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芷怡明白,谢湛自然也懂。 一语话毕,寂静无声。 王芷怡忐忑地看着谢湛,见他看着自个手尖,似是眸光微动,她不觉心中一喜,正以为谢湛会接过去,下一刻便听他道:“不必。我不喜佩戴这些。” 谢心姚见状上前,“七妹,我们可是到处寻你呢,余女郎带了纸鸢,我们也去放一个,走罢。” 谢心姚递来的梯子恰到好处,王芷怡顺势便与谢湛道了别。 众人散去,老规矩,周阅、王子槿与谢湛三人又凑到了一起。 谢湛留了二人,唤了石清走到一旁,想开口问,蓦地又反应过来,自己又在做什么蠢事情,旋即薄唇紧抿,阴沉下脸。 见谢湛欲言又止,石清主动道:“扶女郎与张女郎一起走的。具体去了何处,不清楚。” 谢湛斜睨了石清一眼,表情明晃晃地表示着“与我何干?” 石清不服气地看了谢湛一眼,在他身后撇了撇嘴。 见好友回来,周阅没骨头似的,靠在凉亭柱子上,开口问:“同我一并去喝个小酒,如何?” 周阅此人面如傅粉,唇若抹朱,同是一双桃花眼,与谢湛那清高冷肃的隐忍不同,他眉尾微抬,似笑非笑,天然一段毫不掩饰的多情神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风流,尽数悉堆眼角。 常在烟花之地流连忘返的周六郎,口中说的喝小酒,自然不是去干净地方单纯喝个酒,而是那些有歌舞娱乐为伴的花楼、花船了。 附庸风雅之地,有不少才艺双绝的花娘。 在甲乙丙多种等级中,周六郎这般身份与才韵的,自然能陪伴他的,皆是一等一的才华姿容俱佳的头牌了。 她们不仅会文雅风情,还懂得唱和客人所作的诗词。就比如,这大梁许多郎君才华横溢名声,便是通过花娘的唱和传出名的。 连谢湛作的诗,也被周阅“出卖”过。他那“风华第一人”名声,少不得这些人推波助澜。 知晓周阅言下之意,王子槿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怕我表姐回头知晓。” 周阅讥笑他:“还没成亲呢,你就这般畏首畏尾。成了亲,岂不是都不敢出来见我们了?” 又想起谢湛也有婚约,周阅摇头叹道:“嗳,你说说你俩,都是要成婚的人了,怎一次都不去体会体会。” 谢湛闻言看向王子槿,问:“你的亲事定了?” 王子槿眉梢眼角上得意不掩,本就明亮如少年郎的眼睛更是熠熠发光,他笑出唇边梨涡,“我父亲同意了,改日便遣媒婆上门。” “今日不去寻她?”谢湛不动声色地问。 王子槿毫不犹豫地回道:“去的。可她现在没空,正在忙着放纸鸢。” “嗳?谢长珩,你不对劲啊,你从不过问我这些事情啊……”话说一半,王子槿似乎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大声嚷道:“啊!对对对,我表姐与扶女郎一处呢。嗳,我说呢!” 周阅露出鄙睨神色,直起身子,潇洒往前,“都去吧,都是重色轻友的!我也去寻我的知己喝酒咯。” ** 碧草萋萋,岸堤平平,江天晴晓。 翩翩郎君一白一青两身窣地春袍,款款而来时,扶萱与张瑶正在青草坡上并肩而站,各自扯着一条纸鸢线。两人都高高昂着头,看着天上一尾金鱼和一只喜燕。 “萱萱,余浩那般明目张胆,你可想到了该怎么办?”张瑶问道。 听了扶萱今日遭遇余浩的一番话,此刻因替好友发愁,她的温柔眉眼蹙了起来,更显得我见犹怜。 扶萱转头看她,反而宽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我今日将将威胁过他,料想近日他也不会再来找我,且见机行事罢。” 张瑶连连摇头,“余三郎那个人可不是好打发的。你没来建康之前,他已经害过不少人了。曾经强抢了一家定了亲的民女,玷污了人家不说,还把……把人给弄死了。” “死、死了?”扶萱讶异问。 张瑶点头,“听我说完。赔些钱、道个歉、将人好好安葬便也罢了,他偏偏去威胁人家的家人,那家人想不过,去京兆郡报案,结果余浩狡辩说是那女郎勾引他在先,苦于没有证据,那家人最终走投无路,去服毒自尽,差点绝后。” 扶萱怔怔看着张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勾引他在先? 易地而处,事到临头,若是余浩也这般污蔑她,她可有别的脱身办法? “此事你要不要告知谢六郎?”张瑶问,“他毕竟是大理寺少卿,应是有办法的。” 扶萱忆起今日他与她擦肩而过的模样,不假思索地摇头,诚实道:“他与我本就没有情意,我若是讲这些,只会让他觉得我与旁的男郎有牵连,不合适。” 相识多年,张瑶自然知晓,谢湛此人清冷又不近人情,并不是侠肝义胆的性子。听得扶萱一说,她不免心有赞同。 “此外,谢家这边亦是。若是知晓我遭遇这般事,只会对扶家的成见更深。”扶萱补充,然后下定决心一般道:“此事我会自己处理。” “你不准备告诉家人吗?”张瑶问。 扶萱摇头,“户籍之事将将有所突破,现下伯父和三堂哥、哥哥都忙于开办学堂之事,阿父在落实今年的官吏考核,不能打扰他们。几个堂哥在外,在京都的大堂哥、四堂哥全都是冲动性子,我若是一讲,保准他们即刻冲到余家,与人剑拔弩张,到时候只会弄巧成拙。” “可你一个女郎,又怎么处理啊?”张瑶皱紧了眉头问道。 “我若是需要你帮忙,你可会帮我?”扶萱不答反问。 “会!”张瑶抿唇,毫不犹豫地认真点头。 “我准备……” “表姐——”王子槿骤然一声大喊打断了扶萱的话。 她与张瑶一同看过去,王子槿面带笑容,正大步朝二人走来。 他身后,茵茵青草尽头,凉亭边,谢湛一身白衣绣翠竹,神色淡淡地朝她看过来。
第28章 第028章 欺人太甚 一阵大风不期而至,纸鸢线从分心的扶萱手中忽地松掉,红蓝相间的喜燕没了牵扯,越飞越高。 身体本能驱使,她提起裙裾往前奔跑了几步,试图去捉住那飞到半空中的线团,一番努力,却是徒劳。 待回神,扶萱“呵”一声笑了出来。 本就抓不住的。 纸鸢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王家、余家、周家的女郎们远远而来,谈笑风生,嘻嘻闹闹,扶萱似乎懂了谢湛前来的缘由。 她可没兴趣当个看客,看未婚夫与旁人吟诗作对。 她转身,朝张瑶道:“瑶瑶,我想回家了。” 张瑶知她今日兴致不高,便点头说了句改日再聚。 扶萱“嗯”了声,叫来玲珑,径直往凉亭另一个方向走去。 谢湛眯起眸子看了半晌,直到那抹红衣消失在视野,仍旧有些不明所以。 先前不是她约他么? 如今他都出现了,她还跑什么跑? 回听风苑后,谢湛从楠木书架最中间那层的两本典籍中间,抽出扶萱香味犹存的帖子。 他缓步走回花梨木阔书案,在圈椅上坐下,摊开那描花请帖。 不若女郎们惯常喜爱写的娟秀小楷,她这一幅行书鸾飘凤泊,颇有潇潇洒洒、毫无拘束的韵味,像极了那副娇气多变的性子—— “当待夏起,草木蔓发,青山可望,能就丹亭从我游否?” 短短一句话,他仿佛都能看见,她小脸微抬,澄澈明亮的眸子盯着他,那语气,肯定算不得温温柔柔,而是惯常的半噌半娇:“谢公子,那丹亭,你到底还去不去啊?” 夜风习习,案桌上的琉璃盏光线和暖,投射在谢湛鸭羽长睫上,照出一片阴影,盖住了如渊黑眸中的情绪。 仿佛掩着那些朦朦胧胧的不可为人道的心思。 他提笔落字,亦是用行书回了她。 笔杆落在五峰白玉笔床上,谢湛淡声开口:“石清。” 石清闻声进入书房,“公子。” “送扶家。” “现在?”石清瞪眼问道。 他家公子从外回来便在这坐了整一个时辰,现下已是戌时,送过去准夫人也不一定看啊。 谢湛瞥了一眼滴漏,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明日罢,让她不用回贴,当面与你讲。” 石清应是。 ** 翌日,石清就这帖子来回话,说是,扶女郎说的是: “没空。” 谢湛褪官服的动作一僵。他不可置信地转身,想从石清脸上看出什么别的东西。 石清被他那剐肉般的眼神吓地通身僵住,站地比任何时候都直挺,唯恐战火殃及他这一小尾池鱼,重复道:“准夫人就是这么说的。没空。” “我没说哪天。” 谢湛声音冷淡生硬,仿若拒绝他的人不是扶萱,而是他石清。 石清恍然大悟。 此刻才认清,若不是他没有选择,他断然不会接,公子与准夫人之间传话这种,稍有不慎便引火上身的任务。 谢湛闭了闭眼,深吐了一口气。 当真是,接二连三被那人嫌弃。 行,可真行! 他“刷”一声扔掉官袍,只剩一身雪白中衣,也不知哪里来的越挫越勇的勇气,突地提高了声量:“你明日再去问一次。” 这番话,倒像是发话让他去审犯人,石清还能说什么? 他预感得到,同样的问题,从扶女郎那处,一定会得到同样的回复。 故而,他硬着头皮问了句:“公子,要不要定个具体日子?” 谢湛算了算,一连报出几个:“明日,五月十三,五月十八,五月二十三。” 石清一听,霎时明了,公子这是要将所有休沐日都腾出来,要堵扶女郎拒他千里的嘴了。 再不愿触霉头,他跟领了圣旨似的,脚步生风,火速溜走。 **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五月十三,刘府。 嘉陵长公主的芙蕖宴如期举行。 因正值京兆郡刘耽休沐,芙蕖宴的请帖便比平素散地广了许多。 嘉陵长公主邀请了建康城内赫赫有名的王、谢、余、周、张几大世家的家主夫人,刘京兆还顺带将自个的请帖递给了那些家主们,甚至,还放话,欢迎小辈们出席。 这一下,一个普通的花宴,顿时变成了几大世家的隆重聚会,成了建康城内不可多得的初夏盛宴。 因嘉陵长公主和嘉阳长公主的姐妹关系,新晋士族扶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夏风和暖,拂柳扇花。 如大多数花宴一般,男郎们聚众对饮清谈,女郎们则自顾自赏花游玩。 因是初夏,芙蕖尚未大开,接天莲叶之间,间或冒了几只粉白花苞,点缀在无穷碧色之上,零零落落,不可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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