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谢湛幽深的墨眸,她诚实地道:“有。” 谢湛心中一哂,倒是认地快。 旋即,他又问:“为何不在船舱之内,要在船舱之外跳?” 扶萱回:“当时在外听得两位兄长的曲子传来,我临时起意罢了。” 临时起意? 方才还说雨密雾大,这娇气性子,上回马车里坐个凳子都跟坐钉板上似的,真就是听曲起了意,定也是会回那厅中舞,岂会自找罪受? 冒雨跳,不是刻意而为,还会是别的? 呵,学会当堂撒谎了。 谢湛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并未揭穿她,而是又问:“可是穿的赤色衣裙?” 谢湛话落,众人皆惊。 按余浩的随侍的说法,余浩和他都看到了一身红衣的洛神起舞,谢少卿这么问,是在影射,跳舞之人是扶萱? 被谢湛接二连三厉声质问,扶萱本就对他的不满,此刻愈加大增,心态逆反起来,本也不想大方承认的话,更是不想露出破绽。 她冷笑一声,道:“谢少卿说笑了,我那日穿的淡青色衣裳。谢少卿不是亲眼见过么?” 话题被抛回到自个身上,谢湛一噎。 岂止是见过,他至今还记得这手抱住她时的触感,不止是衣裳,还有那脸蛋上肌肤的腻滑…… 意识到自己的脑子又开始胡乱作想,谢湛心中顿生烦躁,再也不想直视下方女郎的面容,目光些许闪烁。 无人言语,大堂便静了下来。 刘耽接过话题,问谢湛:“扶女郎所言是否为实?” 这倒好,自己不仅没拆穿她的谎言,还成了她的证人。 可她说的也算是事实,故而,谢湛实话道:“是。我到达之时,扶女郎穿着的衣裳乃是浅青色。” 事关自己的亲侄儿兼养子,上座的余冰一直在凝神静听,至此,并未听出任何不妥,惟有那扶萱跳舞一事颇为蹊跷。 本就猜测着三郎出事与扶家人脱不了干系,再听得这番言语,心中猜忌更增了一层。 因而,余冰不顾自身非狱判身份,开口发问:“三郎乃为扶女郎邀请至夕照湖,既邀请其赴宴,为何无人前来接应?” 这意思便是在说,她邀请人过去,又不接应,是有所图谋。 扶萱脸色一沉,凉声反驳道:“令公怎可毁人清誉?我不识余三郎,与余三郎从未有交情,谈何邀请他赴宴?且我还有婚约在身,要请,也是邀请我的未婚夫君,为何要请别家郎君赴自个的生辰宴?” 谢湛掀开眼眸看过去,只听扶萱又补充了一句:“谢六郎如此风姿如玉,令公不会认为,我会为了一个痴傻的余三郎,折损他的颜面罢?” 若不是早就看穿她的目的,连谢湛都要认为扶萱这是在真心夸他。 她话毕,堂内外纷纷的议论声立时传来,无一不对扶萱的话深表赞同。 “不说家世等别的,就是风姿面貌上,那余三郎也不知逊色这谢六郎多少……” “可不是,哪有女郎放着这般艳绝的郎君不要,偏生去与那不过尔尔的男郎相交的?” “他不是被太医院说痴傻了么?扶女郎邀他?天方夜谭罢……” “要我说,定是那余三郎觊觎人家女郎的美色,捏造这么个事,想混入别人的筵席罢了。” 这一声接一声的明嘲暗讽,无异于将余家的脸面当众掷地摩擦,余冰气地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跳。 自家那儿子是混了些,却也不是这些人可以随意讽刺的对象! 然,当着堂上众人,他岂可随意暴怒?最终,仍是忍下怒火,朝刘耽目光犀利地看了过去。 刘耽见状,将界方于桌案上重重一敲,“肃静!” 待堂中恢复寂静,余冰再次冷声开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多人知晓此事,由不得你一人抵赖!” 余冰身居高位,上位者的威严不可小觑,开口时,字字带着不容人平心静气的迫人气息。 但就事论事,扶萱早有准备,心中虽忐忑,却并不至于乱了阵脚。 她反回道:“敢问令公,此等谣言从何处传出来的?” 她聪明地将此事定在了“谣言”二字上,余冰心中闪过一瞬不安。 他按捺情绪,平静且威严道:“自然是我儿亲口所言,五月十三,刘府芙蕖池畔,你曾邀他参宴。” ※※※※※※※※※※※※※※※※※※※※ 作家的话 书在榜单上又进步了,非常感谢大家!
第45章 第065章 天远之别 一听余冰口中出现“湖畔”二字,扶萱心中大喜。 她敢肯定,这邀约的话定不是从余浩口中传出。因为,三人当时分明是在船上。定是余家人从随侍那里打听过,但不巧,那随侍未看到余浩与她二人的确切地点。 连地方都错了,那邀请他的话,更是无人知晓了。 扶萱垂眸,眼中喜意一闪而过,而后抬眸朝上方道:“哦,原是有太医院证其痴傻的余三公子所言。敢问刘京兆,余三公子这般情况,说出的话,可能作得数?” 被再次提到“痴傻”,余冰恍然——她这是欲以此作筏,借题发挥啊! 心知余浩有那太医院证明,所言不能作证,他即刻高声道:“当时并非只有我儿,张家女郎亦在场,她亦可作证!” 刘耽即刻看向张瑶,问:“张女郎,彼时你可在场?发生了何事,还请如实作答。” 张瑶往堂中一站,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回刘京兆,当日在贵府,我与扶女郎一直在一处,从未听见过她邀请余三郎。” 萱萱早已未雨绸缪,与她讲过,在船上发生的事情,只要二人表述一致即可,旁的,萱萱自会想办法。 见张瑶神色自若,刘耽未加追问,转而问起扶萱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扶女郎那日,为何将宴设在看不见景的湖中?” 扶萱心道:那是天公作美呢。 她也没预计到那日会是烟雨蒙蒙,只选了个暮色四起的时候,以便模糊对方视线,谁知那天气特意帮了她一把。 故而,她从容不迫地答道:“我也不知那日会是那番光景,我二堂哥去订船是在宴会两日前。此事,有水月楼的东家可作证。” 扶萱的回话听不出差错,水月楼上的几十号人表述的也全部一致。堂审告一段落。 眼见这个案件即将朝着“意外遇险”的方向结案,余冰并不甘心。 在审判间隙,他几分威严地朝刘耽道:“刘京兆,我儿会泅水,即便是落水,亦可自救。当日的船翁尚未被寻到,还请明察秋毫,早日将嫌犯捉拿!” 为官多年,见惯了官场的波谲云诡,刘耽自然能察觉到,余冰话中的几分讨好和几分威胁。 在公,余冰虽拜录尚书事,掌管尚书台,却与他一介郡守鲜少有所交集。不过,余冰在官职上,高于他这位郡守两个级别。 所为官大一级压死人,且,在私,二人均为两大世家的主家人之一,平素交往,两家联姻均不少。 虽方才于堂上,余冰言语多有越俎代庖,思量到多方因素,刘耽终究还是不想太拂余冰之意。 他拱手道:“此案,下官定当再查。会再命人去查当日夕照湖上其余船只,寻求目击者,而后再定案。只时间上,恐是急不得的。” 这便是说,这定案会是遥遥无期。 夕照湖虽然名为“湖”,实则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窄进水窄出水的湖,湖的南北两侧,皆是通着澜庭江。 严格意义上来讲,夕照湖只是澜庭江的其中一段,但这段尤为广阔,湖东至湖西远远超过了北至南之间的距离,因而,叫它是“湖”。 因它是湖又是江,南北往来的商船,和东西往来的游船,常常会交汇于湖心,便使得夕照湖独具一格——繁忙之时,湖中往来船只不下数百舫。 刘耽要查其余船只,那日虽是阴雨连绵,游船鲜少出没,但那南北商船是不断的,真要查起来,必然不知何时才能是个头了。 别说时间,就是这区区京兆郡手中权限,要查南来北往那么多关系复杂的商船,也属实鞭长莫及。 看来,这案,靠京兆郡是靠不住的了。 余冰心中了然,面上不显不满,客气回刘耽:“那便有劳刘公。” 走之前,余冰将目光落在扶家在堂那几位之上,眼中嘲讽与不屑一闪而过。 ** 从京兆郡衙门出来已是酉时。 暮云合璧,落日熔金。 雷雨初霁,浓绿阴阴,残滴悬枝,枝头上,稚鸟欢喜地啾啾对啼。 见王子槿就在大门对面,一棵挂着绦绦绿丝的柳树旁翘首以盼,张瑶霎时红了脸颊,两手用力扯了扯手中帕子,垂眸嘟哝道:“怎又来了……都说了让他别来了。” 见这一幕,扶萱接话调笑道:“人家刚下值就急着寻你,寻错了么?口是心非的女郎,还不快去。” “萱萱,那我先回,明日在墨惜书斋等你。” 见王子槿大步往前来迎接张瑶,扶萱为着好友得了个好郎君高兴的同时,心中不自觉涌出了酸涩来。 都是未婚夫君,别家的是温柔热情、知冷知热,自个的呢?天远之别—— 傲成孔雀,冷成高山,现下,还和旁的女郎牵扯不断。 哦,并非如此。 怎就忘了,自打一开始,谢家人便未真正将她视作过他的未婚妻。 不过是一个逢场作戏。 扶萱紧了紧袖中手指,转眸看了看别处。柳树不远,谢湛立在谢家华丽马车旁,一目不错看着她。 是在等她? 刚好。 “萱萱。” 身后一声呼唤传来,扶萱欲抬的脚步滞住,转身朝后。 “潇哥哥,怎的了?”她问。 扶潇举起洞箫,轻轻戳了戳扶萱的发髻,说道:“端王得了匹骕骦马,念着你的白兔已逝,打算送给你这一匹,可有兴趣去看看?” 扶萱眸子一亮,“当然有啊!” 自小便跟着她的那匹白马,在去岁得了疾不治而亡,自那时起,扶家兄长们就想方设法要替她寻个好的,可良驹难觅,加上她的要求是还要个白马,便是难上加难了。 骕骦马乃是出了名的良马。马色如霜纨,又如羽似白色熟绢的秋雁,十分貌美;马形亦是如雁,高首而脩颈,傲视群雄。 能得一匹,价值千金。 扶萱喜不自胜,俨然忘了别的糟心事,她激动地一把夺来扶潇戳她发髻的洞箫,大步往马车处走,头也不回地催促道:“潇哥哥你还不快些!” 刚走几步,石清便上前叫住了她,邀请她道:“扶女郎,我家公子请您一叙。” 扶萱脚步一顿,看了眼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谢湛,心情被扰,不悦地回道:“没空!”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89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