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衣锦服的俊朗郎君高立于骏马之上,其身后乌泱泱的,是一队侍卫模样的带刀之人。 足足有上百号之多。 众人翻身下马,井然有序地原地待命。 乐安巷的人们不识那领头的郎君,但有眼力见的差役已经认出来者是谁人,他往负责的头儿耳边耳语了一句,那差役头子忙弓着腰跑上前,大声道:“谢寺卿,这儿的火实在太旺,我们这正在——” 谢湛神色肃然,前后左右扫了一圈,又扫了眼几位衣衫干爽整洁的差役,打断那人的话,厉声下令:“分两队,救人!” “是!” 随齐整的震天般的应声,一半人去救百花楼,一半人去了畅乐楼。 眼见着火势愈大,谢湛抓过一个提溜着水桶的侍卫的肩,将水桶夺来,往自己头上自上而下一浇。 刚准备浇自己的石清手势一顿,“公子!您……” “莫要废话!”谢湛将木桶丢回侍卫,“还不跟上?” “哦,哦。” 差役们一怔,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大理寺寺卿、钟鼎世家的家主,为何亲自前去救火? 再瞧着冒着黑烟的两个楼,众人来不及深想,再顾不得什么冷水湿了衣,争先恐后地拿起水桶等容器,一个劲儿地跑向秦淮河去打水。 便是连那么位高权重之人都出动了,他们哪敢再偷奸耍滑下去?若是里头有哪位重要人物出了差池,他们还如何交差?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动静之大,就连晕倒的老妈妈都被惊醒了过来,对着提着水桶进出百花楼的谢家侍卫们连连作揖,“哎哟!哎哟!可算是有人帮忙了,哎哟!” ** 石清和谢湛径直冲进了畅乐楼。 火是从百花楼和畅乐楼相接之处烧起来的,起火之地乃是一楼,现在正从一楼往上不住在蔓延。 花楼和戏楼里最不缺的便是木质桌椅、栏杆,还有无数下垂的帐幔,这些全是易于燃烧的物件,甫一着火,就如火龙般窜起,整个畅乐楼的一楼已大半陷入火海之中。 一楼火舌跳跃,一楼往上乃是浓烟滚滚。 眼见此种场景,谢湛一颗心已在不住下坠。 扶萱不在一楼,若在以上地点,便是这烟吸入肺腑,也…… “走!” 谢湛带着石清去往畅乐楼东侧,也就是远离百花楼那侧,踢了个桌子到楼下,纵身一跃,脚尖轻点桌面,避开下落的燃烧着的东西,极速地上了二楼。 “萱萱!咳咳……” 在二楼寻了一圈,未见扶萱身影,二人移步去了三楼。 三楼不似一二楼那种敞开的设计,乃是一间一间并排厢房,由于不知内里情况,谢湛二人从东向开始,“砰”“砰”“砰”地将一间间屋门大力踹开。 “公子,您的腿……” “无事。” 在踹开第六间时,谢湛顿时定在了门外—— 屋内有五人,三人离窗牖不远,一人坐在窗牖上,窗牖旁一位青衣小郎君。 随着屋门“砰”地倒地,小郎君口中的鼓励“你只管往——”卡在了喉里。 “长珩!” 扶萱高喊一声,本能地往他跑了两步,又顿时刹住脚步,“你快来,把她扔下去!” 天知道,方才她有多么绝望。 这位胆子小的伶人已经坐在这窗牖上好半晌,无论她如何鼓励,也不敢往下跳。她本就鼓励大家一个个来,莫要慌,可这人卡在窗牖上,后面的三人本也吓地面无血色,她推她下去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谢湛眉眼沉沉,好在一颗心是终于滚回了肚子里。 他大步过去,探头一看河里位置,而后,提着窗牖上的人往水中一丢。 随着四声“砰”声响起,畅乐楼里的人们终是彻底逃了出去。水中的玲珑和扶潇二人忙碌不已,将落水的人一个个推到岸边去。 扶萱见人已跳完,撩起自己的袍摆往窗牖上爬。 谢湛拽住她的腰带,冷飕飕地问:“你也准备跳水里去?” 扶萱撅着屁股往上爬的动作一顿,回头看谢湛,“不然呢?一楼不都烧完了么?我们不能再下去了罢。” “等着。” 谢湛话落,一手抓住窗牖顶部,一手搂住扶萱的腰,脚尖轻点窗台,带着扶萱往下一跃,须臾,二人落在了河边一艘船上。 二人拥抱着,在船上晃了晃才站稳。 谢湛牵着扶萱回了乐安巷,将余下的事交给了石清,将扶萱扶到自己的好头赤上,一跃而起,二人共骑一匹,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二人身后传来纷纷议论—— “谢家主救的小郎君是谁人?” “咳,别说错了,是那位小郎君救了大伙!” “正是正是,是他想的法子,让我们从窗牖往下跳的!水里救人的也是他的人。” “定是谢家郎君!你们没看谢家主方才那般着急啊,亲自冲进了火里,怕是亲兄弟吧!” “啊?来听戏的是谢家郎君?” “我看是,长地可是俊呢……” 从水中爬起来,通身湿透的扶潇看着扶萱被谢湛带走,转着手中洞箫,哂笑了一声,“嫁给他,也还行。”
第296章 第295章 他的小命 寒风舞着飞雪,穿庭过树,扶府清溪园中,奴仆们皆被遣离地离主屋远远的。 谢湛压抑着情绪,脸色黑沉地坐在扶萱的房中。 脑海里浮现的是方才那楼里无边无际的火舌、阻拦视线的仿若永远挥散不去的黑烟、烧焦的扭曲尸身,以及,他充斥至骨血里的要失去她的惧怕。 扶萱蹲身在侧,刻意垂眸,不想对视郎君的目光。 她手中执了一把小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了谢湛的裤腿。谢湛左侧小腿处有一处灼伤,裤腿和皮肉都黏在了一起,瞧着颇为触目惊心。 取下他的衣物,扶萱咽了咽喉中哽塞,往他腿上吹了吹气,给他抹上伤药后,开始生疏地缠纱布。 谢湛本是应过她,即使是婚后,她爱做什么便还是做什么,可今日因着他救她受了伤,扶萱忽然就成了理亏的那一方。 可她那比旁人更娇气的性子,又断然不允许旁人责怪她。 是以,在歪歪扭扭地缠纱布时,她先发制人地哼哼唧唧: “你说你亲自去做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 “你不来,我就跳水中去了,潇哥哥和玲珑早都在水中接人了。” “我们荆州那处有个晴阳湖,那旁边便有一个峭壁,我可是自小跟着哥哥们跳到大的,我想想……”扶萱蹙眉微顿,“那处得有五六丈高罢,畅乐楼才多高啊,有三丈了不得了。” 听她自我找借口,谢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说地好像,那方才在窗牖边怕地浑身发抖、见他如终见救星的人,不是她似的。 “萱萱……” “既然受伤就别说话了!”扶萱打断道。 谢湛:“……” 他伤的又不是嘴。 谢湛看了眼自己的伤口位置,“萱——” 倏地,谢湛顿住。 扶萱双手捧住他的脸,吻住他的唇,将他要出口的责难也好,关怀也好,安抚也罢,通通堵了个干干净净。 她今日怕的要死,又只得故作镇定着,一边鼓励那些只能跳水求生机又不敢跳水的人,一边想着楼下的火何时烧上来,她会不会来不及脱身,便被活活烧死。 她怕痛,更怕死,还怕死了会有人为她伤心。 见到谢湛来,心里终是安定下来,事后却又生出后怕来,若谢湛因她有个三长两短,她又如何对得起他以及他的父母亲人? 他可是声势煊赫的钟鼎世家的家主,是谢氏一族的主心骨,还是穆安帝的肱骨重臣。他的命是如何举足轻重。 如此一想,她那几分故意去戏楼的愉悦彻底没了,心中愧疚又增了好些。 谢长珩,你别说话。 千万别说。 吻了好一会,觉得谢湛当真歇了说话的念头,扶萱这才放开他。 见他衣裳脏污甚至袍摆还被烧缺了一角,扶萱又道:“我给你取套衣裳,你换了再回去罢。” 谢湛微顿,想说不必。 扶萱却是话毕便走去了衣柜,没给他回答的机会。 是一种刻意回避与他交谈,不想听他开口的架势。 自打二人定了亲,他便一日不落地偷偷歇在她的清溪园里,这位贵公子挑剔又洁癖,衣裳有个不该有的褶子都容不得,更何况说要他连穿两日同一套衣裳,故而,扶萱这里悄悄备着好些他的常服和官服。 今日还是建康城这里的人们要过的“小年”,昨日谢湛便说过,今日他是要回谢家不来永栖巷的,若非此番意外突来,想必他也不会现身。 怕是谢家那头还等着这位家主主事。 如此想着,扶萱取衣裳的动作更是利落了些,片刻便疾步回了谢湛身侧。 谢湛支着身旁桌面站起身,一双高深莫测的眸中盯住扶萱的眼,并未伸手接她的东西。 “长珩?”扶萱似询问地喊了一声。 说真的,她一看谢湛这副猜不透的模样,心里就打鼓。 说不上怕,是那种没有底的慌。 要说为何,扶萱现下不懂,更是无暇去揣摩。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仿若一只偷吃了东西的小老鼠,正在被一只肥猫狠狠盯视着。 见谢湛并未有任何举止后,扶萱干脆垂下眸,伸出手,放在了他的玉带上,打算亲自替他穿戴一回。 将这尊“佛”速速遣走。 谢湛神色微动。 紧接着,来不及张口,他腰间的玉带便“啪嗒”一声被人解开,又被人扯落。 须臾,衣裳便被扶萱弄得凌乱不堪,露出了劲瘦的腰腹。 “我不走。”谢湛突地道。 他的声音随着他身上最后一件衣裳落地,扶萱绷着的那根弦似乎被人“铮——”一声弹响。 他……还要找她算账不成? 扶萱抬眸看谢湛,眼中很是愧疚与慌张。 谢湛缓缓吐息。 “萱——” 谢湛脸色一变,呼吸骤停。 一条小命被人攥住。 他后续的解释,就这般,不得不尽数卡在了喉中。 “长珩,你别说话!” 扶萱摇了摇头,一双晶亮的美眸看着他,似有祈求,有羞涩,有尴尬,更多的,则是“你闭嘴,我任君采撷”的孤勇和引/诱。 谢湛哭笑不得。 他根本非是小女郎误以为的生了气。 “我没……嘶——” 当真是痛。 谢湛额间的青筋随着她突地用力,结结实实地突了突。 “我也没想着那处会着火啊,更没想着会那么快烧到楼上,我、我也很怕的,跟着那些人跑了好久才想起那楼后有条河。但、但、但,怎么说,我今日也算帮助了好些人逃生,也、也是好事一桩。谁知道你亲自去啊,还因此受伤,你莫要生气了,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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