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两句后,两人就没什么话好说。 封暄的冷情是承自母亲的,他们的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里头,流淌的热血中始终掺着冰粒,它们诡异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流达四肢百骸,让他们的脑子时刻保持清醒和冷静,拥有理智的决断,这几乎是封暄能够平安无事走到今天的基石。 多么适合做皇帝的一副性情。 但如今这块基石被狡猾地凿掉了一个洞,尚未被填满。 封暄不知道司绒在偏殿做什么,微微出神。 “天干物燥,我瞧你也燥得很,”知子莫若母,皇后朝他淡淡瞥去一眼,“得空让邱屏给你开几帖下火的药。” “是。”封暄耳根的红,悄悄漫到了脖颈。 皇后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开窍了。 * 在偏殿喝完了一盏茶,门口的守卫稍有松动,八人变为了四人,司绒放下茶碗,宫嫔和皇子们都去了主殿,连赛罕部的赫利姆都去表达“赛罕母亲河最绵长慈悲的祝福”了。 司绒一个人坐在偏殿里想事儿。 偏殿门开着,阳光从第十块砖面侵到第十五块,已经攀上了她的小羊靴。 随之攀上来的,还有一道人影。 司绒的目光沿着地面往外,从那拉长的身形里竟然看出了那么一点熟悉感。 说来真奇怪,司绒没见过他银甲加身的模样,一抬额看过去,心里边儿竟然是先意识到这人是封暄,再外延到他今日穿了什么。 仿佛——坦诚相对后,就有了一点儿无需赘言的默契和牵绊,毫不怀疑,就是他今日穿了一身戏服,她也能准确无误地认出来,这感觉不妙。 封暄跨步迈入。 “怎么穿这样?”两人同时开口。 司绒还没想好怎么跟封暄说围领下的掐痕,她站起来,正要开口,外头紧接着传来一阵轻声细语。 来人了,人还不少! 司绒看着他,正要做出反应,眼前银光沉沉地罩来,坚硬冰冷的铠甲把她整个人一环,扣着腰侧就撞入了侧边的厚帘子里。 “你干什么?”司绒压着声音,四下一看,帘子后是一间无人的茶水房,炉子里的炭被两人的动静带起了薄灰,露出一点猩红,上头铜壶无声腾着热气。 “本宫近日会留在行宫,妹妹们这些日子伺候圣驾都辛苦了。”一道清冷声音从外头传入。 本宫……是皇后! 簇拥的宫嫔们一人一语地道着“不敢”,“臣妾的本分”,脚步声碎踏,簪环珠钗细细碰撞,轻轻重重的声音让司绒吓到手脚发麻。 更吓人的是太子殿下! 外头是一片红粉战场,一道帘子之隔的茶水房里,太子殿下把她抱上一张高几,说的是。 “偷欢。”
第27章 服帖 偷欢。 这两个字轻飘到近乎是气音, 裹在银甲的冷光里,像一股寒流,飘入司绒到耳朵之后就变作扎扎实实的四颗爆竹,它们噼里啪啦地在司绒脑袋里炸开了。 冰火两重天, 炸得她头晕目眩。 她不能相信这是封暄说出来的话, 更不能相信他敢在一帘之隔的茶水房里说出这样的话, 银甲该是他的禁制,此刻半点都束缚不了他。 不——司绒做出口型。 封暄只作不见,他不可能放过她。 适才在偏殿门边,他定定地站了好一会儿, 看她一个人皱着眉头入神思考, 而她半点都没发现。 她这件不合时宜的披风也早被他惦记上了,午后时分的日头能晒得人骨头发酥, 她连夜里睡觉都踹被子,这时还披件儿带毛领的披风? 欲盖弥彰的小狐狸, 今日定在茶楼里遇着事了。她越遮掩,他越想摁得她服服帖帖。 他抚上了她的脖子,揉着围领的白狐毛,也揉着她耳下的那片皮肤, 司绒耳边络绎不绝地传来说话声,这说话声把他的动作烘得格外羞耻。 她摇头,比出口型:别—— 耳下的皮肤最嫩, 连阳光都未曾过多青睐,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柔软和粗砺在摩挲中生出某种带着热辣的痛感, 这痛感在逼仄狭小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 人声不断传入耳内, 都盖不过他沉沉的呼吸, 司绒要在这羞怯和难言的刺激里被他揉死了! 她脊背发麻,拽住他的手指,双眼汪着水花儿,无声说:别摸我!!! 封暄的手停下来了,眼神往她披风领口放,意思是要她自己脱。 司绒哪儿知道他要做什么,两人压根不在一个频率上。 封暄要看披风底下藏了什么,司绒被“偷欢”二字震得魂飞魄散,此刻完全忘记了披风底下的掐痕,把这“脱”字和昨夜的某一时刻相连,只觉得太子疯了,真疯了,外头满屋子人,他敢在这里要她脱衣裳,她一连摇了七八下头,说什么都不脱。 “脱。”他贴在她耳畔说。 司绒别过头,用力捂着他的嘴,摇头,无声道:有人,别说话!!! “脱。”他的唇在她手心呵出道热气。 司绒仍然摇头。 封暄的目光一下变得莫测。 她的手在寸寸回收,不是她的力,是封暄在低头,她一连三摇头,脖颈后仰,目光惊诧,可是挡不住他了。 封暄拉下她的手,贴在自己冷硬的铠甲上,贴着心脏的位置。 手心冰凉,手背是他的热度,实质感的冰火两重天把司绒逼得想要挣扎,可她不敢动,这高几旧了,承不住力道,一挣扎便发出古怪声响。 司绒整个被摁住了。 而唇舌间,封暄吻得很重。 外头开始有皇子吵闹,越来越多的宫女捧茶入内,杯盏磕碰,笑语喧阗,一位女官接到殿外九山的眼色,悄悄地站在了帘子旁守着。 司绒不知道,外边的一丁点儿声音她都要捕捉,她怕哪个宫女突然入内取茶,也怕哪个顽皮的皇子跑闹间闯入,臆想出来的可怕场景让她心脏狂跳,也在这成倍飙升的刺激感里汗湿了后心,巨大的羞耻横冲直撞,封暄偏不让她分心,她被迫仰头,被迫承着他激烈的索吻,被迫看清自己在这个场景中的劣势。 偷欢,真是偷欢。 浑蛋! 司绒一口咬在他的唇上,血珠渗出的瞬间,就被交缠的唇舌融开了,浅淡地散在了两人口中。 这激起了封暄更强的掠夺欲,血液中的那些冰粒被她融化了,在她的挣扎下,叛逆地变成了火种,窜在他的四肢百骸中,他再一次有了强攻的欲|望。 封暄堵着她的唇,捏住她后颈,迫使她咽下去,在她瞪大眼时再把她整个人捞起来。 要整个人在他怀里。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苦了司绒,她没有支撑,下不了地,只能挂在他身上,银甲硌得她又冰又疼,脑袋被吻得又昏又热。 长久的激吻里,挤进司绒胸腔的呼吸都是他的,她无处可逃,神思碎成了飞絮,堵住她的脑海,忘记了是何时开始回应他的。 最后两人分开时,都不是能见人的模样。 外头的人早已离开了。 他燥得已经顶起了沉重的铠甲,在一旁灌冷茶,又撩铜盆里的冷水净面。 司绒衣裳凌乱,簇着下颌的毛领被揉得乱七八糟,浮毛乱飘,都快揪秃了,小狮子耳环掉了一只,怎么找也找不到,她干脆把另一只也摘下来放进小兜里。 “殿下天赋异禀,喜好异于常人,”司绒气息未定,拍着一手的浮毛,“这事没少做吧,熟手得很啊。” 封暄倒是没反口,他占足了便宜,有挨讽的自觉,把脸上的水拭干了,问:“热不热?” “一点也不热。”司绒挑开帘子,悄悄地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偏殿。 可她的脸都晕了绯红。 封暄扫她一眼,不动声色,目光继而落在她颈部:“藏了什么宝贝?” “便是有宝贝,也让你揉没了,”司绒把帘子扯好,坐得离他稍远,“你离我远点,我有事同你讲。” 他拉了把宫凳,大马金刀坐在上头,堵住了去路,挺阔坚硬的银甲撑开他的身形,比平时更具压制力,方才心血来潮,如今才是真正的不交代清楚在茶楼遇着了什么事,就不放人的模样。 “京城的街弄小巷里藏着蜘蛛,他们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织起了网,”司绒说话时有点儿慢,舌头疼,“这股势力正在渗进北昭,他们会悄无声息地在你的臣子们家里织更多更小的网。” “跟你的披风有关系吗?”他不接着问,偏问这个,直觉告诉他这比较重要。 “嗯?”他两句话都围着她的披风,司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你方才说脱,是要我脱披风?” “否则?”他转着护腕,眼神往她上下一扫,“你想脱哪?” 司绒的脸刚褪热,霎时又泛上了红,她转头闷了一口茶水:“自然也是披风。” 她没有多想,一点也没有多想。司绒脑子里无数个小人在嘲笑打架,片刻前的冷讽和恼怒通通反噬,天赋异禀的不是太子,是她。 她抬手搭上披风领口,一扯,顿时凉快许多,可下一刻,银甲逆光而来,那么快,司绒只看到一道不断放大的冷芒,封暄便已到了她身前。 他极轻地碰了一下她的颈项,只一下,方才亲吻时的肆虐消失得一干二净,此刻看着那几道掐痕,连多碰一下都不舍得。 “是谁?” 他表现得很平静,淡漠一如既往,可是眼神出卖了他,那是比沉夜还浓稠的漆黑。 司绒往后退了一步:“织网的人咯。” “说出来,孤给你出气。” “说不了,”司绒把头一偏,“你咬我,说不动了。” 封暄拿手托着她下巴,拇指在她嘴唇上点一点:“伸出来,我看看。” “?”司绒一把拍开他,力道不小,两人都静了一静。 封暄没被她拍动,他把她的力气摸得一清二楚,他凑近点,再次说:“张口。” 司绒被他磨得好烦,她探出了舌,含糊地说:“看看看,疼死了。” 封暄飞快地俯首,亲住了那尾红润的小鱼,舌尖轻轻滑过,算作抚慰,旋即抽身,抬手放在她头顶,揉了一揉:“现在,告诉我织网的人是谁?” 司绒震惊。 她目光复杂地望向太子殿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你闭一只眼,今夜让我的人出去,我会把京城里所有的蛛网都烧掉。” “你的护卫,还有一个没回来,去了哪儿?”封暄没一口答应。 他顺着她方才的话想到了两件事儿,一,近两年老蒙确实从京防大小案子里摸出了几条奇怪的线,如今处在放长线钓大鱼的阶段,这许就是她所说的蛛丝;二,她遇到麻烦与皇帝遇刺的这两件事看似没有半分关系,但撞在了一起就值得多思,他喜欢抽丝剥茧地分析,遇刺案或许也与这些蜘蛛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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