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湛略微思忖,而后几分玩笑地反驳她的话道:“既是只在世家望族中流传,便不会在远麓书院出现赝品才是,对么?” 不过,他也心有疑惑。 他的作品流出谢家的屈指可数,而持有者无一例外都是世家人,断没有与那扶家书院有关联的人才对。 谢湛这一问,引得扶萱不禁诧异地看向他。 盖因他的声音与往常那般冷沉不同,低沉中染着淡淡的笑意,玉石相击般,十分悦耳动听。 看他面上一副不谙此事的神色,扶萱猜不透他对画作出现在书院的态度,便回道:“书院的讲郎只描摹了一幅用于教学,未用作它途,你别介意。” “哪一幅?”谢湛追问。 “就那幅〈凭江……〉”话说一半,扶萱察觉自己说地并不准确,便改口实话道:“我也不知应是叫什么名字,你们在上面没写。” 听到“你们”谢湛心中不解,共作的画本就不多,略略思索一下,便得了答案。 最近与谢心姚同画的,还是去岁秋季作的那幅了。 思及此,他遂问道:“可是〈秋江望月〉?” 闻言,扶萱心中咯噔一声,除了赏春,还有赏月么? 可当真是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啊。 任凭她再怎样不愿耗费精力于那不可追的往事,可这事,却是生生发生在今日之前的。彼时二人尚有婚约在,他却能与旁的女郎郊游赏春。 现下,二人提及此事,他竟还一副坦荡模样,没半分愧疚! 是当她好欺负? 思及已是不相干的人,扶萱不愿再忍,脸色沉下,不悦道:“谢公子,你也是名门大族的未来家主,在彼时还有婚约之时便这般作为,你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被突地当头一棒呵斥,谢湛脑中发懵。 这般作为? 哪般作为? 这还没完,他正要反驳,与长姐作画还是去岁之事,且姐弟切磋到底有何不妥,又听扶萱怒道:“也是,于你们而言,我就是嫁给你,也不会长久便会与你和离,王女郎早晚会进门做你谢家主母,你二人现下就多加相处,提前一些培养感情,只会百利无一害。” “……可是,谢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吃着碗里的,又看着锅里的,会不会过分了些?当我们扶家好欺负不成!” 她话说地通俗直白,谢湛发懵的脑子自然早就清醒。 听得她如此愤怒,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早已察觉了谢家打算。 对此事,他无可辩驳。 起初接得赐婚旨意,他是觉得无甚所谓,于他而言,娶谁都无有差别,不过是承载娶妻生子的家族责任而已,便欣然受了。 父母提出的娶家世好的女郎的方案,他没给甚意见。和离不和离,彼时对他而言,皆没有什么大不同。他没有与女郎相处的心思,只想要家宅安宁便可,他并不想在后宅之事上,无端耗费过多有限的精力。 这就是冷心冷情的谢六郎。 情爱么,往常对他而言,本就是麻烦。 此刻,被扶萱当面拆穿谢家对这门亲事的谋划,他却是难得的,生出了几分愧疚来。 因而,他更是庆幸自个提出了退亲。否则,待她当真进了谢家门,还不知这矫情的女郎会如何介意这件事,而后在谢家闹成何等天翻地覆。 思及此,谢湛对着怒目横眉的扶萱道歉道:“往前是谢家行事欠妥。现下,你我既是讲好亲事作罢,回头两家退亲之时,谢家会予以适当补偿。” 扶萱被生生气笑。 有婚约期间,他自个品德有失,行为不端,事后被揭发,不是朝未婚妻道歉,却是想着给些补偿便一笔勾销。 她冷笑一声,问:“谢家给钱,还是给地呢?不若给个庄子?我看明月山庄便不错,山清水秀,最重要的,是有医者仁心仁术,就是眼瞎心盲的人,也能去治治。谢公子,会给吗?” 她句句讥讽,谢湛自然听得懂。 以他不耐烦的性子,被她口中这般讽刺,他应了她的话,就可以堵了她的嘴。一个山庄而已,随便给出去便是。 但她提出的偏是那明月山庄。 这处在谢家家产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旁处无法比拟。别说送她,就是上回破例让扶家人进去了一次,事后他都受了责罚,被父亲责令去祠堂跪了一宿。 这里,他可给不起。 谢湛噎住,皱起来眉,一时沉默。 见他如此,扶萱续问:“不是要赔么,谢公子又舍不得了?” “并非如此。”谢湛道。 “为何?”扶萱问。 谢湛却无法解释缘由。 见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扶萱被勾起了反骨,停下了脚步,仰起脸,故意威胁问:“我若偏就是要那处作为退亲条件,不给,我便不退呢?” ※※※※※※※※※※※※※※※※※※※※ 作家的话 未来的谢湛:我全给你。 未来的扶萱:不稀罕。 —— 首夏清和,芳草未歇(初夏天气清爽,草还没被晒死) 照影清溪(清澈的溪流里有倒映)
第51章 第05 2章 你的画作 不无意外的,两人不欢而散。 初夏水涨,秦淮河里的水流略显湍急,将倒映出的河边郎君的白衣拉扯地断断续续。 扶萱与婢女潇洒远去,头也不回。 谢湛想起方才二人的对话,心情也是忽左忽右,迷蒙不定。 “抱歉,明月山庄当真不行。” “所以你所谓的补偿不过口头说说罢了,既然要许诺,不该有些诚意么?” “扶女郎,你若是嫁到谢家,对你并非是件好事。” “谢公子当真这般好心替人着想,当初为何又要接那圣旨?谢家不过是有利可图,你现下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我不过实话实说。”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该打着和离续娶的算盘,还欺骗我伯父,说谢家因有这门亲事而倍感荣幸。更不该的是,将这,作为你身有婚约还与旁的女郎暧昧不清的借口。你想娶别人,大可早些就如今日这般,与我直言,我不会阻碍你,你又何必将我视作戏猴一般?” “我并没有……” “罢了,多说无益。如今亲事既然作罢,我与谢公子往后便没有瓜葛了。但你我同在建康城中,往后再见面也在所难免,我并不想与你争锋相对。退亲此事,还烦请你广而告之旁人,也好教他们,莫再因这已不再存在的亲事来为难我……” 渡口驶来一艘乌篷船,船夫“到嘞”一声高呼,将谢湛的神思拉回。 他双手置在身后,烦躁地用折扇敲了敲背。 旁人因亲事为难她么? 此事他倒是也不否认。 王家那位头脑不甚机灵的三女郎,虽是为难她,却并非她的对手不是,从来没有真正地为难到她;长姐素来挑剔,别说是她扶萱,就是家中各个规规矩矩的兄弟,甚至是他自个,她也会偶尔多言,批评上几句。 这些,算是他给她带来的不良影响。 可是,他何时与旁的女郎暧昧不清了? 谢湛眉头深锁。 这位娇娇气气的女郎,倒是挺会冤枉人。 他话没来得及问,她却是说完话扭头就走,他都不知要找谁说理去。 ** 见自家公子与扶女郎已分开,石清这才上前来,汇报道:“公子,已经调查好了,那端王调回建康城之事并无异常,非是他主动提出的,是圣上所为。” 谢湛点头,沉吟不语。 自从三年前穆安帝登基后,便是动作不断,又是从军中大肆提拔人才,又是召了许多皇族之人到身边任职。 像扶太慰,就是从军中被几回破格提升,进了中枢以后,几乎所有的新政政策都得到了圣上支持,诸如户籍制度、广开教育、惩治腐败等等。 从方方面面都不难看出,圣上恐怕有些打算。实则,也并非是穆安帝一人有些想法,先帝在位时,已经是有了欲改变现状的苗头的了。 未来,谢家这个与皇权互相制衡的世家又将何去何从? 至少,不可太过自信。世家势大,也永远大不过皇权,这天下,毕竟姓陈。 如今婚事作罢,后续还需得请父亲去找圣上细细言明,自个最好也得一同去答话,也免得圣上认为谢家是要抗旨不遵。 都是头疼事…… 想到这些,谢湛本也不太晴霁的心情更是沉重。 他黑着脸,命石清先回,打算自个再走上些时辰。将要抬步,一声高呼又将他的脚步扯了住—— “谢长珩!” 王子槿在船头朝他挥了挥手臂,没等他回应,便又转身往后伸出手,想要牵过身后的张瑶。 “你做什么?我自个走。”张瑶红着脸悄声责备,并不将手递给他。 王子槿唇边笑出的梨涡一僵,不管张瑶的拒绝,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往身前一带,“你我择日便要成婚了,还这般避讳做甚?” 张瑶被王子槿大力一抓,急流上的船身本也有些晃荡,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他那处一靠,便靠上了他的胸膛。 这一下,二人都僵地像被谁拍在了一处的两张面饼,一时分不开,也挪不动。 游船的船夫见多识广,早见惯了游玩的年轻女郎男郎们的这般亲密行为,更大胆孟浪的比比皆是。 看王子槿因这么一点动作就脸庞红透,船夫一边将手中套绳往岸上的木桩上套,一边摇头,低声叹了句:“真没出息。” 那厢,二人亲密忘我地依偎着,这厢,听得船夫叹息的谢湛心头颇为赞同。 王子槿就是这般没出息,自成年起目光就在那张家女郎身上,成日追随在女郎身边,跟个随侍似的,丢人现眼。 见二人在船上视若旁人地拥抱,一丝要下船的动作都没有,也毫不顾及他还等在原地,谢湛用折扇敲了敲手掌,极为不耐地问:“还上不上来了?” 王子槿这才连连“哦”了几声,回神将张瑶放开,红着耳根,用手搓了搓后脖颈。 待二人上岸,彼此见完礼,张瑶看向扶萱离去的方向,开口问谢湛:“方才我在船上见到萱萱了,她怎这么快就走了?” 谢湛心头微刺,难道还能说他将她气走了? 只得面不改色地回道:“扶女郎还有旁的事。” 王子槿不明所以地接了句:“她能有什么事?左不过又是去书院做她的先生去,或者,去各个书斋看你的画作。” 扶萱在远麓书院任教的事谢湛并不知晓,现在听说此事,虽然有些惊讶,但使他更为震惊的,显然还是王子槿最后那句话。 他眉头微抬,眼中露出困惑,“各个书斋,我的画作?” “你不知么?”王子槿瞪大了双眸,诧异无比,“你与我七妹画的那幅啊,全建康哪处书斋没有摹本?昨日我表姐还买了幅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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