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菲尔信上说得很简单,是查出三皇子府这个婆子跟谢家三夫人这边有勾连,这才仔细查,结果越查,发现这婆子身上有越多古怪。就是在音音出事那年,她直接被从谢国公府三房远调到庄子上,一调就是三年。 这事儿可太怪了,在这之前这婆子正得宠信,结果就为摔了三夫人一个物件,一向宽大待下的三夫人就发落了这样一位体面的婆子。更怪的是,明明是到了边远庄子,这婆子儿子一家日子还越过越好了,那好得就有些离谱。 三年之后居然又把这婆子掉了回来,送入了皇子府,这可是要充当重任的,是给谢汝臻备的得力眼线。 孙菲尔说得简单,只要盯着这个婆子仔细梳理,就有太多不合常理之处。可旁人,谁会突然盯着一个婆子,刨根究底地去查她七年前十年前的事儿呢。 也就是她孙姐姐,敏于人事! 音音从信纸中抬头:“只待揪住这个婆子——”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橘墨自嘲一笑:“这个婆子,是我给——,我父,最后的机会。”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 —— —— —— 春雨中三皇子府办的春日小宴上,此时花园小路中,赵红英狼狈得紧。她身后玲珑撑着油伞追:“使不得,小姐,使不得!”小姐这个样子,万一给旁的贵夫人千金们看到,更不要想找人家的事儿了。 谁知道赵红英直接上前一捂玲珑的嘴,把她的油伞一收,直接把人拉到树丛背后一蹲。 淅淅沥沥的雨倒是不大,但很快就让两人狼狈不堪。 玲珑被捂着嘴,不敢说话,最后那句“使不得”终于没敢说出来。赵红英蹲在那里,警觉地看着外头动静,一会儿才很小声道:“打草惊蛇了,这蛇往草堆里一钻,咱们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玲珑只知道跟一个婆子有关,至于到底这个婆子为何这么重要她可一点都不清楚。可在玲珑看来,再重要,那能比小姐的名声体面重要?这副样子给人看到,那不是——更别想嫁人了。 赵红英却全然不管,抬手抹了一把脸,一双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外头动静。 不知这样蹲了多久,久到玲珑心里都升起了自暴自弃的绝望:算了,大不了回临城,在金陵嫁不出去,回临城总能嫁出去吧!他们小姐要钱有钱,要人样子有人样子,还是公主的结义金兰呢! 玲珑在羊毛细雨中绝望地打算着的时候,就见她家小姐突然动了,一松手,丢下一句“去找孙侧妃”,撒腿就往前跑了。 这时候玲珑才发现:天老爷,她家小姐追人追掉了一只鞋!给人看到,她家小姐完了呀!可这时候她家小姐已翻过了墙头,玲珑拍着墙头小声喊:“鞋,小姐,鞋!” 就听赵红英爬起来直接回了句:“人都快跑了,还要什么鞋!这儿没你的事儿了,去找孙姐姐!” 玲珑疯狂自我安慰:没事没事,至少墙那边是个荒院,没人看到没人看到,这里也荒僻得很,又下雨,连个人影都不会有。 正这么想着,她就眼睁睁看着一位黑衣小郎君,正趴在墙头上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候还回了头,对着玲珑嘘了一声,然后直接越墙而过。 就剩下玲珑彻底失魂落魄在微雨中:小姐的脚给人看到了,还是给位小郎君看到了..... 赵红英把这婆子交到音音手中的时候,简单把那天的事儿说了,末了提了一句:“也没旁的了,就是遇到一个黑衣白脸的小子,居然敢拦我的路,问我是谁家小姐。” 音音睁大眼:“你怎么说?” 赵红英哼了一声:“我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说着一笑,音音就猜到大约是哪一类的实话了。 赵红英的原话是:“本姑娘是你家——大爷!” 她当时赶着追人,谁拦她,她都不会客气的,那可是当年害过音音的人。当时扔下这句,趁对方一晃神,她直接一拳头照脸砸下去,然后就跑了。 简单交待完,赵红英还说:“放心,我动作很快,那日又狼狈,这人再认不出我。” 音音望着自己姐妹,半天嗯了一声。心道她家珠珠,还是她家珠珠! 办正事之前,音音回身问了赵红英一句:“那位小郎君,长得好吗?” 赵红英一愣,“那谁能看仔细,好像不差吧。”说着低声道:“以我的眼力,很像军旅中人。”说到这里赵红英睁大了眼看音音:“不.....不需要.....灭口吧?” 赵红英心道不至于吧,那位小郎君长得其实还怪好看的,倒不像个坏人..... 音音:...... “珠珠,你最近到底在看些什么书呀?”怎么张口就能想到灭口不灭口呢..... 赵红英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正正经经拍了拍音音的肩膀,“音音,去吧。”再磨蹭,也还是要去面对的,去看一看,她那个爹,能不能做一回爹。 音音看着她,重重嗯了一声,转身带人朝着谢安书房去了。 站在书房外等待通报的时候,音音想,这是回来后她第二次进这间书房。 她回来两年了,第二次呀。 一直到音音进了书房,捆得跟粽子一样的婆子被偃月丢在地上,音音慢慢把当年事情说了,最后道:“这婆子已招认,是——三夫人指使。” 音音看着谢安。 身后偃月橘墨都低头静待,至于婆子怎么就招了,倒也不必细说了,偃月心道那位孙侧妃,是真厉害呀,拿捏人性,那就三个字:稳准狠。这么个老辣的婆子,在她手里,根本都不够看的。 只要这婆子不是三夫人亲娘,只怕都会招。就是亲娘,这在儿孙和三夫人之间选,也不好说。 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点香。 音音能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声,她小时候期待过的,外头又黑又冷,下着雨,哗哗哗,哗哗哗,屋里点着炭盆,父——,父亲抱着她,给她读书。音音一时间记不清,这是自己儿时期待过的,还是见过的,在梦里。 音音轻轻眨了眨眼,她听到谢安秉霜雪之色的嗓音,淡淡道:“婆妇之流,其言如何可信。” 书房里很安静。 十个字。 有时候呀,彻底的绝望,只需要十个字。 身后偃月猛然抬头,十年历练,偃月早已不是当年小丫头,经得住磋磨,稳得住自身,可这会儿她居然还像当年那个冒失冲动的小丫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凄厉了:“三公子,您审审呀!您查一查,就知道她说的真假了!” “三公子,您怎么能,连查问都不查问一下呢!” 凄厉一如当年。 就连说过的话,都是当年,偃月呕血喊出的。 偃月大约太悲怆,她错乱了时空,哪里还有什么三公子。她的二小姐,早已不在了呀。 橘墨亦是涨红了脸,咬着牙,攥着双手,死死站在小姐身后。 反而是这对长相颇似的父女,此时是如出一辙的安静。 谢念音看着谢安,只轻轻眨了眨眼:眼前这个人,十年岁月,依然如初。 谢安目光从婆子身上移开,落在了音音身上,他只淡淡看着,没说话。 音音嘴角动了动,她望着父亲,轻声说了一句话,彻底让偃月失声,让橘墨颤抖。 她说:“原来父亲,当年就知道了呀。” 谢安只是淡淡:“无稽之言,何必当真。” 音音自回来后,第一次对着谢安,恭恭敬敬行了子对父的大礼:先是膝,然后是双手,额头,触碰到了书房冰冷的青砖地面。 恭恭敬敬三个响头,还他一场无谓的生恩。 之后音音起身,带着人,出了书房,正遇到三夫人。 好夫人好整以暇,从容地看了音音一眼。当年她还只是父亲书房里伺候的一个小小丫头时,就已是这般从容模样了。 她不用说话,可一切很明白:她是谢国公府三公子心尖尖上的人,什么贵女千金,能耐她何。殷国公府千娇万宠的二小姐,在谢三公子眼中,日日嘘寒问暖,也抵不上她一声娇嗔。 此时这种从容如出一辙,隔着微微细雨,她看着谢念音:公主嘛,又怎样。真相,知道了,又怎样。 男人爱着一个女人,这心从来都是偏的,与真相无关。 音音稳稳走过去,经过三夫人的时候她停了停。
第122章 “二公子,你不记得我了?那日,那日是你,扶.....扶住了我!那日,春日宴那日,二公子,还记得?” 淅淅沥沥雨中, 谢念音与三夫人隔着细雨,遥遥相望。 音音稳稳走过去,经过三夫人的时候她停了停。 音音淡淡对三夫人道:“我父亲心爱你, 那又怎样?混了十年还是一个小小工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在金陵连个小鱼小虾都算不上。你,被这样一个无能的男人宠爱, 怎么就这么好得意?” 三夫人再镇定,也没想到一个当女儿的能说出这样话,她简直惊悚:“那可是你父亲!” 而眼前这个邪恶的少女,却像谈论一个无能蝼蚁。 “他是呀。”音音答。 她冲三夫人莞尔一笑,倾身低声道:“我可是大历天子亲封的公主。要不你劝劝他,让我痛快了, 也能让他出息出息, 让你受用受用。” “大逆不道你!”三夫人恼羞成怒。 “我是呀,你才看出来。里头那人,给我娘提鞋都不配, 也就你处心积虑, 沾沾自喜,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音音笑得邪恶, “这些话我说了, 你告诉人去呀!我是一个字——”小嘴一嘟,慢慢道:“都不会认的。” “你告诉人去呀,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认的。”这是三夫人曾说过的, 原话送还。 细雨中, 音音微微抬着下巴, 挺着腰杆,脸上挂着不以为然的轻笑,继续往前行去。只留下三夫人原地气到颤抖,而音音,连背影都带着世家贵女的颐指气使,带着亲封公主的傲慢。 只有身旁撑伞的橘墨才能看到,她家小姐一转身,一张脸就抹去了所有表情,冷得吓人,唇紧紧抿着,一向殷红的唇都发白了。 音音昂首走着,好像走在母亲身边,又好像变作了母亲。 一直到走出好远好远,音音才回了头,看向身后谢家三老爷书房方向,可雨中早已什么都看不见。 她扶着一旁花树,整个人都在颤,突然俯身,哇一声欲呕。 橘墨慌忙拍着音音后背:“小姐怎的了?小姐!” 好一会儿音音才抽出帕子抹了抹嘴,她说:“没事,就是胃里难受得很,想吐。大约,早上吃坏了肚子。” 橘墨看着地上一摊水,没有提醒小姐,她早上什么都没吃呀。 小雨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音音突然想起来了,那幅画面,是她见过的,不是梦,只不过——,只不过清冷如仙君一样的谢家三公子怀中抱着的小姑娘,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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