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是此中老手,不过三两下的工夫,就能将他招惹成眼前这般模样。 但与此同时,心底里又有一处,突如其来的有些酸涩。 她这样懂得男子的身子,是不是从前和别人,也曾如此。 身上的热意一阵胜过一阵,他被她揽着,身子不由自主向后软倒下去的时候,头脑里却还留有一丝清明。 他终究是在礼法规矩底下长大的,要是此时此刻,在桌子上让她给要了,那当真是羞得没有面目见人了。 “你等等,”他喘着气道,“我有要紧事说。” 面前的人倒并不穷凶极恶,当真停了动作,从他身前退开几分,似乎好笑地瞧着他。 “什么?” 他呼吸纷乱,兀自喘了几声,将稍稍松开的前襟重新整好,坐直身子。 “我想求你,救一救我的皇妹。” 他有意没有再称“皇太女”,而是改了一个称呼,以免引她不悦,她却显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明白了他所指的是谁。 话一出口,他便见她脸上的笑意顿了一顿,渐渐地回落下去。 “哪里听来的?”她道。 说话间,手便从他的腰上放下来,退开两步,掸了掸自己的衣裙。仍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像不过与他家常闲话,只是无端地就透出两分凉意,与片刻前的亲近狎昵截然不同了。 崔冉看着她的脸色,心里忽地就浮起一线感慨。 她终究还是北凉的皇女,令常人闻风丧胆的阎王。哪怕她待他宽容至此,他在她跟前,也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畏惧之心了,但她的骨子里,并不曾有过改变。 正如她上一刻还与他嬉笑温存,转眼谈起皇太女的事来,便能立刻转换了面貌,提起戒心来。 她和他之间,到底还是隔着许多的。 屋子里燃着炭火,本该是暖意袭人的,他却蓦地觉得身上有一丝冷,拢了拢衣裳,站定了面向她。 “我今天上街,遇到一个人,叫陈茵。”他道,“是……我从前订过亲的驸马。” 一句话过,满室寂静。 他望着她沉肃的脸色,目光不躲不避,平静地与她对视。 这是他一早就想好了,要与她坦白的。 若是在从前,或许他会很惧怕她发怒,为了活命,为了哄劝她对他的亲人施以援手,紧咬了牙关,将事情一瞒到底,宁死也不敢告诉她,他与陈茵见过。 这是天底下的女子都难以容忍的事,何况她向来脾气大,醋心重。 犹记得在黑鹤城里的那一夜,她不过是见了崔宜和驸马相会,回到帐子里就将他按倒在地上,借着熏人的酒气问:“你会不会也有一天,去找你的驸马?” 那一夜,他躺在她灼热的鼻息底下,就知道,她心里对这样的事,是忌讳极了的。 她就像草原上的狼王,但凡是落入她爪牙下的猎物,除非是她吃饱喝足,丢到一边了,不然绝没有允许他人染指的道理。 而他这样无依无靠,仰仗她的庇护活命的人,如此坦诚相告,无异于主动挑拨她的疑心。这几乎像是主动将脖颈送上前去,极不明智。 但是,他只是不想再对她欺瞒了。 赫连姝静静地望着他,眉眼间似乎带着探究。他身子忍不住颤了一颤,却没有半点懊悔的意思。 然后,听见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什么时候这么老实了?”她道,“你是要告诉本王,你一面当着本王的男人,一面却偷偷见老相好?” 他微微牵了一下唇角,既无奈,也坦荡。 “你不要胡乱说我,我没有与她相好过。我和她之间,除了我娘的一纸赐婚诏书,什么也没有。只是……” 他抬眼看她,浅浅一笑,“你既是我妻主,我见了谁,有什么缘由,自然都该向你说明。” 他的声音不大,平静温柔,眼前的人却像是陡然被什么烫着了似的,喉头猛一滑动,脸上罕见地浮起了两分红。衬在她蜜色的肌肤上,不很显眼,却像日头从西边出来一样稀奇。 她像是屏了屏息,沉默了片刻,才道:“这点破事也拿来和本王禀报的,你还是头一个。” 说这话时,眉眼低沉沉的,粗声粗气,却让人越瞧越觉得刻意。 崔冉没忍住,抿嘴轻笑了一下。 她顿时就更没有好脸色,“笑什么,今天见着你老相好了,这么高兴?” 话虽不中听,他却辨认得出来,并没有恶意。于是只宁静望着她,不说话。 对面的人轻哼了一声,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咕咚一声喝了大半,徐徐舒出一口气,神色与平日里差别不大了。只是耳根仍有些许残留的红,怎么看都显得可疑。 “你们的皇太女,年纪太小,翻不出什么花儿来。”她道,“但她身边那个尚书,是个不省事的,心思多得很,我也多少听说过几句。”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只站在她跟前,不发一言。 于是就听她重重地叹了一声,“这事不经我手,我就是有心捞人,也不一定有下手的地方。” 这些日子相处过来,崔冉多少明白她的性子。虽然不曾答应他什么,但她肯松这个口,便是表明愿意一试了。 他按捺着内心感激,小心翼翼道:“我听说,她们这回犯的事,按理也不算太重,才刚和外面的人通上消息,还没来得及谋划什么,就让看守给发现了。这个罪,可轻可重,单看大可汗怎么定。” 赫连姝看了看他,似笑非笑,“你是要本王为了你,去替谋反的人通融。” 他垂着眼,不敢出声。 他感到面前的人盯了他片刻,声音发沉,“她们一群女人,从前也是在朝堂上领俸禄的,竟然好意思求到你头上来。” 他闻言,心底里也微微发酸,苦笑了一下。 “我都明白。”他低声道,“我是蠢,且来求你,让你为难,十分的不应该。只是,她到底是我的亲妹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送命。” 眼前人又注视了他一会儿,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本王丑话说在前头,我母亲手底下,没那么好糊弄。” “我知道,我只求能救她不死,余下的如何论罪,都是可以。” 他在衣袖底下双手交握,见她不答话,显然是心里气还不顺的模样,又轻声道:“多谢你。” 赫连姝郁郁出了一口气,又是好半天没有动静。 他正挣扎着,该不该寻话头打破这难堪的安静,却忽地听她开口:“如果今天来见你的,不是你那王八蛋驸马,你还会冒险来求本王吗?” 他一怔,忙道:“我不是……”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下巴却忽然被她捏在手中。 力道并不很大,不如从前真生气的时候,那般穷凶极恶,要人性命的模样,只是目光阴沉沉的,像是憋着几分怨气似的。 她就这样逼视着他,压低了嗓音,“给本王赔礼。” 他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就见她眸中神色越发晦暗,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求本王办了这么大的事,不是嘴上轻飘飘说一句谢就能行吧。自己掂量一下,本王想要的谢礼是什么。既然是求人,就得有点规矩。” 他望着她的眸子,哑然了片刻,才迟疑着,缓缓靠近前去。 柔软的双唇,像燕子拂过柳枝,在她的唇上轻轻一点。 然后,就眼看着她神色一动,略显不自在地晃了晃脖子,像是一头剑拔弩张的豹子,炸得根根竖立的毛一点点地服帖下来。 “本王还有点公务,先走了。”她伸手在他发顶上粗暴地揉了一把,“自己睡。”
第60章 60 . 晴洲向晓(十) 过年。(二合一)…… 年关的到来, 好像也不过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自然,北凉人是没有过年的风俗的,只是赫连姝大度, 允许他和鹦哥儿在王府里随意操办。恍惚之间, 倒也像是个欢欢喜喜, 热闹过年的样子了。 “公子, ”鹦哥儿从外面进来,隔着老远就喊, “我把暖锅端回来了。” 崔冉起身去瞧的时候,正见他进门,双手捧着托盘,拿胳膊肘小心地顶开棉门帘, 头上落的全是白花花的雪。 “外面雪这样大了吗,”他道,“早知道你何必亲自去端呢, 让厨房的小婢女帮着送过来多好。” 说着, 替他掸了掸肩膀上的雪花,“她们平日里不是最懂得讨你的巧吗, 怎么也不替你撑一把伞。” 鹦哥儿小心翼翼地将暖锅放下, 仰脸一笑,“今日里厨房人手紧,说是殿下吩咐了,既然咱们这里过年, 那就索性让王府上下都跟着沾沾喜气,让厨房夜里多加一顿点心。所以她们那儿眼下正忙得很,我也不要她们费事送我了,没有那样娇贵。” 他一张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抬起手来在颊上搓了一搓,问:“公子,你说这锅子是这会儿点上呢,还是晚些再说?” 崔冉伸出手去,在锅边上挨了一挨。 “现在就热上吧。”他道,“路上冷,都凉得差不多了。她应当一会儿就要到了,别让她等着。” 对面答应了一声,一边在锅子底下点起炭火来,一边嬉嬉笑笑,“公子如今,也知道把殿下往心里装了。” 他脸上微红了一红,轻声道:“别胡说,大年节里的,你是吃准了我不会说你。” 鹦哥儿只抿嘴偷着乐,丝毫没有怕的模样,转身又忙着张罗别的去了。 徒留他一个,坐在桌边,望着锅子底下燃得暖融融的炭火,不由得出了一刻的神。 今日,要是放在陈国来说,就是大年三十,该是满街都放烟花爆竹,家家户户吃年夜饭守岁的日子。 从前的这一天,在宫中也是首屈一指的重大节庆。从十多天前起,就要有司礼监指挥着各局各司,按照各自的职责准备年节上的种种事项,有条不紊,滴水不漏。 不论是路上,还是各处宫苑里头,都要挂上红灯笼,远远地望过去,便是一片吉庆。上到主子,下至奴婢,心里头都喜兴。 到了年三十的正日子,就要摆团圆家宴。像他们这样未嫁的皇子,在宫里是头一份的矜贵,且不必理会后宫君侍之间那些明来暗去的心思,只管换上新制的衣裳,打扮得雅致俊俏,高高兴兴地去赴宴。 就连平日里不大谋面的母皇,这一天也会格外和蔼可亲,见了面都问几句闲话,赏下一些男儿家的簪子头冠等东西。 宴席过半的时候,就会有早早安排着的宫女,在外面开阔的地方燃起烟花来。因着外面冷,人通常不往外去,都挤挤挨挨地站在殿外的廊子底下,仰着头看。烟花升空的时候,便一齐赞叹欢笑,火药灰落下来的时候,站得靠外的小宫女小侍人就要拿手挡了头,以防灰落下来迷了眼。 散席后回到各自宫里,还要守岁。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7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