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封暄把一座绢灯灯罩换成琉璃罩,“这个光线如何?” “都行。”司绒没看出来区别,她的心思都在哈赤草原上。 封暄干脆把所有绢灯都换了灯罩,才拥着她上床:“有什么顾虑,说出来。” “还是那句话,太急了。”司绒把外衫脱给他。 “知道我此前为何打算攻打阿悍尔吗?”封暄把衣裳挂好,反而岔了话题。 “愿闻其详。”司绒翻到床里侧去。 “疲了,”封暄放下床帐,“阿悍尔与北昭在八里廊对峙数年,胶着数年,大大小小冲突不断,又连对方的土地都踩不上。久而久之,青云军的疲态是四军里面最明显的,甚至比破云军还严重,若是再不拔刀出鞘,这把刀就要锈了。” “阿悍尔是流动军,没有这个问题。”司绒若有所思。 “所以你们能一直保持高亢的战意,这也是青云军屡攻不下的原因,但是司绒,”封暄从身后把她抱住,“如果能把这战意转向第三方,那就是化解你我敌意的最佳方式。” “封暄,”司绒忽然说,“我感觉你想要把阿悍尔绑住。” “我想绑的是你。”这才不择手段。 “这需要莫大的信任,我信你,阿悍尔未必。”司绒把这当作一句情话,她不知道这当中有她不能承受的因由。 “你说什么?”封暄把她翻过来。 “我说阿悍尔未必信任北昭军队。” “前一句。” 司绒停了停,自然而然说:“我信你啊。作为司绒,我信你,作为阿悍尔公主,我对你还剩一个秘密,你听不听?” 封暄沉默良久。 他曾经和这个姑娘彼此算计,较量不断,信任要跨越家国,脱离立场,所以分外难得。 封暄今天,听到的是不再掩饰的信任。 偏偏在这一刻。 信任,这两个字把他无声地凌迟了一遍。 他伸出的手臂枕上了一颗脑袋,司绒把他抱着,头往他颈间埋。 “过时不候,殿下出神可要有个限度。” “与藏书室有关?”封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你也能猜到。”司绒含着笑,已经不会有被猜透的微妙忌惮了,她处在一种充满安全感的阶段,心底的小触角犹如浸在甜浆里头摇曳,这是封暄小心灌溉和守护的结果。 “今日迟了,明日带你开藏书室。” 司绒观察力非常好,她不会放过心里的任何一点疑虑:“你不高兴吗?” “哪个更重要?” “嗯?” “藏书室和我不高兴,”他托起她的下颌,想要把她看得更清楚,重复问道,“哪个更重要。” “你,”司绒答得毫不犹豫,停了一下,笑,“你不高兴,我怕你把我闷死在藏书室里啊。” 封暄没说话,拇指指腹摩挲她的下颌。 “真的是你。”司绒小声地补充,近乎气音,也不在乎对方能不能听到。 真的是你。 封暄听到了,他被这四个字击中了,看司绒的眼神浓烈到无法忽视。 今夜他介于温柔和暴戾之间,在猛烈的力道中用缠绵的吻化掉了她,让她汗泪涟涟,他们彻底没有了距离,紧紧地抱在一起。 他拨开了她颈后的湿发,在她战栗的时候问:“可以不走吗?” 太不道德了,他想,可不可以不道德?就这一次。 司绒意识缭乱,热得没处跑,那灯火涌向她,山影压向她,在混乱明碎的光线里,怔怔地看他。 这每个字都像单独拆开,一个个敲在她天灵盖,让她除了声响,再不能领会到其中的意思,只能混乱地抓着他的话尾重复:“什么……不走吗?” 他不满意,变得凶狠起来,蛮横起来。 她哼哭出声。 “说,”他附耳过去,哄着她,“不走。” “不走不走。”她学会了,说得飞快,在哼声里连说两遍。 “永远都别走。” 他把这句话搅进了她口中。 他好卑鄙,他想,就这一次。 封暄用卑劣的手段骗到了一句轻飘飘的“誓言”。 这句誓言一点分量都没有,宛如海面上的泡沫,第二日起来她就不会记得。 不,她在下一波浪潮里就会忘记,可他用这句誓言定住了自己不安的心,假装它就是一句“不离不弃的海誓山盟”,这在他心里重如千钧。 * 翌日司绒坐在床上,她很确定自己在夜里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她撑着额,沉浸在在混乱的思潮里,凭借一向拿得出手的记忆力,像大海捞针一样捞自己说过的字词。 捞了半日,呼吸潮湿,面颊浮红。 回想到的都是一些激烈的场面。 蟒袍在跟前游过,封暄正找她的衣裳,她懒懒地抓住他衣摆,有点闷气:“殿下以后不要哄我胡乱说话。” “我这儿,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他把食不言、寝不语六个字咬得重重的,司绒攥紧手,脸“唰”地通红,这是她头一回去镜园蹭饭时故意说的。 她拿冰凉凉的手贴着脸,把那股热压下去,憋出一句:“殿下记性真好。” 八宝柜里的衣裳不多,一会儿要去藏书室,里头阴冷,其实把外衫穿好比较重要,但他翻来挑去,找的都是小衣,因此回得漫不经心:“公主就一般般了。” 司绒贴着贴着,把手放鼻子下闻:“你不要再学我说话。” 封暄还在学着她的调调:“好啊。” 司绒拔高声线:“封暄。” “乖。” 司绒奇异地被这个字安抚到了,她嗅着掌心,好像有什么画面碎片一闪而过。 同时。 封暄从屏风后出来,五指张开,每根手指上都挂着件薄薄的小衣,像个漂亮极了的小挂衣架。 他问:“哪件?” 而司绒脑子一轰,四下顿时静了,酥麻感贴着头皮往下走,顺着她的脊骨四散开来,她看得怔了,随后那五指好似动了一动,惊得她仓促地收回了视线。 封暄抿着唇,看的是她的手,是她低头嗅手的模样,那眸子底阒黑一片,涌着狂浪的力道,又被半敛下来的眼皮遮掩了。 宫里檐角没吊惊鸟铃。 此刻没有什么别的声响来打断寝殿内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司绒在这沉默下,感觉自己快烧成一段灰炭了,只有鼻子还在出气儿,她用仅存的气儿维持住了体面:“那,那件吧。” 哪件? 她连眼睛都没转过来。 “嗯。”封暄不逗她,就自个儿挑了件蝴蝶形状的,腰部有镂空,吊来吊去的细绳儿很多,在榻上时他很喜欢她穿这件。 他往前几步,小衣落在她身边:“自己能穿?” “?”司绒在静默里找回了冷静,她肯定地点头,“当然。” 封暄往屏风外走了,走到屏风边时忽然回头说了句:“别闻。” 司绒攥着小衣,乱七八糟的流苏看得她头疼,闻言抬头:“什么?” 话出口便反应过来,猛地握住了自己的掌心,说:“你弄在我手上了。” “嗯。” 司绒刚平下去的心潮再次泛起波澜,她努力镇定,抬眼问他:“擦过了吗?” “沐浴时帮你洗了。” 沐浴……那叫洗吗!司绒掌心像攥着一团火,头顶也要冒出烟丝儿了,抿唇说:“你出去吧,我要穿衣了。” “我在这等你,用完早膳带你进藏书室。”封暄站在屏风后,背对着他,寝殿内燃着数盏宫灯,把他的背影清晰地投在屏风上。 衣衫摩挲声细密,寝衣已褪下了,小衣缓缓地贴上她皮肤,微微凉,司绒看着那背影,却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奇异的注视,明明隔着屏风,明明背身而立。 却好似她就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司绒穿了这辈子,最慢的一次衣裳。 脸颊红透了。
第44章 表面功夫 藏书室在东宫东南角。 内里干燥。 司绒待了一会儿便感觉出来了, 鼻腔有些发痒。 “可以打喷嚏吗?” 司绒跟在封暄身后,穿过一道长长的内廊,内廊的灯是悬在墙壁两侧的,二十步一盏, 显得有些昏暗, 两人影子交叠, 踩在脚下,像两团深灰色的毛线。 “不可以。”封暄慢条斯理地来一句。 “那我打了。”她这么说着,轻轻笑起来。 封暄跟着回身捞起她的手,干燥把他的指腹变得更糙, 捞着她的手滑动, 宛如掬了一捧热豆花儿。 “藏书室有些东西年头久了,需要专门打理, 对湿度和温度要求严苛,人不能长时间待在里头。” 司绒被他揉得痒, 把拳头握起来:“知道了,不要待太久,免得将北昭的老底掏空了。” 封暄抽手,捏着她后颈:“免得将你的底掏空了。” 扳指冰凉, 上边儿有九张弓新磨出来的痕迹,还没有盘润,抵在她后颈带点儿沙感, 她发出道低哼声, 摇了摇头,不让他捏。 干什么, 拎猫吗? 封暄没再捏她, 手仍然搭在她后颈, 两人走到一面奇怪的墙前。 她抬头一看,这面墙整个是由统一的菱形石砖筑成,形状尤其的规整有序,漆成了黑白两色,颜色的铺陈看起来没有什么规律,可问题是—— “没有门啊。” 封暄没说话,一手在那菱形石砖上按压、抽取、旋转,每次动作下施力、角度都不尽相同,司绒看得很认真。 片刻后,整面墙突然细细地颤动,光带里,薄薄的灰尘从墙上抖落,不一会儿便在左下角旋出了一扇小门。 “厉害,”司绒抚掌,“我记住了。” “厉害,”封暄还她一句,然后托着她的颈往里走,“每次开启的规律不同,不怕死可以试试。” “……” 两人从小门里走进去,就如从窄窄的口里进入了宽阔的布袋。 司绒霎时就被眼前景象震住了,眼前是一整个跑马场那么大的幽暗内室,密密地排着书架,还有不少箱子垒叠在两旁,这地方的入口是一间普通宫室,那宫室绝对没有这样大的内容量。 她诧异地问:“这,方才内廊那条路是往下的吗?” 只有地下才能挖出来这样的暗室。 “是,”封暄给她解释,“角度很小,两侧灯架和墙壁纹路刻意作成平铺模样,让你察觉不到自己在往下坡走,有时人会被自己的视觉骗过。” 司绒觉得有意思,回想起来也品不出不对劲儿的地方。 “皇宫内院一般也进不了人,为什么要修得如此神秘?”司绒打量着这地方,玩似的说一句,“总不会是建着玩儿吧,显得你好厉害。” 封暄在悄无声息地被猜透了一回,他不会承认年少时这种幼稚的想法,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真是羞耻里带点隐秘的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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