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吃了不会武的亏,李迷笛轻巧避开,一手打落匕首,扣着她脖子,把人往后搡,司绒后背“砰”一下撞在墙上,一口气呛不出来,里外被堵,他就是卡着那么个巧劲儿,掐不死她又让她呼吸困难,逼她在生死之间松口、服软。 李迷笛一脚踩在匕首上,俯身逼近:“你总有一天要求到我头上,在这之前,我先送你一个消息,阿勒迟早拿下帝弓湾。我给你一条明路,你我合作,我帮你封锁阿悍尔受袭的消息,夜袭北昭东海岸,拖住北昭大军,阿悍尔缓过劲来后,你、我、阿勒从北、东、南三面围攻北昭,一口一口,吃掉这头睡狮。” 而后松开手,眯眼轻笑:“这不比北昭太子的床好爬?那可是尊真佛,没有凡心的,这么漂亮的小花儿要是进了东宫,不到两月就要枯萎,考虑一下咯,咱们仨才是知己知彼的伴儿。” 清凉的空气一下子挤入胸腔,司绒捂着胸口一阵呛咳,声音嘶哑:“谁跟你知己知彼,杀我,阿勒会让你东海域的战船变成废木,不杀我,我今日就要教你学乖。” 李迷笛确实不敢真杀她,一个阿悍尔,一个阿勒,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他松了手,不代表司绒能忍下掐脖子这事儿,她要这个人为此付出代价,她一把推得李迷笛侧了身:“李迷笛,你实在不该爬出地底,还是趴回去吧。” 他全然没了片刻前的阴狠,弯着笑,摊开手,一副愉悦模样。 疯狗。 司绒往外走,德尔一个鲤鱼打挺跟上,她一脚踹开大门,迎着日光回头:“你总有一天要求到我头上,我也给你指条明路,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作者有话说: 阿勒是谁?他的身份藏在24章最后了。
第26章 痕 走出低矮阴凉的民房, 重新沐在和煦的秋阳里,司绒心口轻微起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脖子那处冰凉冷腻的触感挥之不散, 让她觉得烦躁。 德尔挨了十几拳, 这会儿怒气冲冲, 翻来覆去地把李迷笛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边念边转头看司绒,这一看,惊得当即跳起来:“公主!” “嗯?”司绒正摸着脖颈, 看他。 德尔没敢往她脖子那块儿多看, 指了一下便别开眼,说:“有好几道掐痕。” 他愁死了, 立刻丧个脑袋:“公主罚我吧,我没有保护好你。” 掐痕, 司绒略一顿足,说道:“不怪你,李迷笛是想警告我别和北昭搭线,他怕呢, 怕我和北昭先联起手来把阿蒙山给肃清了,对了,一会儿回去了别同稚山说起李迷笛。” 稚山不能见到李迷笛, 那是他最深的幽怖和恐惧, 是曾经笑着把他碾到地底的人,他见了李迷笛就要疯, 谁都压不住他拔刀。 德尔想了想:“说咱们遇着采花贼了?” “?”司绒默了默, “没有更好的理由了么?” “这不就像……嘬出来的……” “你还是别开口。” 嘬出来的……司绒把领子拉高, 不知着了什么魔,想的是衣裳底下的狼藉,那些不可窥的春色在隐隐地昭示两夜放纵的力道。 要怎么同封暄说呢? 司绒头疼。 领子一拉,旁人或许看不到脖子上这痕迹,但封暄迟早要看到,她思来想去没想出能糊弄过太子殿下的说法,叹口气,转头冷声吩咐:“把京城所有蜘蛛窝都烧了,我要送李迷笛一份大礼。” 蜘蛛窝通常设在花街柳巷里、窄弄暗门中,往来都是潦倒客或惊酒人,三教九流都有,这种复杂的环境里,要织一张见不得光的网太容易了,这是李迷笛的看家本领,他用这法子掌控了阿蒙山的地下场子,想要如法炮制,在北昭也织出这样一张网,渗透进北昭的官员及世家中,并为此筹备了数年。 而司绒,要烧了它。 “蜘蛛窝,”德尔的眼睛渐渐亮起来,“对了!弄死他们!” “今夜就办,”她神色冷锐,“李迷笛最怕死,他不会在北昭久留,要在人溜走前让他看着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 “办办办!”德尔搓掌,激动得脸发红,眼珠子一转,不免又有点儿担忧,“可是这样一来,他会把仇算在你和阿勒头上,阿勒给你的消息,你放的火,你们……” 司绒冷冷睨过去一眼。 德尔霎时捂着嘴,连点三下头,像说“办办办!” 这条窄弄曲折幽深,灰墙斑驳,墙根底下都是潮湿的苔,一路延伸至摇英茶楼后门,二人回到了茶楼,离时无声,归时无觉。 司绒神色仍然不太好看,比起脖子上几块儿掐痕,李迷笛话里透的意思更让人心惊,他的手竟然不知不觉从阿蒙山伸到了唐羊关海域。 今日他信誓旦旦,要阿悍尔和阿勒与他联手,说明他手里已经有了战船,足够在唐羊关海域构成威胁,这样规模的战船,他一个人绝对养不出来,阿悍尔没插手,阿勒没插手,谁卖给他的船只和武器? 更重要的是,这事封暄又知道吗? 司绒动摇了。 能够牵制住北昭军力,对阿悍尔来说就是好事,但对封暄来说不是,如果此事他知晓便罢,算他耳聪目明了不起,如果此事他不知晓,一簇冷刺隐藏在万顷波涛里,对准了北昭的东海域,那是致命的。 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浑凝震耳地拍,楼里响起一阵叫好声,两人走至三楼。 司绒叫住了德尔:“立刻用海鹞子给阿勒去一封信,告诉他——东海域,龙王弄潮。” 不管怎么样,消息还是要通个气儿的。 德尔记住了,他点头,抬手一撩雅间竹帘,霎时惊在了当下:“主子。” 楼里又是一阵潮浪般的哄笑声,震得足底的木板都在颤。 在鼓噪的声浪里,司绒透过撩起的帘子,看到了空无一人的雅间,渐渐抿起了唇。 德尔快速地查验了一遍:“没有打斗痕迹,没人能悄无声息带走小崽,小崽是自己走的。” 正是因为看出这一点,司绒才这样凝重,她把稚山留在这里,一是为了避免他与李迷笛见面,二是为了迷惑跟在她后边的尾巴,这是稚山的差事,当差时最重要的就是规矩,他花了数年时间把“规矩”二字刻在脑子里,会是什么让他擅离职守? 正在此时,起伏的掌声笑声里忽然传来突兀的踏步声,“咚咚咚”,十分急促。 司绒蓦地扭头,看向楼梯口。 那“咻”地出现的脑袋不是稚山,是乔装的九山,他一步三个阶梯往上跨,连礼也来不及行,仓促地拱手压声说:“主子请您即刻回云顶山庄,皇上在龙栖山行宫遇刺。” 司绒一愣,她知道为什么要回云顶山庄。 天诚帝在龙栖山行宫遇刺,按照规矩,所有住在龙栖山的人都要接受询问。 而她今日乘的是太子做过伪装的灰顶马车,绕了一段路才进的城,龙栖山是没有她出行记录的,若是不能按时到行宫,跳进凫山河也洗不清。 她折身往下走,回头问:“封暄呢?” 仓促间,她连敬称也忘了。 九山听得骇然,他就当这是殿下和公主的情趣了,往下走着领路,边说:“主子调集禁军正往行宫去。” 走出摇英茶楼时,外头车马喧踏,人头攒动,裹着烟火味儿的风呼啸着扫飞她的发丝,她略微眯了眼,望向龙栖山方向。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了。 ** 他们沿着来路回到云顶山庄,司绒还没换衣裳,穗儿从外头匆匆进来:“公主,行宫来人请您过主峰。” 司绒的手搭在领子上,来不及换了,转头说:“取一件披风来,要能遮住脖子的。” “是。” 司绒系着带软毛围领的披风,乘着软轿,在行宫内侍的带领下向主峰去。 越靠近主峰,空气中的湿度越低,他们从山脚走,渐渐地,可以望见那紫气氤氲的主峰。 传说那是龙蜕所藏之地。 行宫偏殿人并不多,司绒瞧着几张陌生娇艳的脸,想来是天诚帝带在身边的几位美人,还有两个受宠的皇子,十来岁大,正是最皮的时候,在殿里闹腾不休。 赛罕部的大汉赫利姆坐在角落显得格外局促,正眼都不敢往贵人群里瞧,恨不得把自己埋入这富贵地砖下才好。 众人脸上都没有忧色,看来消息被压住了。 她提了裙摆,踏步入内。 回廊尽头,暗灰色的墙影下,太子背靠檐柱,看着司绒踏过落花,拂开枯枝,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偏殿,才直起身,回头往主殿走。 老蒙快步从外头来,正迎上太子,小声说:“殿下,那太监确实不是奔着刺杀来的。咱们的人离得不远,真切听着寝殿里头的说话声儿,敲门请示入内了,那太监才突然地暴起刺杀,三两下便被击倒了,嘿,还挺懂规矩,刺杀未遂就自尽了,这明摆着自个儿灭自个儿口么。” 两人前后进了主殿,老蒙就收了声。 封暄旋身说道:“涉事内侍和宫女全部押到副峰,今夜请大理寺卿与皇城司宋锦共审;涉事人的亲疏远近立即捉拿,送往东巡三院夜审;即刻调东二营至龙栖山,里外三层守山,所有出山口只入不出,把龙栖山……给孤封死了。” “是。” 三皇子站在帘子边,看太子立在高堂殿宇中,他今日穿着冷银色的铠甲,犹如一座不可跨越的冷山,那凛凛的威势随着话音悄然弥漫,压得屋内人都不敢大口喘气。 这是太子。 一帘之隔的内殿里,明黄垂帘悬挂起,龙床上的天诚帝脸色虚白,阖着眼睡了,床边坐着同样神色冰冷的皇后娘娘,和太医一来一回地问答,淑妃坐在圆凳上望着天诚帝无声垂泪。 太医掉了半日书袋,要传达的意思只有一个。 “匕首入身较浅,皇上身子素来康健,并无性命之忧,往后小心将养些便可。” 太医说话素来委婉,这番话的重点只在后面四字——小心将养。 说明还是伤了天诚帝的底子,他喜文厌武,本就不甚健硕,脱去龙袍,就是一文弱书生的模样,加之上了年纪,这一刀,还是要了他半条命。 皇后起了身,一屋子的太医忙碌地讨论脉案,淑妃终于能坐到床边去垂泪。 而皇后搭着身旁人的手走到殿外,太子回过身,三皇子也赶忙起来,两人齐声问安:“母后。” “进去看看你父皇吧。”皇后对三皇子说。 三皇子看了眼太子,行了个礼,撩开帘子进去了。 “查出来了吗?”皇后问,她虚抬了手,搀扶她的姑姑留在原地。 “是在行宫伺候了二十年的老太监,当场就自尽了。”封暄和皇后一前一后往外走。 “嗯,那就照规矩办吧,这几日我也会在行宫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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