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牵了牵唇角,却怎么看也不像是笑。 “其实我知道,五哥是哄我罢了。但是我当真,很想他。” 赫连姝看了他一眼,“就是被我大姐讨去了的那个?” “是。” 她放下酒杯,像是沉思了片刻,才慢慢出了一口气。 “我大姐这个人,也和你说过,近年脾气越发的古怪,我和她向来也没有太多来往。” 崔冉闻言,只觉得心向下落了一落,若说失望,是在所难免,但倒也不是全无预料。 他从日常的只言片语中也听得出来,她和四皇女是同胞姐妹自然不必说,和二皇女也颇为融洽,唯独与她这位大姐,是说不来的,彼此都有些忌惮。 他是在给她添麻烦,也不能强人所难。 “罢了,”他低声道,“要是你不方便,那还是往后再找机会。” 话音刚落,脸上却忽地被人捏了一把,他一抬眼,就见她撇嘴笑着,像是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 “做什么?” “你都说是求了。本王心软,听不得自己的男人求我。”她道,“知道了,让我想个由头。等忙过了这一阵,就替你办了。” 他怔了怔,没想到她会这样轻易答应,脸上止不住地泛上喜色来,同时也极感激。 “多谢你,我当真是……” 话说到一半,就被她截断了。 “嘴上的谢本王不稀罕。”她道,“你最近求本王的事,还真是有点多。要不然统共一起算吧,办成了之后,该怎么好好谢本王,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他在她肆无忌惮的打量下,忽地说不上来是触动,还是好笑。 成日里像条大尾巴狼似的,真到了紧要关头,性子却又出人意料的慢。要不是她慢慢吞吞的,早在她将他从宫里救回来的那一夜,他本就想…… 她倒在这里拿腔作调地威胁他。 要不是见过她呼吸粗重,强行按捺的时候,他还有些疑心,是她不能……那样呢。 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难不成是她骨子里还有几分良心,觉得该与他以礼相待,不该太过粗暴蛮横吗? 罢了,总归也是她自己不要的,可别说是他没给她。 他唇边噙了一丝笑,转头问她:“要不要喝汤,我替你盛一碗。” 她点了点头,欣然看着他挽了几分衣袖,替她操持。这一会儿的工夫,仿佛是心情又快活了,不如前面同他说王夫一事又被他婉拒了的时候,闷声丧气。 “多喝些热汤,一会儿走在路上身子也暖和。”他将汤碗放到她面前时,这样道。 立时就被她盯了一眼。 “怎么,急着赶本王走啊?” “我没有。” “你上回怎么说的来着,不是说你们陈国人过个破年,要守岁吗。是不是有这个说法?” 他瞧瞧她,“你也留下跟着守吗?” “都陪你折腾这些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她抱着羊肉汤,翻翻眼睛,“还不就你们规矩多吗。”
第62章 62 . 出云归雨(一) 是她亲手治的罪。…… 没有烟花爆竹, 也没有各处走动拜年的热闹,和连篇的吉祥话,只有他、赫连姝、鹦哥儿三个, 在一方小院里关起门来, 悠闲相对。 在北凉的第一个新年, 也就这样平和安静地过去了。 只是, 赫连姝虽然格外好性子,有心陪他过这个年, 却也终究不能够陪多久。不过在府里待了三五日工夫,就重新开始忙碌起来,不是进宫议事,就是去练兵场巡视, 早出晚归的,有时甚至不回来。 倒显得这偌大的王府里格外冷清,空落落的。 崔冉一来是冬日里懒怠动弹, 二来也是有意低调行事, 不愿给她添麻烦,除去偶尔与兰因走动聊天, 余下的时候也不怎么出门, 只待在自己房里宁静度日。 不过,王府里不如从前宫中,有那许多打发时间的花样,赫连姝让人从市面上找了几本诗词、话本一类, 也都让他给翻完了。 鹦哥儿瞧着,也很担心他给闷出毛病来。 “公子,今日天气还好。”他道,“要不然, 我陪你去街上逛逛吧。” 崔冉却只摇摇头。 “前几日下的雪还没化,出门也不好走,又要让府上安排车马婢女,做什么去添那些麻烦呢。再说了,冬天里阳气轻,街上走的也不知道是人是鬼,万一再给撞上了,可怎么好。” 他这话,显然就是有所指了。 惹得鹦哥儿扑哧一声笑出来,“公子如今说话,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笑罢了,又望着他,似乎感叹的模样。 “你在殿下身边,脾性当真改了许多,你从前可不是这样一个性子。这就对了,我只盼着你和殿下长长久久地好下去,我看着都安心呢。” 他脸上绷不住,偏开视线去,低声道:“年纪不大,怎么就你操心的事最多。” 听得对面越发要取笑。 “都这样久了,公子还害羞呢。” “你哪里瞧见了?”他拿手背贴了贴脸上热意,假意嗔道,“你整天说不了三两句话就提她,依我看,就该把你送到她身边去服侍,将这些话都朝着她说。” 然而鹦哥儿却是个向来不怕他的,且口齿比他还伶俐。 “公子你可别说,这些话让殿下听见了,没准还十分受用呢。”他笑嘻嘻道,“再说了,你也就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心里可不知道怎么惦记殿下呢。也不知道这几日里,是谁每顿饭都要备她喜欢的菜色。” 他无法辩,只能偏开脸去,低低道了一句:“我是说不过你。” 但说罢了,却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阵子,赫连姝眼看着是越发的忙碌了。在王府里的时候不多且不说,即便是回来了,也还有许多时候要耗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处理公务。 他也不很明白,瞧她从前的言语做派,对政事向来是没有多大兴趣的,她宁愿在王府里当一个悠闲亲王,应该不是作假。她的母亲大可汗,却为什么非要将那么多事加在她的肩上。 看着她回府时脸色一天比一天沉,既严肃且疲惫,他也只能在细枝末节上下功夫,不论她是否回来用饭,总是吩咐厨房备着合她胃口的菜色,日日换花样。若是见了面,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和她使小性子,只一味轻言软语,顺着她的心意,以期她留在府里的时候能轻松几分。 他的用心,还有此刻的惆怅,也都让鹦哥儿看在眼里。只是领会出来的意思,并不是那么的准确。 “公子,”他细声道,“我知道,殿下近来不大待在府里,你心里冷清得很。但是你且宽心,殿下她心里别提多疼你了,等她忙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崔冉扭头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她近来忙的是什么?” “这……” 鹦哥儿终究是机缘巧合,被他带在身边的,并非从小在规矩森严的地方伺候。他又一向性子好,从不申斥他,倒养得他仍是快人快语,胆子颇大,回话时也不避忌。 “我仿佛听说过几句,是预备攻打西齐的事,是不是?” 他抿了抿嘴,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崔冉。 崔冉的唇边就浮上了一丝苦笑,“不错。” 鹦哥儿转了转眼珠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几眼,才道:“公子,你是因为这件事,心里才不痛快吗?” 他也不遮掩,点了点头,就是承认了。 虽然他如今已经心甘情愿地,做了赫连姝身边的人,早已不抱什么光复故国的念头,对陈国曾经的皇太女,也只剩下血脉亲情的关照。 但他终究,还是经历过国破家亡的人。 不说京城被攻破时候的哭声震天,尸骨遍野,单说是他们这些被俘的男子,一路北上期间的惨状,如今想起来,也仍然历历在目,令人悲戚。 而西边的齐国,国力并不雄厚,在北凉人的马蹄下,也多半是羊入虎口而已。 他是不恨赫连姝了,也明白大可汗抱着一统天下的野心,早已等待了数十年,她身为皇女,只能忠实地为她的国度和母亲效劳,没有第二种选择。 但他对这样的残暴征伐,仍然不能苟同。 他不忍心看到另一个国度和它的子民,经历他所经受过的痛苦。尽管,这仿佛是前路上注定的结局,无法避免。 于是,他心底里仅存的奢望就只是,至少领兵出征的,不要是她。 他不想看见自己的枕边人,刀上染上太多的鲜血。 虽然他同时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极天真,极不可实现。 “公子,”身边的鹦哥儿轻声道,像是小心斟酌着,“这些朝堂上的大事,不是咱们男儿家能管得了的,你还是别往心里装,只管和殿下和和美美的就好了。” 顿了顿,又道:“你心里不快活,可以和我说,但还是不要和殿下提了。” 听起来,像是很怕他一时不冷静,说出这些话来惹了赫连姝不悦,将先前一段日子的和睦前功尽弃。 “我明白,我没有那样不当心。”他道。 于是鹦哥儿察言观色,像是有心要引他忘了这些,“在屋子里待久了,人也发闷。要不然,咱们到花园里去走走吧。这是在王府,不是外面,那些人啊鬼的都碰不见的。” 虽然心头仍旧发沉,但这些事也终究不是他能左右的。 崔冉无谓抚了他的好意,只点点头道:“也好。” 鹦哥儿便欢欢喜喜地替他取了手炉,裹上大毛斗篷,陪着他一同往外去。 白龙城里的雪,好像下不完似的,难得停些时候,过几日又落。他眼瞧着,王府里的树都冻成灰白色,毫无生气,积雪堆在墙根,半化不化的,冻成一片一片的冰。 这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春天永远不会来一样。 “公子,走慢些。”鹦哥儿扶着他道,“想来是总下雪,扫地的人也懒怠,只将道中间扫干净就罢了,靠边些的地方还滑得很。” 他还未接话,却听岔路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说是谁这么娇气呢。嫌路难走,不躲在屋子里,还出来瞎晃悠什么?到时候摔断了腿,可别又跟殿下哭去。” 说话这样刺耳的,整个王府里也只有一人。 鹦哥儿当即气不过,抢上前去两步,扯着嗓子就喊:“什么见不得光的人,要躲在墙角后面碎嘴子?” 他还没来得及劝阻,就见那尔慕从墙的那一边绕出来。 两相见面,反倒是他更不自在一些。 他是听说了,那尔慕前几日里被解了禁足,许他重新在府里走动。 这也十分好理解,他终究没有重大的罪过,罚他这些时日,也很足够了。即便是赫连姝有心替崔冉出气,也无法违背公允,真将他给从此幽禁起来。 对此,崔冉并没有什么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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