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子低眉端上茶点来,随即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卫衣与他两个人,卫衣亲自为其斟茶,道:“既然已经有了把柄在握,何必还要这样遮遮掩掩?” 他早已经将信传给了摄政王妃,想必他们也都应当知道了,殷斯自然也清楚,他说的是什麽。 真没想到,当今的身份竟然如此卑不堪,自古以来,血脉都是被极为看重的事情。 他抿了一口碧色的茶汤,抬眸看向卫衣,道:“倘若摄政王只是为了这皇位,自然是可以不择手段的,但你不要把他们想的太简单,这些人心里的想法,不是你我能琢磨清楚的。” 这房间里的布置看着简单,但殷斯不是寻常人,甚至比卫衣有更加广阔的见识。 他看见墙上挂着的长剑,一看就不是用来杀人的,剑鞘上镶满了宝石,不像是兵器,更加像是一个华贵的饰物。 卫衣发现他的目光落在那柄剑上,其实他素日里是不用这个的,便淡淡道:“这是下面人送来讨好我的,很是下了一番血本呐。” “的确,你这一把,怕是买得起半个军营的兵器了。”殷斯语气凉凉地,半嘲半讽道。 卫衣笑了笑,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总归不是他的银钱,他能接受这些贿赂是看得起他们。 他目光斜瞟了下,挑眉道:“你知道这剑是怎麽来的吗?” “怎麽?”殷斯也有些好奇,卫衣这个整日里高高在上样子,是如何去敛财受贿的。 卫衣淡淡一笑,言:“根本不需要说什麽话,只要把他家独子抓进诏狱来,提审个一两次,他们便受不住了。你看看,这些东西,依着朝廷的俸禄,就是一年不吃不喝,也买不下来。” 殷斯不屑的鄙夷道:“这般行径,果然是小人无疑,你就为了这麽些东西?” “当然不是,这银钱虽是好东西,但比它更吸引人的大有所在,但是你要知道,很多比金银财宝更好的东西,却是要靠银钱去换取的。” 殷斯看着他振振有词的样子,忍不住扶额而叹,也就是这样想,他们受贿的时候才能那麽坦然吧。 殷斯突然问道:“我之前说过的话,你有没有想过?” “什麽话?”卫衣一时没想起来。 “盛极必衰,你应该懂得,你现在经历的这些,我都经历过,你现在走的这条路,不会长久。”殷斯不无语重心长道,他比卫衣年纪大,也曾於官场摸爬滚打多年。 卫衣摇了摇头,澹然笑道:“可我已经撒不开手,道理谁都懂,可是,想要脱身并非那麽容易的事情。 就是你,不也是历经了一番扒皮抽骨的痛苦,才得以重生,可是如今你看看,你脱身而出又如何,到底不还是要回来的吗。” “我知道是劝不了你,说这些,也是为了一点同僚间的同病相怜,才提醒你一二,不要得意忘形,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 殷斯语气幽凉,神色悲哀,苦笑道:“先是把你捧上天,在你春风得意时,将你狠狠摔下来,所谓捧杀。” 殷斯抬头看着现在如日中天的卫衣,仿佛看到了当初时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自己,年纪轻轻,风头尽显,最後将那个年轻的自己,却死在了阴谋算计中。 但他知道,卫衣不会听他的,就如当初的自己,心里什麽道理都明白,但就是无法收手,人心不足。 卫衣微笑起来,眸子璀璨,带着些许的暖意,然而口中却冷酷的很,他说:“不,他没有这个机会了,很快,这朝局就会不一样了。” “你很有把握。”殷斯看着他,笃定地说。 殷斯始终记得这一天,卫衣站了起来,对他说:“欲望是无休止的,贪婪是不可解的,既然逃不脱,倒不如投身而入,纵死也是无悔了。” 他活着,要人人惧之西厂,哪怕是臭名昭着,那也是史册留名。 这宫中宦官多少,谁不想做郑和,青史留名,但那不是谁都做得了的。 谄媚只是一种手段,虽然不入流,但是却极为好用,只要是人,没有不喜欢听好话的,不喜欢被人尊荣奉承的。 “这一场大戏,可万万不要让本座失望啊。”卫衣闭了闭眼睛,笑着道。 殷斯又与他说:“你看,就算你死了,那也能史书留名,哪像我们这些暗卫,从生到死,恨不得连个名字都没有。” 暗卫都是孤儿,被收到暗卫的队伍里,连名字都没有一个,倘若简略些,只有代号罢了,他们的存在是不光彩的,也是见不得人的。 卫衣听了深以为然,甚至觉得自己现在也算是人物了不是,本是渺小如蝼蚁,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很耀眼了。
第54章 排骨 从翠羽宫回来下了马车, 回到女医馆,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偶尔有小宫女往各个房间里送热水, 青黛突然叫住她:“师姐。” “怎麽了, 青黛?”繁缕回头笑着问她。 青黛踟躇了一下, 捏着帕子, 半晌才问出来:“没什麽,师姐,卫督主对你怎麽样?” 繁缕虽然有些疑惑, 但还是如实答道:“他对我很好。” “他喜欢你,所以对你好,但如果有一天, 他不喜欢你了呢?”青黛很敢说, 她有自己的心思和想法,在师姐面前也直言不讳。 最後, 她又轻轻地说了一句:“而且, 不是还有人喜欢你吗?” 繁缕闻言, 立即明了她话里的意思, 捂住了她的嘴, 微摇首道:“青黛, 可不敢胡说的。” 青黛拔下师姐的手,看着她不解道:“师姐,你明知道的, 他已经回来了。” 繁缕当然知道, 当初林怀离开的时候,她还有些愁绪。 从前段时日,陛下有个相貌堂堂,英武不凡,并且武功很好的侍卫,这麽一些消息,宫女们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了。 宫里自然不止是有与太监对食的,亦有与侍卫相好的宫女,但後者是违背宫规的,所以都是私底下悄悄地。 陛下身边突然来了个家世清白,样样都能入了少女眼的林大人,自然也就成了许多怀春宫女的梦中情郎。 她不怎麽去特意打听的,但也没有很刻意的逃避,旁人说了,她也就入耳了,那段往事终是云烟散尽。 她垂下眼,手里抱着热茶,道:“我知道,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可他觉得你过得很不好。”青黛急急道,她不明白,师姐是怎麽想的。 繁缕依稀有些清楚了,林怀大抵多是可怜她,毕竟当初她自己都觉得前路无望了,更何况别人呢。 “但事实上,我过得很好。”繁缕平静看着她,这样说。 青黛有点为她抱屈:“可是,师姐,那人冷酷无情,名声有那样的不好,他不可能为你做到林大人这样的。” 青黛总觉得那宦官无情,又不是个正常的男人,那里比得上一直惦记着她的林大人好呢。 繁缕微笑道:“倘若我去要求他为我而改变心性,那就是贪心不足了。青黛,有些东西,是已经融入骨子里的,不是单纯为了另一个人,就能舍弃的。” 她当然想要自己喜欢的人也是正人君子,偏偏卫衣就不是,从她认识他,熟悉他,喜欢他的时候就不是。 改变一个人太难了,而且,改变之後的那个人,还是那个人吗?繁缕不知道,但至少,她尚且还有自知之明。 “师姐,你真的,这麽喜欢他,可他是,是……太监呐。”在师姐的目光下,青黛的声音越发的低了下去,呐呐低语道。 繁缕叹了一息,她知道青黛没有恶意,但也同样无法理解他们的事情,他们这样好。 繁缕摸摸她的头,想起师父离开前,把小师妹托付给自己,可她并未能多多照顾她,不管如何,青黛还是个很好的小姑娘。 “青黛,这些我现在无法和你说清楚,也许,是非黑白也并不是那麽的分明。” “可是,宫里的那些姐姐都说他很好,为什麽要平白让给别人呢。” 繁缕这下算是听明白了,这小丫头其实什麽都不懂,就是看别人抢着就觉得很好,倘若给别人抢去就是巨大的损失。 她眨了眨眼,道:“那不让给别人,让给青黛好不好。” “不好,师姐,别闹了,你还真的要留在这里一辈子吗?” “这不是我说了的算的,我这辈子从来没什麽自己决定的,都是去承受,去听从。 我这样不好,青黛,你不要像我就对了。” “青黛呀,究竟是怎麽回事?”平白无故的,怎麽会想起这件事。 “以前师父离开的时候,夜里一直在哭,说担心你呀,我也觉得师姐这样很可怜。” “师父真好呢,青黛也很好。” 这时节秋雨甚密,柳叶纷扬,满地落黄,看来看去倒也别有一滋味,国库又一次被充盈起来。 今年的藩王入京觐见,庆山王倒是大摇大摆的,带了兵马将士进入北地,京畿重地,自然是不允庆山王携兵入城的。 左淩轩对於庆山王此举甚是恼怒,命人连发皇命斥其狂妄,责令其禁止带兵入京。 庆山王倒也很给面子,接到皇帝的圣旨後,哈哈大笑三声,当即留下了大半的兵马在藩地,带了余下的人一路北上。 太後入冬之後身体不大好,皇帝出宫去浮云山的常乐寺为太後祈福,百官随行,大燕朝极重孝道,这一举动是极为让人称道赞颂的。 卫衣回来收拾了行李,繁缕听说他要离宫的消息,就有些依依不舍。 “那督主要出去多久,什麽时候启程?”繁缕问道,她知道这是必不可免的,督主是西厂督主,更是陛下的臣子,这是他的本职。 他稍稍叹了一口气,道:“明日一早就启程,此行少则半月,多则月余。” “那今晚我替督主收拾一下行装。”繁缕温言道。 “嗯,”他想了想,又对繁缕叮嘱道:“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麽事找山竹。 “督主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繁缕笑眯眯地说,她倒不怕会有人为难她,毕竟宫里没有不怕督主的。 卫衣看她这样子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脸,繁缕捻了捻他的衣裳,又抱着他的腰贴在他的怀里。 一身青金厚缎的暗纹衣袍,柔软冰凉,卫衣的衣袍向来是很暗淡的颜色,脸色很白,使人看着也阴沉沉的。 “好了,别不舍得了,只是很短的日子。”卫衣捏了捏她的脸,让她而帮忙收拾行礼。 “我看这天气总也变化无常的,也不知什麽时候就会更冷,那督主多带去几件衣裳吧。” 繁缕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了几件厚实的衣裳,叠放进包袱里,这些衣服看上去其实都是一样的,宫里的人,例服的规制也很严谨。 “用得着带这麽多吗?”卫衣看着有些嫌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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