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护着“她”。 ** 翌日一早,谢湛如常去了大理寺上值。 因这几日正值一季一度的记档卷宗之时,大理寺众人便齐聚到了一处,一时之间,同僚间交谈不断,肃穆的衙门难得热闹了一番。 盘点接近尾声,寺丞们开始了闲谈。 李寺丞拍着手中卷宗,感叹道:“还别说,我对这个案子至今记忆犹新。” 闻言,郑寺丞好奇地凑到李寺丞身边,看了一眼李寺丞手中的卷宗封面的名字,附和道:“是这个啊,我也记得!为情所困沦为罪犯的官,在我们这可不多啊。” 两人一言一语,立刻激起来杨寺卿的好奇心,他立马问道:“哪个案子?” 杨寺卿此人名杨滔,活脱脱就是个为了讼狱而生的人。他的好奇心十分浓烈,尤其是对桃色之事极为感兴趣,如今,为官恰巧掌管大理寺,接触到的案件无数,对自个经手过的京官趣事常常是如数家珍,与旁人聊起来滔滔不绝。 李寺丞一听是上峰追问,起身解释道:“是荆州内史因妻杀母的那个。” 听得“荆州”和“妻”几个字,扶萱的面容闪过脑海,谢湛跟被人突地碰了一下手肘般,落笔的手一顿。 浓墨在纸上即刻晕染出一个不太美观的黑点,引得素来挑剔的他剑眉微拧。 杨寺卿来了兴致,催促道:“快讲讲,此案我不知。” 不怪杨寺卿不知此案,大理寺虽审中央官员及各地刑狱重案,但审地方各州的司法案件在寺丞这个级别便可以完成。每位寺丞复审完毕的非重大案件,会同其他几位寺丞一同署名,而后便具有法律效力,也无需再往上呈送给少卿和寺卿。 李寺丞清了清嗓子,将故事娓娓道来—— “荆州内史江喻,有个出身商户的国色天香的未婚妻,可也不知怎的,那未婚妻虽与江喻订了亲,却是横竖入不了江喻母亲的眼。江母一心觉得那女郎配不上自家男郎,便私底下替江喻寻了别家女郎相看。” “……江母十分积极,不时邀新女郎进江府做客,一会是雅集,一会是宴席。江喻婚约在身,却与那新女郎见了几回,甚至还与她下了回棋。” “……后来,此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江府的人给传了出去,江喻的未婚妻也是荆州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女郎,听得此事,颜面扫地,肯定不干啊,便提出要同江家解婚约。” 杨寺卿打断他,着急地问:“解了吗?” 郑寺丞替李寺丞回道:“没呢!若是当初解了,就没这案了。” 杨寺卿嗯了声,催着李寺丞继续。 字字句句都像在说着自己的处境,谢湛也被勾起了浓烈的兴趣,不觉中搁下了手中笔,侧耳细听。 只听得李寺丞继续道:“江喻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可那未婚妻实在是貌美,江喻自然也是舍不得她的,所谓色迷心窍罢,便使了些法子,一边说服了未婚妻,一边急着又将那婚事提了前,火速地成了亲。” “……谁知,这成亲后,江母旧心不死,仍是嫌弃儿媳出身商户家世过低,一边欺负儿媳,一边还在替那新女郎与自家儿子牵线搭桥。” 杨寺卿打断叙事,叹道:“二人既成了亲,便是女方原来身份不高贵,也已是自家中人。这江母,怎这般不可理喻呢?” 李寺丞回:“可不嘛!因江母掌内宅,江喻的妻子被欺亦是不能如何,日日闷闷不乐。终于有一次,逮到了那婆母特意再次邀来新女郎后,忍不住发了火,当面质问婆母所为何意。” “……江母被儿媳当面忤逆,哪能轻易放过她?便命人去急急召回了还在值的儿子说理。” “……江喻知晓母亲所为无有道理,言语中,还是护着怀了身孕的妻子。江母一见儿子偏颇,更是气急败坏,不打儿子,偏偏动手推揉起儿媳来。江喻见妻儿被打,抬手一挡,那江母被推,一步踉跄倒地,好巧不巧,脑后撞到个利石,丢了一条老命。” 说到此处,李寺丞叹了口气,“江喻的妻子也被吓地当晚就失了孩子,因惊悸早产,还差点搭上自个一条命。娘家人知道缘由后,二话不说,将人接回了家去,而后给江内史送来了一纸和离书。” 故事听完,杨寺卿努了努嘴,总结道:“嗐,不说也能猜到,那江喻最终只得个妻离子散、身陷囹圄的下场。” 郑寺丞附和道:“所以方才才说呢,那亲事若是早先便退了,哪能走到三人均是不幸的结局不是?” 杨寺卿拍了拍郑寺丞的肩膀,“这情之一事上啊,最忌讳犹豫不决,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李寺丞赞同地点了点头。 看到一向都不听这些闲事的谢少卿,今日竟然搁了笔,眼神盯着虚空,眉目沉沉,似乎是在思考,杨寺卿突地意识到,他也有个未婚妻。 走之前,他朝谢湛笑道:“咱们谢少卿便不会有这般烦恼,听说准夫人是扶太尉和扶尚书的心肝肉,这家世容貌皆为一等一的,且是圣上赐婚,荣光无限,定是很得未来婆母喜爱的。对罢?” 被上峰当众问,谢湛还能说甚?只好面不改色地说了句自然是。 当真没有这般烦恼么? 谢湛心下一哂。 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第48章 第068章 春已了了 清风吹柳,漫天飞花。 朱雀桥边,清水绕着一株垂丝海棠,其姿态苍劲,树冠极大,枝桠下垂。垂丝海棠柔蔓迎风,垂英凫凫,如秀发半遮娇面的少女,腰肢绵软、妩媚多姿。 随着最后一枝轻愁淡喜的浅粉花瓣被风儿彻底吹散,这乍暖还寒的春,便真的没了。 见女郎从婢女手中接过几幅卷轴,袅袅婷婷而来,谢湛手掌中敲折扇的动作停住,手背到了身后,大拇指没甚意识地敲了敲扇骨。 连他也没发现,这是他紧张时的惯有动作。 远远地,见眉目清正、衣袂飘飞的郎君松柏般傲然矗立在朱雀桥边,扶萱微叹一声。 这么难搞的郎君,怕是也搞不定了。最重要的,是她失了要与他携手共度的心情。 她没甚表情,心态平静,缓缓朝他走。 经过一日,她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回神,消化完建康城内各个书斋内,那些证明谢湛和王芷怡“淑女君子才情”的描摹画作们带给她的情绪。 谢家郎君么,还是与王家女郎比较相配。 走至谢湛身前,扶萱开门见山问:“谢公子找我何事?” 她如此直接,谢湛虽略有惊诧,却也不遮掩,开口道:“余家三郎的事,可是你所为?” 他本就已经猜到了,何必再问? 扶萱反问:“你现下,是以谢公子身份,还是以谢少卿身份发问?” 这话当时在水月楼她便问过。只那日她秋波盈盈的眸中拢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惹人心下迷醉,今日,却是暗含几分锋芒,寒凉直逼人心。 谢湛心中无端闪过一丝失落。 他问:“有区别么?”两者,不都是他? 扶萱回:“未婚夫君想知晓,或许我会讲罢。若是谢少卿审案,前日在京兆郡衙门已经审完了,不是么?今日我并没有要补充的。” 谢湛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说他是以谢公子,还是以谢少卿。 扶萱并不想与他互相再猜,静默半晌,她轻轻一笑,避重就轻地道:“你就是以谢公子的身份,我也无可奉告。” 她一笑,美眸亮起,那里头,似揉碎了万千星辰,看地谢湛近乎失神。 扶萱见他眉目森森,并不应她,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实则,她也没有刻意隐瞒他的打算。 一因,他可是大理寺少卿啊,何必在他眼下欲盖弥彰;二则,余浩之事上,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不过是对恶霸的合理反击罢了。 是以,扶萱朝谢湛说道:“那日你从这里走过之前,余三郎威胁我说,他早晚会将我得手。” 谢湛那般聪明,她都已经这般说了,他应该能懂她的意思。 如她所料,谢湛这头一目了然,扶萱这话无异于朝他暗示,她是真害了余浩。 如今得了答案,这位历来习惯追根溯源的大理寺少卿,却陡然觉得,此事真相不仅没给他带来任何真相大白后的轻松,反而,使他心中升起来几分挫败。 本以为,是刘府那日余浩欺惹了她,竟不知,那色胆包天的,原是早先数日便打起了她的主意。 而他,对此一无所知。也是自刘府那日起才命人跟上的余浩。 刘府那日,他朝她说的“他不敢乱来”那句安抚,如今看来,倒堪堪是一句十足的笑话。也难怪,那日她的反应那般不对。 谢湛自嘲一笑。 呵,判狱多年,竟也会马失前蹄。 嗤笑自个后,谢湛忽地又想到,夕照湖之计是她所为,那,墨惜书斋被砸之前,余浩被人打折腿的那件事呢? 想及此,他阖了一下眼,喉中微叹,嗓子几分艰涩地问道:“那,说他‘有碍观瞻’的,也是你?”杨寺卿曾说,那声音不男不女的。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地扶萱有一瞬怔忪。 而后,她眼前浮现出余浩那邪恶狂妄的脸,还有他那条从右侧耳朵延伸至下颚的寸长疤痕,顿觉汗毛乍起,毛发悚然。 想及此,扶萱眼露嫌弃,反问谢湛道:“他那模样,难道不是?” 不知怎的,她话落,便敏锐地察觉出,谢湛本也不柔和的眼神一瞬变厉,而后成了透彻冰凉,且还似乎夹着几分戾气。 他这骇人气势,唬地她瑟缩了缩肩膀。 谢湛看着身前矮出一个半头、眼中无畏无惧的女郎,心中蔓延起万千滋味。 夕照湖的事既是她所为,那跳舞的、衣不蔽体的女郎,便当真是她。 行,这也就罢了。 可是,说“有碍观瞻”的既然是她,那,见余浩那处的,且还嫌人小的,便也是她! 泼天的火气直冲谢湛脑门,冲地他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有一瞬发黑。 半晌找不到自己的理智。 他将折扇抵住额心,垂首闭目,使尽通身力气压制心火,才将欲要脱口的“放荡不堪”憋了下去。 阖眼后,幕幕回忆奔涌而至。 她在听风苑扯住他袖口,在明月山庄扑到他身上,在水月楼中于他耳畔温言软语…… 如今看来,他曾被她有意无意地多次撩拨,又没甚骨气地沉溺在她且娇且媚的温软勾缠里。 她是行事放荡,可自个,与那江喻又有何区别? ——处境一般无二,都有仙姿玉色却不受家族待见的未婚妻。 ——心态如出一辙,舍不得放弃当前美色。 再这般沉迷下去,他只会愈发沉沦在她那香软娇噌里,愈发想要留她在谢家,往后不再二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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