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救命恩人? “……怎么说,我今日也算帮助了好些人逃生,也是好事一桩……” ——扶萱昨夜的话窜出脑海,那一身青袍的纤瘦形象浮现,谢湛眉尾微抬。 合着,这些人是将扶萱认成了他谢家人了。 略一思忖后,谢湛转脸看石清,“去请母亲过来。” 石清惊讶地瞪直了眼。 昨日他在闻熙堂一个没过大脑,当着老爷夫人的面,便将平素在公子跟前喊扶女郎为夫人的话脱口而出,并且,还将扶女郎去戏楼那种地方的事儿也捅了出来,他就是傻了,也能猜到夫人现下是如何火冒三丈,而公子却还要叫她出来…… 不是火上浇油,还能是什么? 谢湛掀眸看了眼石雕般的石清,压了压喉中的不适,伸手揉眉心,“聋了是么?还是这腿断了?我使唤不动你了?” 石清回神,暗道自家公子就是成了家主,有了夫人,这张嘴也没好哪里去。 “去!这就去!这就去!”石清说罢一溜烟地跑了,门房也识趣地去将马车赶离。 谢湛看着巷道对面那些凑在一起的伶人,太阳穴陡然一跳,大概算是明白了,扶萱口中那些让他失控的“奴奴”“小心肝”“好哥哥”等等话语是从哪儿来的了…… ** 不多时,华贵尊严的贵夫人从正门迈出,谢湛迎了几步上前,朝谢夫人道:“母亲。” 谢夫人长眉微挑,眼中淬冰般冷冷扫了一眼那些围上前的伶人,而后看谢湛,眼角浮现出几分不明所以,“叫我出来是为何事?” “这些人昨日得了谢家小郎君的施救,上门来朝谢家致谢的。”谢湛面不改色地道。 谢夫人讽刺一笑,“谢家小郎君?” 今日石清甫一出现,她就恍然大悟了,门口这些人口中说要见的“小郎君”压根不是谢跃,恐怕是昨日那位流连于畅乐楼的女郎。 谢湛波澜不惊,转身看向伶人们,不急不慢地道:“小郎君不便见诸位,我认为由其长辈出面,代其接受诸位的谢意亦可,诸位认为呢?” 谢夫人脸色哗然一变,她代那人接受谢意,算个什么? 谢湛对他母亲抛来的眼神视若无睹,看着众位伶人们做决定。 几十位伶人面面相觑,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会,最后还是由那位领头的代表大家应了话,道:“奴们多谢恩人救命,恩重如山,感深至骨。” 说罢,几十位伶人齐刷刷地下跪,郑重地行起了跪礼。 谢夫人瞠目,惊住。 自古有句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对于人们来说,下跪除了给长辈天地之外,其余赋予自尊的意义。这些人虽是奴,却不是她谢家的奴,且即便是谢家的奴,非是得了重罪,也不会轻易朝她下跪。 更何况,还是这么多人当街下跪。 这是何等的敬重啊! 说真的,这还是她活这几十年,得过的人数最多的最高的礼节待遇,说她心中无动容,也是不可能的。 可甫一想到,她得到的这份敬重是来自某位女郎,再转眼看眼露满意之色的儿子,明白谢湛叫她出来的目的,这份喜悦便打了折扣。 狡猾,委实狡猾的很。 伶人们行完礼,叽叽喳喳地离开了,脸上是如释重负的释然。 谢夫人转脸,一双又冷又怒的美眸牢牢盯住谢湛,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他,突然道:“你伤哪了?”
第299章 第298章 是未婚妻 谢湛被谢夫人“押”去了闻熙堂,一同到的还有府医。 府医把脉后,认真回道:“老爷夫人放心,家主并无大碍,着了风寒,这才有些咳嗽,吃上几副药便可康复。” 谢渊点头,开口放人道:“无碍便好,回去歇着罢。” 得父亲掩护,谢湛张了张嘴,一个“好”字还没吐出,谢夫人便当着众人阴阳怪气地道:“无碍?老眼昏花的人自然看不出他伤了。伤在何处,还不老实交代!别妄想唬弄谁。” 当着府医、侍卫、奴仆等人的面被夫人下了脸面,谢渊老脸一僵。 事实上,谢夫人心高气傲,鲜少在众人面前失态,若非是向来在子女身子骨之事上异常较真,很难丢了与谢湛如出一辙的清高。 心知这回是调和不了母子二人了,谢渊与谢湛匆忙对视一眼,干脆端起茶盏,自顾自饮起茶,不再进行干预。 被父亲“抛弃”,谢湛挪了挪坐地笔直的身子,掀眸看了他母亲一眼,而后抬手以拳挡唇,假咳了声,在思索应对方法。 谢夫人目光笔直看他,不容他做假。 母亲脸上的神色,是他们兄弟们小时候犯错后最怕的那种神色。 此刻必须承认,再如何长本事的郎君,抛却掉外在赋予来的身份的那层皮,无论如何,也不过是母亲的儿子。 在谢夫人因关怀而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谢湛暗暗吐息,老实交代道:“腿上,一点小伤。” 谢夫人黑着脸挥退下人,大步上前,不容拒绝地朝谢湛道:“自个掀开。” 谢湛无奈,在父母和府医眼下,将裤腿掀了起来。 三人顿时面部扭曲了一瞬。 那纱布包扎地极为别具一格,歪歪扭扭不提,收尾处还系了个……蝴蝶结。 一看就是女郎的手笔。至于是哪位女郎,便是不用深想都能猜出是谁。 谢夫人眼神复杂无比地看向谢湛,谢湛却是神色自若,不觉有异。他这副毫不避讳的模样弄地谢夫人心火直冒,可鉴于还有个府医在场,这股子火也只能一压再压。 如此,便可以见识到一家三口的诡异情况——谢老爷悠闲饮茶,谢六郎神色淡淡,谢夫人闷声喘粗气。 府医咳嗽一声上前,打破尴尬的氛围道:“老夫给家主检查一番罢。” 谢湛颔首,“有劳了。” 诚如谢湛所言,他腿上之伤并不严重,但灼伤的伤口不似刀剑砍伤,要狰狞许多,加之扶萱涂抹的药膏为墨绿色,粘在伤口以及周边,甫一看过去,伤口便大了许多。 谢夫人一看,立刻忘了愤怒,而是心疼无比地泪眼婆娑起来,红着眼眶背过了身子。 谢渊见状,在她后背安抚地拍了拍,而后问府医:“六郎的伤势可要紧?发热可与此有关?” “回老爷,不打紧的,家主的伤被处理地及时,且以老夫所见,先前用的药膏也是极好的,发热非是因此伤,发热还是因风寒。” 待府医再次处理了一回伤口退下后,谢夫人再忍不住,拭着泪,直白地怒道:“谢长珩,你可还记得师长教育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今为了旁人,将你自个这身子折磨成什么样了?你可对得起父母?啊?” 谢夫人说着,鼻尖再度一酸,刚拭了的泪又涌了出来,她掩袖抽泣。 见母亲流泪痛哭,谢湛于心有愧,站起身,规规矩矩地朝谢夫人作了个揖。 忍了忍,到底还是说了那句:“母亲息怒,但她是我未婚妻,不是什么旁的人。” 谢夫人抽泣的动作一顿,放下锦袖,看谢湛。 她怎是忘了,跟前这个“铁头”还曾信誓旦旦过,非那位谁不娶,若是那位有什么意外,这儿子保不准执拗地活活磋跎一生。 谢夫人一时竟不知,是该庆幸那位平安无事,还是该愤怒这儿子不顾一切相救她了。 这时,谢渊将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抚慰道:“长珩的话也没有错,虽是做事鲁莽了些,但结果是好的,且还得了那么多人上门,用大礼致谢,怎么看,亦是光荣之事一件了。” 再提伶人致谢一事,谢夫人眉眼一惊,转头看谢渊,便见谢渊柔和地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意思便是叫她见好就收,莫要再说了。 说真的,谢夫人也并非非得计较那般多,尤其是三番四次在扶萱之事上与谢湛对峙,最终算是失败后,她也想过就此作罢得了,可她是一位母亲,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不顾后果亲自闯入火海救人,那股子因怕失去他而来的愤慨,无论是如何想压,也还是压不住。 显然,母爱是一种天性,护犊子更是。 谢夫人的这股忿怒,情理之中的,第一反应非是指向自己的儿子,而是指向外头的“罪魁祸首”。 谢湛走后,谢夫人慢慢落座,抬手扶着额头,闭目缓了缓心神。 她想起年幼的谢长珩,小小年纪的小郎君,在旁的几位兄长还在为争抢玩具大打出手时,他已是可以沉着冷静地站在几方之间,或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是制定出一套获取玩具的规则,不着痕迹地化解兄弟间的争执,还能想出别的玩法,吸引到旁人兴趣。 且在学问上一向便是一骑绝尘,才思敏捷,得师长颇多赞许。 当真是知礼明仪、规矩行止的典范。 那双清致明雅、如星似月的眸子里,噙的是卓越才情,噙的是对长辈的敬重,对父母的信任。 却不知从何时起,那双眸子渐渐有了别的情绪,又渐渐藏起了所有情绪。 究竟是从何时起的呢? 是入仕么? 谢夫人暗暗摇头,并非如此,是润物无声般地变了。 一个读不懂的儿子,选择的,非是知书达理的娴雅女郎,一门亲事退了又废,废了又结,几番折腾,最终还是选了那个身份低微、行为不羁的草包女郎。 谢夫人看向谢湛离去的方向,眼中露出的,是对这往后的谢家后宅深重的迷茫。 ** 自染上风寒起,一连几日,谢湛白日去大理寺,下值后便径直回了听风苑。 这日乃是腊月二十八,谢湛回府后,来不及用夕食,换下官袍便钻进了书房。 书房隔壁的次间,是几位候着他的庄子管事。 按往前规矩,这乃是年前最后一次管事们与家主见面,而这见面的目的有两个,简易汇报所管产业本年收成,外加从家主处领赏。 但这事麻烦在,谢家产业实在众多,管事人数堪称可观,从进入腊月起,各地前来见家主的便排起了长队,谢湛的每一次休沐几乎都耗费在此事上了,这时,他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当家主的无奈。 这日,待最后一位管事离去后,已接近宵禁时分,谢湛揉了揉额角,面露疲态。 “石清。”谢湛朝外唤了声,“备些吃食。” 石清在门口道:“公子,膳食早备好了,奴这就叫人给您送进来。” “行罢。” 谢湛话落,一位婢女手中提着食盒,垂首走进。
第300章 第299章 他的表妹 一方花梨木阔书桌前,姿容玉帛般的郎君垂目而坐,因面容略有苍白,神情清冷,乍一看,孤傲冷然,似山巅冰雪般清清泠泠。 婢女垂首进了书房后,提着食盒径直往谢湛方向走,脚步被阖眼揉着眉心的谢湛倏尔开口截住:“置在西间窗旁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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