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佑彦朝扶炫毕恭毕敬地弯腰拱了个手,“堂叔,我这就去。” 扶乐瑾随意地用自己的剑甩了个剑花,这是告诉他阿父自个早准备好了的意思。 扶小女郎却是不满地看了她弟弟一眼,慢吞吞地站起身,娇娇弱弱地委屈道:“阿父啊,上回练剑我手上磨出的泡才刚刚消下去,你瞧嘛。” 她将小手往扶炫眼前高高递去,两双黑亮的眸子四目相对,扶炫眼中决然的气势霎时敛起来了些,他微蹙眉宇,看了眼光生生的小手掌,心生犹豫。 扶乐瑜察言观色,看到了她阿父眼中柔软下来的神色,刷地收回手,打铁趁热地一把抱住扶炫的大腿,“阿父,这建康城里这么多个小女郎,人人都只学习识文断字,可就独独我在练武呢。” 扶乐瑜不说还好,这一张口,扶炫软下去的心突地又硬了起来。 他伸手在女儿头顶揉了柔,声音极为温柔,话语却是毫不留情:“谁说的?你那谢家的堂表妹不是也在练么?” 扶乐瑜眨了眨眼睛,眸中很快就噙出了泪,“可她十天半月才学一回,我们是五日就要练一次,阿父,为何我一定要练武?” 扶炫想起扶萱抬着下巴朝他挑衅的“你不说你的女儿自小就好动,是个练武之才,不像懒骨头么”,他皮笑肉不笑地对他家真正的“懒骨头”扶乐瑜不答反问道:“嗯,她半月学一次,一次学三招,你也想一次学三招?” 扶乐瑜左右晃了晃扶炫的腿,十分不情愿:“阿父啊……” 扶炫温声:“去拿你的鞭子罢,今日不练剑。” 扶乐瑜脸色一垮,心知反抗无效,心里埋怨鞭子和剑又没差别,勉强挪了脚步。 看着扶乐瑜小小的赤色背影消失在清溪园院门,扶炫蓦地想起扶萱出嫁那日提裙往院外走的一幕,他心中微涩。 转头时,恰巧看见他的儿子扶乐瑾看着女儿扶乐瑜方向,面露幸灾乐祸的神色,扶炫的这股涩意就这么找到了发泄之处。 他提高声音对小郎君命令道:“你先去练武场跑个三圈热身。” “阿父!”小郎君很不服气,有理有据地反驳:“我才十岁,上次跑三圈就跑晕了。阿母跟堂姑母都说过,凡事过犹不及,你这样偃苗助长,会偃坏我的身子的。” 扶炫被小儿子口中的道理一下说怔住。 扶乐瑾尤觉得自己口中道理的重量还不够,继续道:“阿父可知舜的故事?舜侍奉父亲非常殷勤周到,父亲让舜做事,他很快就会到父亲身边来;但如果父亲想找机会杀死他,他就从来没让父亲找到过。父亲拿鞭子打他,他就忍受惩罚,但如果拿拐杖打他,他就逃走。所以他父亲没有犯不守父亲本分的过错,舜也没有失去淳厚、美好的孝德。” 扶乐瑾看了眼抱着长剑的扶炫,咽了口口水,“若是我不顾身体状况,让阿父你随意训练,再艰苦我也不躲避,那假如我真的被练死了,不就是把阿父陷于不义之地么?阿母九死一生才生下我们二人,不也会让她伤心么?” 扶炫怔半天,突地笑一下,明亮的眸子中投影着秋阳灿烂的光,“跑三圈热身,就会‘练死了’?” 扶乐瑾声音变大:“阿父,我跑晕过!” 扶炫摸了摸下巴,回忆起沈云婉边哭便数落他下手不知轻重的可怜模样,极为难得地反省了一句:“仲夏日午时罚你,是有些失了考量。” 扶乐瑾小嘴轻提,正要以为他阿父放过他一回,就听扶炫厉声道:“大道理一通接一通,说话文绉绉的,以后跟我说话,十个字内讲不清楚就别讲了!真上战场拼杀时,由得你如此话多?” 扶炫一手搭在小郎君细弱的肩膀上,得意地:“你阿母跟你堂姑母可教育过你,本事过人才是立身之本?为父在你这个年纪时都独闯敌营……” “不对!”扶乐瑾打断扶炫的话,纠正道:“你独闯敌营首擒对方首领人头乃是十二岁,不是十岁。” 扶炫扬了下眉,“我说我十岁时独闯敌营去探路罢了,我话都没说完,你急什么?” “……”扶乐瑾觉得他狡猾的阿父委实技高一筹,如若他不打断话,他笃定他阿父定会那般夸夸其谈的。 在他父亲跟前终究是屡战屡败,扶乐瑾也不等扶炫再度催促,提着自己的小长剑,认命般地往练武场行去。 ** 将三个“小将”练地浑身是汗、嚷嚷着再练下去明日就去不了学堂了后,扶炫尚属满意地甩着步子回了院子。 比起十年前,扶炫当下的身躯愈加高大挺拔,他出现在屋门时,很难教里面的人不立刻发现。见他进屋,女府医从沈云婉手腕上抽回手,与沈云婉二人齐齐看向他,颇为欲言又止。 扶炫心中“咯噔”一声,一种不大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他表面镇定地走过去,嚣张地坐在主座上,看也不看人,问:“什么病?” 沈云婉替女府医回他:“不是病。” 扶炫刷地掀眸看沈云婉,眼神就好比在说:又没病,你们俩搞她娘的这个模样吓人作甚? 沈云婉被他的臭脸唬地缩了缩肩膀,紧着手中帕子,伸手戳了下女府医,示意她开口。女府医道:“夫人这是有喜了。” 扶炫眸子一惊,脸色几轮变换,以一种天都要塌了的神色、极为不可思议的语气厉声问:“有、喜?” 诚然,这位女府医今年才从医馆学成,刚从谢府轮换到扶府来积累诊治经验,不知扶炫震惊,乃是自打十年前沈云婉难产生了龙凤胎起夫妻二人就在避子,唯一的疏漏便是两个月前扶炫生辰,扶炫一个没收住,在净室闹到了快天亮,沈云婉最后是囫囵歇了会就去了学院授课,回来也是倒头就睡,就没及时喝避子汤。 也就是说,这算一发击中。 女府医现下被扶炫这个疾声厉色的模样一吓,当即有些紧张地道:“是、是的,已经把过三次脉,定然错不了。” 一个“错”字当真灵性至极,明晃晃地提醒着某些人百密一疏。 扶炫扯了扯嘴角,当初给谢湛说的“我们扶家人万事都一马当先”,此刻再度应验,他竟然一时不知,这能力该是喜是忧了。 他敛了敛神色,端茶抿了一口,这才面无表情地道:“夫人有喜是什么要塌天的事不成?瞧你慌张个什么劲儿!” 看着扶炫倒打一耙,将人给讽刺了一通,沈云婉简直哭笑不得。她给年轻的女府医使了个眼色,女府医暗中撇了下嘴,提着药箱退下了。 总体来说,沈云婉对怀孕一事十分淡然,只希望孩子顺利健康地出生就好。 扶炫就不同了,自打那日知悉消息,他的“天”真如“塌”了一样,一来再回到十年前忍了大半年的苦行僧日子,二来,最重要的是,沈云婉已然难产过一回,这第二回 再生子…… 他嘴上最硬,数年来从不曾吐露对沈云婉的重视,可真想到这日子若是没了她……扶炫刷地站起身,负着双手,在屋中来回踱步,朝着沈云婉的尚未隆起的肚子看了又看,关注之密切,活像是看着一只十万敌军的首领。 沈云婉本是坐在椅子上,仪态端庄,面色红润,心平气和地一口一口缓缓喝着安胎药,被扶炫这来回踱了半晌干扰,再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晃地我难受。” 扶炫脚步霎时一顿,深吸一口气,紧张地:“你、你不会又想吐了罢?” 沈云婉瞥他一眼,柔声平静道:“怀第一胎时我总觉得怀孕后该好生将养,生怕有个闪失,不敢随意走动,后来跟医馆的人聊了后才知,这样实则是不对的。怀孕而已,又并非生病,该宽心些,平素如何生活就还是如何继续下去。我平常也随着你们偶尔练武,如今身子骨强健,萱萱的医馆还培养了那么多女大夫,这几年解决了多少建康城内夫人们的困境,她们经验丰富、技术高超。“天时”、“地利”、“人和”皆齐备,无甚可忧心的,是不是,夫君?” 扶炫顿了顿神色,到底还是将欲脱口而出的“谁忧心了”给咽回了腹中,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囫囵道:“你不紧张就行。” 扶炫话甫一出,沈云婉就弯腰干呕了起来。 扶炫刷地又站起身,一两步走到沈云婉跟前,高声朝外:“快传府医!” 沈云婉:“……” 说好的不紧张呢? 好在沈云婉的这胎比第一回 安生不少,犯恶心的次数远远低于第一胎,沈云婉有孕的消息传开,待府医确认此次怀的不再是双生子后,众人对她腹中子的期待各异。 扶炫一辈的郎君们自然是寄希望于扶家再多得一个小女郎,将扶乐瑜没被他们带过去身边养的遗憾补上一补。 以扶乐瑾为首的小郎君们无所谓:“小郎君可以同我们玩,但多个小女郎也行,我们带她玩。” 扶乐瑜苦着脸,心中矛盾:“多个小女郎可以同我玩不错,可那样的话,我不就不再是扶家唯一的小女郎了么?哎……” ※※※※※※※※※※※※※※※※※※※※ 作家的话 舜的故事参考《论语?先进篇》 —— 下一番外写萱萱他们了,可能会写个平行番外。
第421章 第6 29章 平行番外(一) 太和二年初夏,晴日暖风,卉木萋萋。 今年的夏季来地比往年晚了些,大梁北境的荆州郡草木葱郁,柳绿花飞,艳阳高照却空气净爽。 时值荆州郡郡守家的小公子周曦及冠,为庆祝此等人生大事,及冠礼后,他特意在府中设了曲水流觞宴,广散请帖,邀请郡城内与他有交情的女郎和郎君们前来参加。 周郡守与驻守此地多年的百岳军扶以问、扶以言两位将领有几分交情,下一辈也算自小熟识,周曦的请帖自然不会错过邀请他的扶家好友。实则准确来说,他设宴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邀请扶家人,其中最主要的,是想邀请扶家那位美艳女郎。 他当下已及冠,而她上个月已及笄。 如若她愿意,也可以……定亲了的。 思及今日要朝人表达的话语,周曦净白的面庞泛出红晕,本就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又面庞显年纪小的郎君,这番含羞带怯的模样一出现,若非这身白衣乃是男装制式,瞧起来倒像极了一位女郎。 此时,被人心中念叨的扶萱在马车里捂鼻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婢女玲珑连忙将软凳上的披风递过去,“女郎,还是穿上披风罢,时节变化无常,还是当心些为好。” “怕是有人念叨我。”扶萱摆了摆手,“定是周诗图在嫌我晚到了。” 玲珑瞥了一眼周家郎君那薰过香的请帖,笑道:“这还是女郎第一次参加别家郎君举办的宴席呢,周公子怎可能嫌弃。” 扶萱美眸一亮,期待道:“这不是这两日城中都在传,从建康城来了几位郎君,个个都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嘛,我亲眼去看看传言是否夸张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89 首页 上一页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