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外一座普通的民房外,稚山屈腿坐在马车边沿:“你怎么不救她?” “什么叫救?杀她的人不是我,这刀从哪里来,就要往哪里捅回去,不捅得封暄伤口淋漓,你高兴?”阿勒半笑不笑,那神情和司绒很像,但要邪性得多,“她想要一个了结。” “她扛了太多,我以为阿悍尔好起来后,她会快乐,事实上她这段日子确实很快乐,”稚山翻着手里的匕首,“但没有想到这样短暂。” 阿勒望着夜里的浓云,不知道想到了谁,他略感烦躁地抬手,手里泻出的冷光刹那间打破了宅子外的旧水缸,碎片炸了一地。 * 老蒙被古睿缠住了,要吩咐人带古大人下去醒酒,屋外进来几名侍卫,要将这小榷场抬走粘合,摆在拙政堂里。 司绒借着这阵挪腾纷乱,后退两步,挣开了封暄的手,脚步有些踉跄,闷咳出声。 长桌撤下后,舞姬摇曳腰肢,像花儿一样摇摆开来。 众人从聚在一团,又重新坐回了各自的坐席,侍女鱼贯而入,换杯盏盘碟,重新上菜,封暄的目光没离过司绒,司绒也没回应他半道眼神。 封暄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求而不得,但这仅仅是个开始,他知道的,他早该知道! 司绒会杀掉他,就像他杀掉了司绒。 酸甜苦辣不可怕,可怕的是,司绒要把他尝遍酸甜苦辣的机会都剥夺。 封暄胸腔有一道巨力拉扯,他无法体会到司绒的心情,可是他和她一样感觉到呼吸困难,心里的痛感蔓延到了身体。 他朝后吩咐人给司绒上膳,把话题往阿悍尔引。 没用,都没用。 除开人群中那一眼,司绒就没有再看过他,半点都没有。 封暄的不动声色和暗自隐忍都随着一道道菜品的独赐,与只针对她这一个人的妥帖中渐渐浮上水面,在一个个话题的抛入和被拒中越发鲜明,也在一次次被忽视之后越发苦涩。 美轮美奂的屋宇,笙歌曼舞,微酩的气息,流转的光线,通通沦为他们的布景。 这里只有两个正在心碎的人。 师红璇叹气,老蒙傻眼,余下的人要么装看不懂,要么互相递眼神。太子殿下身旁那个空座太明显了,和末席多出来的一张桌案一样明显,有眼尖的瞧见了太子桌上的手炉,那是女子用的东西么! 众人眼风一飘一碰,那被两个人共同隐藏的感情就浮上了水面,可叹的是,这段感情刚为人知晓,竟然是在濒临破裂的状态。 没一会儿,众人各自寻了理由,陆续告退,封暄与人话别,余光只是离开一瞬,司绒就不见了踪影。 他站在空荡荡的室内,心底被填满的那一处,再度被凿裂,带着血和着泪硬生生被扯出一块,剧痛让他心脏狂跳不止。 房门“砰”地被拉开,荡开夜色。 封暄在回环重绕的游廊里奔跑,他翻上栏杆,跳下石阶,再跑到另一边院子,跑得甚至有点儿急,口鼻间呼出热气。 没有,哪儿都没有她! 廊下灯笼三步一盏,加了风罩,就是要把路照得亮堂堂,而封暄跑遍了园子,最后在一条靠近正门的幽暗小路看到了司绒。 他臂上挂着披风,衣摆在夜风中摇晃,额头贴上一点刺人的冰凉,好像下雪了。 司绒肩身忽然一沉,封暄握着她的肩,把她轻轻转回来,那双手的指骨节绷得发白,可手底下的力道那么轻,怕力道太大捏疼了她。 封暄想抱她,还想说很多话。 冷不冷? 下次别走这么暗的路,我找不到你。 你好难过。 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看我一眼。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等待审判的人,司绒用安静剥夺了他开口的权利。 有什么东西,在初冬的夜里悄悄地碎掉了。 司绒在注视里几度启唇,可是她找不到话说,麻线一样的情绪把她的胸腔堵住了,最终化为浓重的一声哽咽。 许久后,天空开始飘起碎盐般的雪。 她说:“封暄,你是不是恨我?” 作者有话说: 阿勒是另一本书的男主角,专栏可见,求收藏。 《山河玉骨》浪帅海盗大魔王x超强甜辣小岛主。海上王VS陆上王——永远为你俯首称臣。 专栏还有两本预收: 《原子大碰撞》混血冷感天才少年x摇滚浪漫学霸少女。青梅竹马。 《猫猫尾巴不能摸》尝试一下奇幻,发挥空间更大一点。纯甜文,男主会分裂,一面是温柔挂,一面是邪恶挂。一个风光霁月的男人捡了只猫猫,给洗澡揉毛,突然有一天……他露出来两颗獠牙,“我要吃你了。”
第48章 上卷完 你是不是恨我? 她说出这句话时, 四围俱是飘雪,面上的神情更多的是一种看不清路的迷惘,蹙在眉间些许痛色。 司绒推翻了他曾说过的“爱”,用恨以代之, 仿佛这样才能给胸口不断肆虐的痛感找到一个宣泄口和理由。 这话杀伤力太大了, 它沁着司绒的血, 沿着封暄的胸腔横冲直撞,他握着司绒的手臂不肯放,说:“下雪了,我们进屋说。” 司绒没有理封暄的这句话, 雪渐渐密起来, 模糊了视线,她摇头, 开口时咳了两声:“殿下随机应变做得好,悬崖勒马做得漂亮。” 这就说明她不但知道陈译的存在, 还知道陈译在阿悍尔做了什么。 封暄要开口,司绒就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势,她甚至都没要他解释,直接说:“殿下, 我们本该是隔着八里廊互相眺望与忌惮的两个人,阿悍尔往北昭派过探子,北昭往阿悍尔安人实属正常,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这把尖刀什么时候送入阿悍尔的?” 她的声音有咳嗽过后的嘶哑,封暄的声音也放得很低, 在这风雪夜里, 是示弱的证明, 因为他知道他即将说的话,会再度撕裂司绒的伤口。 “兵粮兑换时。”封暄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出了口,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司绒。 司绒懵了一下,是他们初次之后啊。 脑子里一下子就回溯了那日九山额头上的汗,还有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她原以为这是一枚更早的棋子,没有想到是一枚初次之后才送入阿悍尔的棋子。 几点碎盐落在司绒睫毛上,她眨了下眼睛,那点点白色就在她眼皮上化开了。 司绒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柔软的触角探出了这片天地,她尝到了一点快活的味道,正在毫无防备地欢快摇曳,却被当头的一把刀挫断了撕烂了,心里属于感情的那部分遽然崩裂瓦解,她痛得喘不上来。 眼眶发红,水汽迅速地积蓄,凝聚,而后夺眶而出,无声地砸落在地,无声地四溅开来。 “司绒。”封暄的脸色瞬间变,抬手去擦她眼下的湿润。 “别碰我。”司绒偏头避开。 封暄没听她的,拇指指腹贴在她眼下,把那点潮湿擦掉了,接着快速解释:“当日九山送来仇山部与塔塔尔部联攻阿悍尔的战报,我派一支七人队潜入阿悍尔,半月后的任务结果是失败。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因为没有必要,更没有想到七人队里活了一人,他打入了阿悍尔。” 所以便有了后来的转向,陈译从捅向阿悍尔的尖刀,变成阿悍尔的助力。 司绒明白他的思路了。 她抽一下鼻子,脸上呈现一种异常冰冷的平静,好像那滴泪就是封暄的错觉,她在那一瞬间流露出的脆弱也像是封暄的错觉。 她心底有东西在坍塌,在碎裂。 然而风雪压身,漆夜噬人。司绒,司绒,根茎有力能抓住一切生机的司绒,一点点把自己的脊背直了起来。她可以迅速把自己收拾好,感情埋在塌掉的心底,她有无数个夜里可以慢慢消化这种痛,现在她要做的是,把背挺直,干脆利落地走。 司绒拂掉了封暄的手,任由那白披风从肩头滑落,堆在她脚边像滑塌的雪山。 她点点头,再度开口时声音还是沙哑,却充满理性:“这事对阿悍尔来说,过了,我会把你的人送离阿悍尔,抓到哨探的功与潜入阿悍尔的过相抵,往后阿悍尔和北昭还是伙伴。” 司绒给这件事划了结尾。 “那你呢?”封暄从这话里听出不对,立刻就问。 司绒肩背挺拔,她把自己碎掉的部分捡起来了,一点一点黏合,拼得乱七八糟,别管内里坏成什么样,露在人前的那副脊骨仍旧是笔直的。 她慢慢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披风,把上边沾的碎雪拍了,露出来的手背没有什么血色。 随后把披风递给封暄,轻轻地笑了一笑:“我们,也过了,我要回阿悍尔。” 司绒给这段感情也划了结尾。 她不要他了。 封暄眼神沉下来,他反手握着她手腕,把人往廊檐底下带,冻得发僵的手胡乱地抹掉她头顶和肩膀的落雪,只说两个字。 “不行。” 司绒在走动中闷咳不停,偏身躲避他的手,她割裂埋起来的那部分是感情,拼凑在外的那部分是理智,只有同样讲究规则与秩序的理智能够帮她抵挡风雪,抵挡封暄,他不再是那个能让她袒露脆弱的人了。 “殿下,别让事情变得难做。” 封暄到这一刻才明白,别管这事有多少阴差阳错,别管他过后做了多少补救措施,他在司绒这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这就是他犯的错! 他是个合格的储君,却是个糟糕的伴侣,他犯下的过错,他能认,能扛!但不能接受司绒此刻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生气也可以,哭泣也可以,拿把刀捅他都行,别把他抛下…… 做点什么,做点什么让她留下来,封暄,别他妈像个楞小子,做点什么!求你了! “是我错,司绒,”封暄抱住司绒,血气在胸腔翻滚,“别走,司绒,别走。” 扎扎实实的三个字,偏偏现在才来。 司绒的口鼻埋在他胸口,半笑:“殿下,自重。” 封暄被这态度刺到了,他不应,空出来的手罩着她的后腰,在被她推开的时候把住了距离,而司绒贴着他的手掌转身,头也没回地往外走。 封暄两步就追上了她,想要把她的手腕拉起来,瞬间被挥开。 她蓦地转身,手臂上缠着的软鞭鞭柄抵在了他胸口,眼里燃着火:“你别再跟着我。” 封暄不动,任由那鞭柄抵着他,他的态度也很坚决:“留在北昭,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风雪扑得司绒鼻子泛红,封暄立马褪下自己的外衫,在他动作的时候,司绒拔步往外跑起来,难过也难过了,心底也塌了一块,她不想愤怒不想哭,更不想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她就想体体面面地抽身走人。 “司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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