心重的,当下便问:“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由头?” 崔冉刚想同他说,在外面无谓问这样多,何况她一个门房,许多事未必都知道。对面却靠近两步,神神秘秘开了口。 “是因为什么缘故,小人倒是不清楚。”她道,“但是殿下这回的脾气可不小,听说一回府,就把那尔慕给罚了。” 说这话的时候,还扭头向身后瞧瞧,显然是怕人给听去了的模样。 他闻言,也不由得讶异,身旁的鹦哥儿就更是吃惊。 “怎么罚的?”他压低着嗓音,神色却透出按捺不住的兴奋,“你快细说说。” “嗐,您也瞧见了,我是日日守在大门口的,这后院里头的事,要往细里说,我也没处知道去,都是听她们来往说的闲话。” 这门房袖着手道:“听说今天殿下一回来,直奔着那尔慕的院子就去了,在里头待了不过一刻来钟吧,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就吩咐人,说是近些天都不许他出院门了,一应吃的用的,都只叫人送进去。” “还有这样的事?”鹦哥儿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出生在小城,不懂得禁足一类体面的说法,只心直口快道:“这不就是把人关起来了吗,和坐牢似的。” “谁说不是呢。”对面咂着嘴,“我在王府上伺候这么些年了,还是头一回见殿下动这样的气。” “头一回?” “可不是吗,殿下平日里就算是生气,罚过了也就是了,可没有把人关着不让出来的习惯。而且……” 她顿了顿,瞥一眼崔冉,见他脸上没有不悦之色,才敢接着说下去。 “而且这那尔慕,从前还是挺得殿下信任的,突然受了这样的重罚,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鹦哥儿是极讨厌那尔慕的,哼了一声,立刻就道:“就他那副性子,能到今日才被殿下惩治,都是出奇了呢。” “不要胡说。”崔冉在旁边低声道。 跟前的门房却也大约知道他们之间的过节,一迭声地附和讨好,“您说的是,没准儿就是他今日胆子太大,说了些什么话惹了殿下不高兴,才有这一遭。” 她道:“她们传闲话的嘴碎,也说不明白,只仿佛听说是,殿下说有人不乐意瞧见他。” “这话倒也没错,就他那副德性,谁愿意看他。”鹦哥儿昂着头道。 他口气轻快,显然是听见那尔慕受罚,心情很好。 崔冉却怔了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恍然间想起,那一夜赫连姝骑着马,将他从宫中带回来,因为他在小阏氏跟前跪得久了,起了意要抱着他回院子里。 他极是不好意思,推脱说要让旁人看见了不好,她便道:“你要是不喜欢让谁看,我下令不许他看,就完了。” 那时他只为她话音里的匪气哭笑不得,道是还有这样无赖的人,随后便也忘到脑后了,只当她不过是这样一说。 却没想到,她心里竟还当了真。 面前的门房见他不语,也只当他是端着身份,在外人面前不好说出那些落井下石的话来,只堆着笑脸道:“瞧我,和您拉拉杂杂地说了这样一大堆。小人只是私底下给您报个信,您要是见了殿下的面,小心些别撞在她的气头上也就罢了。” 他心里知道,赫连姝的这一举动不是无缘无故,那尔慕也并不是平白受气,这些话却无法对她讲,只能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多谢你。” 如此,也便和鹦哥儿一道,慢慢地走回院子里去。 进院的时候,鹦哥儿还在道:“公子你放心,殿下如今待你最好了,就算是脾气再怎么不顺,也不舍得在你身上撒一点半点的。” 说着话,一抬头,却愣住了。 屋里明晃晃地点着灯火,隔着窗户照出来,很是醒目。 他们的院子里向来没有第二个人伺候,这大大方方进去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崔冉转过头,拍了拍鹦哥儿的手,温声道:“你去歇着吧,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鹦哥儿倒也并不如何担心,反倒是将白日里买的东西向他怀里一塞,挤挤眼睛,悄声道:“殿下刚一回府,就往咱们院子里来。公子你主动些,今夜让她睡在这儿才好。” 他脸上立刻就微微红了,“越来越会胡说了。” 他在鹦哥儿嬉笑的注视底下,推门进去,果然就见赫连姝坐在桌边。 她回府以后,应当还是有意换了衣裳的,并没有穿军营里的皮甲,而是一身家常打扮,靠在桌边闭目养神。 听见他开门的动静,就睁了眼,眼中并不见什么疲乏之色,仍是如往日一般清醒明亮。 “去哪儿了?” 话音闲适,是个话家常的模样。 他解了斗篷挂到衣架上,淡淡道:“和鹦哥儿一起上街了。他备年货的时候有些拿不定主意,我在府里也无事,就与他一同去挑挑。” 她闻言,也只笑了笑,道:“过来坐。” 他依言走过去,恍惚间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曾经他对她畏如虎狼,如今才短短一个来月,竟也有了这样好言好语,平静相对的时候。甚至有时一晃神,会让他脑海里生出一个念头—— 如此相处,有些像寻常夫妻一般。 他为“夫妻”这两个字,而稍许不自在了一下,也说不清是羞赧还是别的什么,连忙转开了念头,只随口道:“听说那尔慕让你给禁足了?” 面前的人“嗯”了一声,抻了抻筋骨,“你的消息倒快。” 话是这样说,却也不以为怪,并不因他和什么人通了消息而不悦,反倒是眯眼笑得颇有些得意。 “他们惯会看眼色,如今都知道巴结着你。” 崔冉让她说得稍有些不好意思,只走近她身边,微微笑了一笑,“你也不用为了我去罚那尔慕,我那日里不过随口一说,不是有意指他。” 赫连姝看着他,却只不咸不淡地轻哼了一声,“本王说了,是为你罚的他吗?” “我……” “王府里的规矩,我自有分寸。” 他听她这样不讲理,也只有无奈的份。 他瞧见桌上有沏好的茶,她手边的杯子里只余了一个底,便有意凑近去替她添,口中道:“事情已过去许多天了,你当日既没有罚他,也就罢了,如今一回来就突然将他禁了足,底下的人都慌张得不行,人人怕触了你的怒气呢。” 话音刚落,腰上却忽地让人一带。他只来得及惊呼了一声,松开茶壶,就结结实实地坐到了那人腿上。 赫连姝凑在他耳边,笑得漫不经心,“本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光惦记着别人?”
第59章 59 . 晴洲向晓(九) 差一点就……(二合一…… 她的怀里温暖, 双臂从身后环到他的腰上,不松不紧,恰恰好将他箍在身前。 他陡然一下, 周身都升起热意来。 他们之间若论亲近, 到今日已经不在少数。共乘一匹马的时候有过, 被她按在身下的时候也有过。真要细论起来, 此刻的举动只能说是稍有越礼,但关起房门来, 便什么也算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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