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下,她因丧母伤心欲绝,他却什么也做不成。 看她摇摇欲坠的柔弱模样,他也不敢伸手去将她搂入怀中,替她分担半分。甚至连安慰几句,她都爱答不理。 那口中,往前对着他娇娇软软的“六郎”、“长珩”,现下吐出的,全是冷漠疏离的“谢公子”。 想及此,谢湛目露凶意,面色狰狞。 急步走进的年轻新家主气势之汹汹,脸色之不豫,闻熙堂内便是见惯了这谢家几十年风雨的老嬷嬷们,也不禁心中打了个颤。 而那当初踏足听风苑的张嬷嬷被他眼风一扫,当即大骇了一跳,心里如堕冰窖,踉跄的连退两步。 谢湛疾步如风地走进闻熙堂主屋。 礼节性地称呼了句“母亲”,便笔直如山地站在屋中,定定凝视着她母亲熟悉的面容,好似要从中看出些别的。 谢夫人的贴身嬷嬷小心看着谢湛脸色,见母子间目中似剑拔弩张,开口打圆场道:“六郎这是终得歇息,特意过来给夫人请安了?老奴这便吩咐下去,今日午膳定得做几样六郎喜爱的菜肴。” 这是看着谢湛长大的钟嬷嬷,奴仆之中,也就她敢唤谢湛“六郎”。 谢湛报以礼貌,道:“不用。还请钟嬷嬷你先出去。”
第266章 第265章 非她不可 谢夫人不是傻子,更何况高傲了一辈子,强势了一辈子,眼下这儿子目肿筋浮地杵在她眼前一言不发,到底对她是什么态度,已是不言而喻。 说起来,自打那扶家人进这建康城,她的日子便好似没顺过。 先是丈夫背着她接了穆安帝的赐婚,就是不用她深思,也能猜到他是给了他那惦记过的嘉阳长公主几分颜面。 而后,为了使那清心寡欲的儿子接受婚事,明面上,她还帮助谢渊在谢湛面前说了句扶家女灵动的好话,哪知最后被谢湛作为反驳之言,回给了她。 而那位长公主,往前居于荆州还好,彼此不相干、不相见、不相谈,如今却是近在咫尺。 建康城本也不大,几家夫人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几家聚会时,两人就难免碰上。明面上,虽也其乐融融地交谈,可她不会不知,别家那些妇人,私底下就没有不议论她二人的。 他们这一辈就已经给了旁的世家议论的谈资,她又岂能容忍,下一辈堂堂家主再因与寒门联姻,婚宦失类,沦为那些世家嘲讽、耻笑的笑柄? 别看扶家现在正兴,说到底,不过是一门没有根基的小族罢了。 往前几十年中,像这样的家族她可见得多了,先帝也曾重用过好几个没有根基的人,朝堂上做什么变革。最后呢?无一不是被几个世家联手打压了下去,最后落个家破人亡的悲剧。 若是那扶家女进门,保不准往后扶家败落,还会牵连上她儿子。 她与那扶家女本也有所罅隙,届时那位如若有了子嗣,再学她那好友张家女,利用子嗣,挑拨离间她母子二人关系,闹得个母子反目,可如何了得? 思此,谢夫人将手中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搁,朝谢湛冷声问:“如今做了家主,便要做个忤逆不孝之子,给我甩脸色不成?” 谢湛冷静看她,表情未动丝毫,开口的话平缓无波:“母亲言重了,数日来儿子职上忙碌,许久不曾回府,这是特意前来看望母亲的。母亲消瘦了,想必皆是儿子的过错,儿子给母亲请罪。” 忽地听得这个从不愿矮人半分的儿子认错,谢夫人诧异看他。 便听谢湛继续道:“儿子自打接下这谢家后便一直在思索,如何能减免父母劳累。因儿资历尚浅,功劳不多,在圣人那处暂且不好去讨要父亲的太傅之职,但这内宅上,儿子倒是想出来了一些办法。” 这话说的就有些意有所指了。 谢夫人脸色一变,当即喘的气都粗了几分。 她压着情绪,冷冷一笑,“什么办法?” 谢湛目光晦暗地看向她,“想必母亲已听得扶家夫人逝世的噩耗,儿子要娶的妻子暂且是无法过门了,这谢府主母暂缺,中馈之事重重压于母亲肩头,是儿子思虑不周。” 中馈之事能有多重?她操持了几十年,还能因一个中馈当真压弯脊背不得喘息不成? 掌管一府中馈乃是内宅身份地位的象征,中馈也关系着各个院子的收入。其中给每个院子定多少额,派多少钱财,关系甚多。与其说是掌中馈者掌控着内宅钱财,不如说是掌管着各院之间的亲疏。 这么多年来,这建康城里就没有不成家就接手家业的世家家主,偏她的丈夫与儿子独辟蹊径,一个愿退,一个愿接,这才有了谢府如今这般,家主没有主母协助操持内宅的尴尬局面。 自然了,许多府宅之中也有婆母代儿媳掌管中馈的情况,尤其像谢家这种家大业大的家族,便是主母进了门的,真正接手中馈之前,也必然需得一段时间加以适应。 这儿子倒好,没妻子协助,这便要从他的母亲手中将中馈之权剥夺了。 这事传出去,无异于在打她的脸面啊! 不是是在威胁她,又是什么? 这些时日她本就憋着一股气,谢湛这般话语一出,谢夫人的火爆脾气再也稳不住,当即“啪”一声往桌上一拍,腾地站起来,指着谢湛恨声:“谢长珩,你当真长本事了,如今敢当面忤逆长辈来了!谢家教你的规矩礼仪,都丢去哪了?什么中馈不中馈,你是嫌我这个老婆子在你头上杵着,碍着你眼,耽误你事了罢!” 这话说的十分严重。 谢湛二话不说,当即撩袍下跪。 “惹母亲勃然大怒,是儿子不孝。让您失望了,儿子有错。” 他口中虽说着自责的话,气势却不因下跪而低半分,谢夫人一股子气憋在心口,面上被气地通红。 可这位儿子不仅是她的儿子,当下还是谢家家主,被他这么一跪,谢夫人心下更是一惊,又是心疼,又要顾及他的颜面,只得往前一步,弯腰欲要扶谢湛起身,“有什么话起身再说。” 谢湛纹丝不动,沉默片刻,重重叩首。 谢夫人的手停在半空中,知他还有话讲,便不再勉强,坐回了座位,静静看谢湛。 谢湛直身,垂眸不看谢夫人,话说地真心实意:“儿子从来锦衣玉食,过的顺心顺意,从未因何事觉得挫败过。唯独那一人,是求而不得。母亲执意要拆散我与她,究竟是为何?儿子掌这谢家月余,可有出半点差错?母亲若是怀疑儿子担这家主之位的能力,大可看这往后年岁,儿子会否败了这家业。儿子不需妻子娘家之力。” 谢湛话落,谢夫人怔住。 跪在她眼前的儿子身姿挺拔,仪表非凡,一身湛蓝色金线暗云纹常服,道不尽的风流倜傥。 明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儿子,谢夫人却觉得,这个心思深沉、情绪内敛的儿子如今与自己是隔山望海,当真是半丝半毫母子连心都没有。 在他身上,她仿若看见了彼时的谢渊。 那回他醉酒后给嘉阳写诗,被她在内宅大闹一通后,谢渊虽朝她百般道歉,而后照旧与她相敬如宾、生儿育女,亦是未纳妾室,她却是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那便是,谢渊再未与她交心。 如今恍惚一看,父子二人就连眉目间透出的那份冷漠,都如出一辙。 谢夫人突觉疲累。 她不禁在想她儿子的话,她执意要拆散他们,究竟是为何? 未等她答话,谢湛复又直视她,道:“儿若不能娶到她,宁愿终身不娶。” 谢夫人眸中大惊,指着谢湛,一连“你”了好几声,“你可是谢家家主!你要断子绝孙不成?” 谢湛不语,目光坚定直视谢夫人。 这模样再明显不过了,这是铁了心了。 谢夫人恨铁不成钢,大怒道:“她到底哪里好?到底用了何种手段?使得你这般非她不可!世上女子何其多,你能确保你日后不会为旁的女子改变心意么?” 谢湛轻轻一笑,云淡风轻却坚决道:“儿之心意,至死不渝。” ※※※※※※※※※※※※※※※※※※※※ 作家的话 这章便是有读者宝贝说的“让谢湛大声说出来,非她不娶”,满意么?
第267章 第266章 报仇雪恨 夏雨烈烈,沉沉落下,若一条条生铁造的闪亮鞭子,从雨中抽下,直抽地闻熙堂院中叶子尚绿的枫树摇摆不定。 又似鞭鞭抽到了人心,使人疼痛不已。 钟嬷嬷再次进屋内时,谢夫人颓然歪靠在椅背上,满脸愠色,连连捶着胸口。 钟嬷嬷见状忙上前替主子顺背,口中却不敢开口安慰。 这一年来,她可是几次三番见过这对母子互不相让的。一个没了往前规矩知礼的温雅形象,一个也失了贵夫人的高贵风范,而最终,任何一人都说服不了对方。 从她这个外人的角度看,实则这母子两人在某些地方十分相似。都固执、坚持己见,极难改变。 钟嬷嬷不讲话,谢夫人却憋不住。 她又气又恨:“那扶家的除了一身皮,到底有哪点好的?到底何种高明手段,偏勾地他一个堂堂世家家主对她掏心扒肝,痴迷过度!你知他刚说了甚?” 钟嬷嬷只管手上替谢夫人抚心口,口中不接话。 他们做奴仆的,虽是一心替主子着想,可再怎么也不过是下人,人家才是亲母子。这么多年她跟着谢夫人,还能不清楚么,夫人嘴上吼地再凶,实则心里不过是要六郎顺从她一回,夫人素来喜欢被儿子们众星拱月地孝敬,偏是这位六郎,对她日益淡漠。 谢夫人自顾自道:“他说,不娶她,便不娶妻生子!这还不是最气人的,你可知他走之前,还说了甚?” 钟嬷嬷摇头。 谢夫人冷笑一声,“我问他,若是那位不应他嫁娶,他可是准备绝后?他说,其余六位兄弟的子嗣也是谢家血脉,都是一样的。” 钟嬷嬷深吸一口气,“六郎这意思……” “他要为了个不领他情的女郎耗上一辈子!”谢夫人心下堪堪凉大半截,气地淌泪。 谢夫人睿智强势大半生,她自然猜得到,谢湛话里话外有威胁之意。 可纵然是威胁,她也不得不堤防。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当真要拧着一股劲,那是谁改变不了的。 谢夫人闭目深吸一口气,无声叹息。 ** 太和四年六月。 竹露滴清,荷风送香,悠悠夏日,小扇引微凉。 你要说人是何时成长的,大概便是经历过生老病死,见过亲人故去之后罢。 就如十七岁丧母的扶萱。 亦如十六岁丧父的扶炫。 前者依旧是扶家全家最宠爱的小女郎,扶夫人故去后,每个人都想着法子哄她欢欣,使她开怀。与其说,大家是在想方设法帮她走出母亲故去的阴霾,更不如说,都在营造一种氛围,将小女郎维持在往前无忧无虑的状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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